“竟然自缢了?”佟雪忍不住喃喃道。
采蓝点头,心有余悸地道:“听说挂在房梁上,舌头吊在外面,两眼突出,死状甚为吓人。”
佟雪忽然起身,“先去旭日堂瞧瞧!”又朝采青、采蓝面上瞧了一眼,道:“采蓝胆子大,随我一道去。”
采青脸色煞白地道:“姑娘,您年纪小,此事侯爷夫人会处理的,若是去到旭日堂,受了惊吓可如何是好?”
佟雪微微翘起嘴角,“我胆子大,不怕吓。你将晚膳和洗澡水先备好,待我回来用。”
采青性子温柔恭顺,知晓劝解无用,便应了下来。
佟雪整了整衣衫,带着采蓝往旭日堂去。
到得院子里,见守门婆子,廊下丫头与平素一样守在原处,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无一丝慌乱迹象,心下稍安。
她轻手][].[].[]轻脚地迈上台阶,跨过门槛,步入正厅。
听见佟靖玄正对陆氏道:“观其死状,是自缢无疑。”
陆氏叹了口气,“谁曾想,他竟会一时想不开,走上这么一条路。”
佟靖玄却是轻哼了一声,“私自赌博,拿铺子里的东西到当铺典当,还在外面养不正经的女子,他若活着,就拿三千四百多两银子来说,只怕他娘老子都得受牵连,如今死了,我们倒是不太好发作了,不然显得太不近人情。”
佟雪原也是这般作想。
这陆方原就是个懦弱老实的,不想竟硬气了一把。
他死了,他爹娘至少是保住了。
只可惜,白发人送黑发人
佟雪心下感叹着,带着采蓝走近,给佟靖玄和陆氏行礼。
“爹爹,娘,儿听说陆方没了,特意过来瞧瞧。”说完,咬着唇,“都怪我不好,瞎出主意,若是不将他关进柴房,或许他便不会想不开了。”
不是她故作姿态,而是她现在这个年纪,若是表现得若无其事,反倒显得不太寻常。
陆氏见状,果真将佟雪搂进怀里,“此事不怪阿锦,他想死,法子多地是,即便不关起来,只怕也逃不月兑这个结局。”
佟雪目光怯怯地看着佟靖玄,“爹爹定是怪儿胡闹了吧?”
陆氏一向护短,父亲这儿就有些不好说了。
“哈哈!”谁知佟靖玄竟笑了起来,“你是我的女儿,再胡闹些又如何?有爹罩着,谁敢说什么!”
佟雪神色怔忪地看着佟靖玄爽朗的笑脸,心下一阵酸楚。
自重生以来,她便下意识地躲着父亲,因为前世那撞破父亲与何永婵丑事导致母亲落胎进而自缢而生的怨恨,因为父亲日后的落魄与自弃以及对于她们姐妹的冷淡。
父亲被发现醉倒路边,被大雪淹没,窒息而死时,消息传来,不仅祖母未曾落泪,她与绣绣亦如此,面上皆是一片麻木。
然而此刻的父亲,他的面容是如此的鲜活,他的表情是真切实在的,他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温柔宠溺,还带着一丝丝的自豪。
虽然没说,但他的眼神在告诉她,“你是我佟靖玄的女儿,你做的什么都是对的,即便你做错了事,有父亲在,亦无需担心!”
佟雪原本一直悬在半空、极度不安的心,此刻忽地落到了实处。
是啊,那一切尚未发生。
事后父亲也不曾将何永禅纳入府里。
可见父亲对那个女人是没有感情的,只怕前世那一幕原就是那个女人的算计!
既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惶惑不安的呢?
她强自逼退眼中的酸意,对佟靖玄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靥,“有父亲在,阿锦便放心了。”
佟靖玄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忍不住感慨,“转眼间,你便这么大了!”
佟雪看着父亲一脸的遗憾,忽的想起,小时候她最喜欢骑在父亲肩头,被父亲举着在府里溜到,或是站在父亲肩头,摘树上的叶子、花儿、果实,逗笼子里的小鸟。
“女儿大了,便可以跟着父亲一块儿去骑马了!”佟雪仰头,双眼亮晶晶地道。
“还可以跟着我学耍鞭呢!待这胎满了三个月,娘亲就教你舞鞭!”陆氏忽然来了兴致,提议道。
佟雪看了看母亲尚平坦的小月复,腆着脸笑,摇了摇头。
她娘即便再彪悍,肚子里也揣了个女圭女圭,她可不放心让母亲做什么危险动作。
陆氏兴致既起,便兴冲冲与佟靖玄商量此事。
佟靖玄自是不敢冒这个险,好声好气地劝陆氏打消这个主意。
陆氏见女儿与夫君都不支持自己,神色间颇有些气恼,揪着帕子坐在那儿,噘着嘴,生闷气。
佟靖玄见状,不由哑然失笑。
佟雪也跟着笑,母亲自怀孕后,举止愈发孩子气了。
小厮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诡异的一幕。
侯爷父女俩坐在那儿眉眼带笑,夫人却兀自坐在一边儿皱着眉头生气。
然主子家的事,不是他该打听的,便老老实实行了个礼,躬身道:“禀老爷,陆管事已将陆方入殓,从侧门运了出去。”
佟靖玄点点头,站起身,“我去前院处理些事情,阿锦你陪着你娘,稍后一块儿用晚膳。”
佟雪点头应了,陆氏哼了一声,没理他。
待人走后,佟雪摇着陆氏的胳膊道:“待弟弟或是妹妹生下来,阿锦一定天天缠着母亲学舞鞭!”
陆氏面色这才缓和。
母女二人手挽着手在院子里散步,等佟靖玄一道用晚膳。
一圈儿尚未走完,暖苍堂的宋嬷嬷竟来了。
宋嬷嬷身份非同寻常,陆氏与佟雪亲自迎了上去。
“老奴给夫人请安,给姑娘请安。”宋嬷嬷向二人行礼。
佟雪亲自搀扶着宋嬷嬷的胳膊,笑道,“嬷嬷如何来了?可是祖母想念阿锦了?”
宋嬷嬷笑了笑,“大姑娘体贴孝顺,太夫人心里自是念着你的。”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来,竟是一串佛珠。”
佟雪瞧着这串佛珠,不由发出一声低呼。
“这可是祖母日日待在腕间的那串佛珠?”
宋嬷嬷笑着点头,“姑娘好眼力。”
陆氏则面露讶然。
“这佛珠陪着太夫人已有几年光景。太夫人听闻了旭日堂里发生的事,便让老奴将这佛珠送了过来,这佛珠在菩萨面前供奉了许久,早已沾染了佛气,夫人带着以防邪物入侵。”
“这东西贵重,又是母亲戴惯了的”陆氏面色有些踌躇。
佟雪却极不客气地将锦盒拿了,笑眯眯地道了谢,“祖母这是心疼母亲,担心母亲被那事吓到了,用这佛珠给母亲压惊呢。”
陆氏如何不知晓定远侯太夫人的意图。
她只是不太习惯,太夫人连连向她示好。
“如此便多谢太夫人了。劳烦嬷嬷跑这一趟,快进屋喝口茶。”陆氏迅速回过神,神情热络道。
“不了,老奴赶着回去伺候太夫人用晚膳,这便告辞了。”宋嬷嬷见佟雪拿出佛珠,体贴地替陆氏带上,目中露出一抹赞许,放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