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围墙黑铁门的于宅前。
艳阳高照。
一辆黑色保时捷缓缓停下。
赫连尹跟韩洛思从车上下来,手中提着一些补品和水果,这是韩妈妈特意交代的,于舟救了韩洛思一命,他已经是韩家的恩人了。
赫连尹向门口的保安表明来意。
“你好叔叔,我们是于歌跟于舟的朋友,麻烦你去跟他说一声,我们是来看于舟的。”
保安坐在亭子里,抬眸看了她们一眼,“叫什么名字?”
“我叫赫连尹。”
“等一下。”
“好。”
保安向室内拨去确认电话,没一会,他放下手里的电话,对她们说:“你们进去吧,舟少爷在二楼的医护房里。”
医护房。
听见这三个字,赫连尹跟韩洛思都愣了一下,于宅竟然私设医护房,这也太夸张了吧?
直到走进医护房,赫连尹才发现保安的话一点也不夸张,这间医护房大概在400平,拥有各种医疗器具,冰冷中透着骇人的冷光。
地面上是一条白色的地毯,纤尘不染。
赫连尹跟韩洛思对视一眼,都有点明白过来,月兑去脚上的鞋子,踩着放置在一边的白色家居鞋走进去。
于家是书香门第,很注重礼节与风水摆设。
这间屋子里,窗角与墙基都会摆放着古铜钱,点着香薰蜡烛,空气中,都是沉木香的味道,赫连尹虽然不懂玄学,但她和韩洛思都看出了这房间是有阵法的,可能是有困兽和驱魔之意,意思是想困住什么大的东西,比如是鬼魂,又比如是妖魔,病魔。
这是一间长条形的医护房。
一共四档墙。
第一档墙为透析机。
第二档墙为化疗机。
第三挡墙为娱乐室。
第四档墙为客厅餐房。
第五档墙是于舟住的房间。
400平方的屋子,就像一个小型的家,属于于舟一个人的家,整间于宅,除了这个房间有阵法外,其他房间都是没有的,想必他的家人,也都很担心他的健康,对他的宠爱,亦是至极的。
“是小尹吗?”。最后一档墙后传来一抹虚弱却悦耳的声音。
是于舟的声音。
空气里充满了久后重逢的紧张气氛。
赫连尹眼珠静静的,“是我。”
“你来看我?”
“是的,你还好吗?”。
她话刚落音,身边就闪过一抹影子,韩洛思已经快速跑了过去。
赫连尹一愣,笑了笑,慢慢走过去。
光亮渐渐在眼前强盛了起来。
阳光灿烂而温暖。
眼窝深凹的于舟倚靠在红木床上,他脸色苍白,精神却很好,微笑地看着她们,“你们来了,坐。”
他抬起手。
手背上悬着一条输液管。
透明的液体静静在输液管中流淌,冰冷脆弱。
赫连尹和韩洛思都怔了一下,韩洛思疾跑上去,眼眶湿润,“舟舟,你病得很严重吗?”。
“还好。”他扯动苍白的唇,眼珠纯净。
“还说好?你瘦了这么多。”
“没事呢,养一段时间就会胖回来的。”他待人一直和善温柔,看着泣不成声的韩洛思,竟伸出手去模了模她的头,“韩洛思,那天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不要因为一时的不顺心,而否定了整个生活与人生。蝼蚁尚且偷生,好死不如赖活着。就像那句话,‘我一直在为我没有鞋穿而哀叹不已,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个没有脚的人。’其实有很多人都比你不幸,但是他们都开朗乐观的活下去了,和他们相比,你那点小小挫折又算的了什么呢?你有好的家世,漂亮的外貌,健康的身体,美好的未来。所以,不要把一时的挫折放大成一生的痛苦,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渴望着像你活得一样。”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有问题,于舟反而更珍惜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父母的时常沉默哭泣,家中的凝重气氛,很多不能碰的事情,比如运动,比如旅游,比如恋爱,比如娶妻,比如育儿,这些事情都会成为他一生中遗憾。因为一旦他超过了身体的负荷,他就会感到不适,家人就会紧张担心。而谈恋爱,不过是害了人家姑娘,所以就算在爱也不能表现出来,要藏在自己心中,用违心的祝福去祝福所爱的人幸福。
这个温柔的动作让韩洛思瞳孔一紧。
她握着他的手,心中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而后,她慢慢垂下睫毛,妍妩的眼睛,充满了深邃的感情。
“我以后都不会自杀了,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该死。”
安静坐在一旁的赫连尹脸色惊愕,韩洛思之前自杀了,为什么?
“你不该死,你的生命是父母给的,他们没有同意,你不能自己去终结。”于舟神情疲倦地俯视着她,那苍白的唇,彷如被阳光打掉了颜色,虚弱病态。
时至今日。
韩洛思真的相信了妈妈的话,于舟的身体真的不好,她更低地垂下头去,声音里有着紧绷的沙哑,“舟舟,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修养了这么多天脸色还是这么差?”
于舟只笑不语,面有难色。
“不能说么?”
“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韩洛思身子一震,“连我们都不能说吗?”。
午后的天空白云朵朵。
阳光穿过窗户照耀在于舟俊美的容颜上。
他凝视着韩洛思,瞳孔浅浅,“我可以不说吗?”。
她没有再追问,将手放在他的手上,慢慢握紧了他,沉默中仿佛在传递力量给他。
“加油,你要好好养身体,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我们要一起演舞台,你不是说你很喜欢演舞台剧的感觉吗?其实我也是,舟舟,等你回到学校,我们就创办一个话剧社吧,到时候,你当社长,我当副社长,你若是演男一,我就演女一,如果你演男二,我就演女二,我要做你永远的搭档,你说好不好?”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
默默地注视着他。
七月的晴天。
忽然闪了电。
脑海里浮出《流年》清晰的歌言。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碎在心中名叫赫连胤的碎片,正在渐渐被清除,她的心变得开阔起来,就像被一场暴风雨洗礼,心中所有的阴郁和不岔都被这场大雨冲走了,变得明快轻盈。
透明的阳光笼罩在于舟面容上。
他看着她,低头微笑,“还有小尹,小尹策划的舞台剧都很好看,应该让她来当策划。”
韩洛思点头,转头看面容安静的赫连尹,眼神明净中带着恳求,“可以吗?”。
气息形同虚无的赫连尹一怔,颔首,“好。”
于舟眼角微微弯起,就像赫连尹第一次见他的那样,纯净漂亮。
离开于家的时候,韩洛思恋恋不舍,一直叮咛他要好好休息。
于舟笑着说:“你们不用担心我,虽然我最近在养身体,但我的功课没有落下,每天都有夫子为我们授课,你们也要好好学习,到时候回学校了,我们可以一起探讨问题。”
韩洛思转头看他,杨柳细腰,飘飘渺渺,“如果我下学期去A班,你会教我功课吗?”。
“会啊。”
“那我可以来你们家的私塾上课吗?”。她明快地说。
“可以啊。”
“有没有友情价啊?”
“有,如果是你来的话,就跟小尹一样,收500元好了。”
韩洛思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好,为了你这句话,我会全力以赴的。”
“加油。”
“你也要加油。”
“好。”
赫连尹站在房间的逆光处。
微风吹起她的鬓发,她抿着嘴唇,眼眸黯烈。
忽然之间,她好像开始明白于歌的想法了,于歌不让于舟交朋友,也许就是因为于舟的身体,就算日子过得沉闷无聊,起码他是安全的,健康和处境就会安全。
回家的路上。
晚霞宁静映红了天际。
韩洛思一路哼着歌,心情明快美丽。
赫连尹保持着一贯的沉默,没什么表情,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眼珠宁静。
“你知道我为什么自杀吗?”。韩洛思忽然说。
赫连尹一愣,没想到她竟然愿意告诉自己,她抬起睫毛,肌肤洁白,“为什么?”
“其实我本来是喜欢你哥哥的,不知道你感受出来了没有。”
赫连尹没有说话。
韩洛思却没有管她听不听,自嘲地说下去,“妈妈生日宴会那天,我打扮得很漂亮,想要跟胤哥哥表白,然后胤哥哥很直接的拒绝了我,那个时候,我觉得生无可恋,心里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呵,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一个男生这样拒绝过,觉得整颗心都要碎了,所以我完全没有理智,跑出了酒店,一路跑一路哭,看见眼前有一条河,就直接跳了下去,那时候,我只想找个办法让我的心好受一点,我想,如果我死了,心就不会再痛了吧。”
赫连尹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情的事情,向来没有对错,有的只是谁爱得多一点,谁爱得淡泊一点,这些事情,无法评判对错。所以她静静地坐着,默然不语。
“索性是于舟救了我,我才能重新站在这里,之前我一直不愿面对这个事情,我觉得太low了,如果被人知道我因为被人拒绝就去自杀的话,那我会羞愧得无地自容的,骄傲的韩洛思,竟然为情自杀,还是一段还没开始的情,哎,真是丢尽了韩家的脸啊。”
“谁都没有错,谁也没有剥夺谁生命的权利,你是属于你自己的,要好好的,别干傻事。”
“赫连尹。”韩洛思看着她,眼底有艳羡,“以前我总不承认你比我优秀,比我漂亮,我觉得你看起来呆呆闷闷的,也不爱说话,凭什么大家反而喜欢你,我对人那么温柔体贴,大方友好,可大家却更愿意听从你的话,现在我明白了,人都是形形色色的,你就是那种虽然话不多,却让人打从心里面服从你的人。现在我认了,因为我觉得我就是那种没脑子的女人,不然为什么我看不出一个男生不喜欢我呢?而且还那么愚蠢的想用死来解决问题,哎,我果真只是一个花瓶啊。”
“你也可以的。”
“是啊,我今天既然告诉你这么多了,我也就不介意在告诉你一个秘密了,其实小舟舟他,喜欢你。”
赫连尹一怔。
沉默不语。
“你不信他喜欢你吗?”。
“信了又怎么样?”反正追究到底,她还是会拒绝他,人各有活法,赫连尹不想纠结在这些情情爱爱里,选定了一个人,就不会在换人,这就是她对爱情的宗旨。
“不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小舟舟是一个很好的男人,虽然他身体不好,但是我要跟你说,我是不会放弃他的,我要和你公平竞争他。”
赫连尹一怔,笑了起来,“你误会了,我没有喜欢他。”
“我知道,小舟舟已经告诉我了,你喜欢他哥哥是吗?但是小舟舟也喜欢你,所以我要阻止你们在一起。”
赫连尹被她的直白逗乐了,摇了摇头,“不,我喜欢的人也不是于歌。”
韩洛思微微愕然,“那是谁?”
“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韩洛思怔然,迎上她幽深的眼珠,相视而笑。
“好吧,大家都有秘密啊,胤哥哥,胤哥哥的妹妹,小舟舟,全部都有秘密啊,看来,大人物都是要有点秘密,是不?”
赫连尹抿唇而笑,“大概是吧。”
“那我也要有点秘密。”
赫连尹莞尔,“对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柳云,是你介绍给韩洛宵的吗?”。
“算是吧,她缺点就是彪悍了一点,不过,她也是很喜欢哥哥的。哎,我之前是看中了你当我嫂子的,可惜你看不上我哥哥,也是啦,你有你的选择,我不能逼迫你的。”
赫连尹微微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
小瑾和韩洛宵。
也许就叫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吧,当初她心动的时候,韩洛宵彷如天边的星星遥不可及。后来她变美后,他有了恋爱的人,两个未曾心灵相通的人,中间不止有相通隔阂,也有身份隔阂,地位隔阂,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只希望小瑾可以好好的,勇敢地去闯过眼前的黑暗时光。
*
傍晚的风清清凉凉。
任夏瑾端着刚熬好的药送进房里给母亲喝。
任家落座在贫困的屋村,房子是由水泥堆砌起来的,没有铺砖,灰色的墙壁上挂着杂七乱八的东西,这里是整个港岛最贫困的地方,平均一间平房里住着五六户人家,每个小屋子30平方,住一户人。
任夏瑾的母亲读过书,父亲没有读过书,听说她曾女乃女乃是一个巫术大师,巫术大师自称是秉承某位天神的旨意,下凡来为世人指点迷津的,属于泄露天机的存在,所以巫术大师在开入门光的时候,会给两个选择,一个是选择自己病痛加折磨一生,比如眼瞎耳聋,子女不孝顺等。但是后代子女世世繁荣昌盛。另一个是选择是自己锦绣富贵一生,子女皆时代无能,需要依傍祖辈才能勉强苟活。
任夏瑾的曾女乃女乃是个很出名的巫术大师,她是在三十岁入门的,那时她的丈夫有了外遇,这个被社会抛弃的女人毅然决然选择了自己锦绣富贵,后来,世世代代遭受天谴,除了那一个继承巫术的人,其他人皆体弱无能。那位曾女乃女乃死之前,想将自己的巫术传授给她女乃女乃,让她女乃女乃依傍这门学艺发扬下去,岂料她女乃女乃是个心善的,死活不肯学这门巫术,说这种巫术害人害己,作孽太多,害后代遭受天谴。
任女乃女乃坚决要让这种恶毒的巫术断在她这一代,让后世一代回归正常。
岂料曾女乃女乃死后,曾家就从此一蹶不振,无论干什么事业都以失败告终,而且曾女乃女乃的巫术随着她的逝去失传,只剩下一本巫术谱,任家没有人愿意学,也没有巫术作为依傍,财路生计全断了。
本来任爸爸是娶不到老婆的,那么穷的小伙,没长相,没有钱,没读过书,要什么没什么,怎么可能娶到老婆?
后来任女乃女乃实在不想自己儿子孤独终老,就翻开了曾女乃女乃的巫术谱本,她带着这本谱子,在集市上遇见了任妈妈,那时候任妈妈还是很漂亮的女孩,只有十七岁,她是从另一个市过来的,正在读高二,单纯天真。任女乃女乃假装与她亲近,探取她的生辰八字。
任妈妈就单纯地告知了。
事后,任女乃女乃就带着她的生辰八字,找到市里另外一个跟曾女乃女乃同族的巫术师,请她做了一个姻缘巫法。
任妈妈回到家里,总觉得自己头晕晕的,想睡觉。她觉得自己意识越来越混沌,被巫术禁闭了,她迷迷糊糊地收拾了衣服,迷迷糊糊地买了车票,迷迷糊糊地来到了任家,迷迷糊糊地与任爸爸结婚,生米煮成熟饭。
后来,任妈妈就一直在任家生活了,娘家人找到这里来,任妈妈的亲妈差点哭昏在任家门口,她养的闺女,长得这么漂亮,又有知识,就配给了这个一个癞蛤蟆,她不甘心啊,挠心挠肺想要上吊,死不去,又来任家闹,拿着棍子当众打任妈妈,说她不孝,就这样自己跑来嫁给别人,没经家里同意,就嫁给了这么个臭农民,又后来,老人家闹得累了,也就不来了,权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了。
任妈妈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四年后,那时候任夏瑾已经2岁了,她直到那时候,都想不起自己结婚的时候,最可怕的是她明明就没有跟任爸爸见过面,怎么会鬼迷心窍收拾东西来跟他一起生活呢?
可生米煮成熟饭了,孩子也有了,她也不能怎么样了,只能安安心心的做他妇,头七八年还好,任爸爸虽然是个农民,但好在疼老婆,对女儿也好,渐渐的,他染上了赌博,一有钱就赌了,家里的经济情况日渐下降,任夏瑾每天要帮家里干农活,才勉强能支撑日常开支。
任妈妈变得越来越世俗,在没有以前温柔天真的样子,经常跟丈夫为了赌博的钱争吵,打骂任夏瑾,小小年纪的任夏瑾,要负责家中所有的家务,否则就要接受母亲的毒打,母亲将自己受到的不公全部发泄在任夏瑾身上,要不是为了任夏瑾,她也不会继续忍下去,她觉得一切都是任夏瑾的错,当初要不是生了任夏瑾,要不是放不下这个孩子,她还可以跑掉重嫁的,可现在,她脸老了,身材走样了,丈夫无能嗜赌,她自己又不是女强人类型的,想走又怕养不活自己,也拱不起任夏瑾上学的学费,所以无能为力的她怨气渐重,不断虐待年幼无辜的任夏瑾。
又后来,任妈妈病倒了,任夏瑾无时无刻地守着她,毕竟她也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母亲,要不是因为她,母亲可以选择更好的生活的。因为她是女孩儿,女乃女乃很讨厌她,不让她踏进她的屋子,女乃女乃也是个软弱无能的,害完了任母,就天天在屋里大哭,说是她害得任家断子绝孙,没有男孩儿,任家断了香火,是她做下的孽,让自己儿子取了这么个空有样貌没有才能女人,身子娇贵得什么家务事都干不好,而且他们没有钱交二胎的罚款,所以成日在屋子里哭泣,怨天尤人。
任夏瑾什么都不怨,生不是自己能选的,既然她注定是这样的人,也就只能这么苟且。
她把药端给任妈妈喝。
隔壁的屋子又在鬼哭狼嚎,女乃女乃又在大喊:“是我害了老任家啊,我无颜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了。”
路过的人都啐她神经病。
任妈妈躺在屋里剧烈咳嗽。
任夏瑾将任妈妈扶了起来,将药端到她嘴边,慢慢喂她喝了下去。
自从任母病后,她倒是比以前和善了很多,她乖乖地喝下任夏瑾手中的药,抬起浑浊的眼看她。
“夏瑾……”任妈妈这样唤她,声音苍老。
任夏瑾给她掖好被角,“妈妈,你不舒服就少说一点话吧,好好休息。”
她在躲避任母的视线。
任母枯槁的手紧紧握住任夏瑾的手,声音哽咽,“夏瑾,妈妈好难受,妈妈想去看医生。”
任夏瑾低着头沉默。
“求求你了,夏瑾,妈妈真的好难受,我们去医院挂号好不好?不贵的,挂一个号很便宜。”
任夏瑾目光不忍,哭出了声音,“妈妈,不是我不想去,是我们没有钱啊。”
“我们有,夏瑾,我们有,只是你不愿意拿而已。”任母吃力地将枕头下的巫术谱抽出来,昏暗的豆灯下,那本巫术谱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夏瑾,只要你开光,学曾女乃女乃的巫术,选择你本人这一生锦绣繁华,你就有钱了,夏瑾,带妈妈去看医生吧,妈妈真的好难受,我不想死……”
任夏瑾声音颤抖,“妈妈,学巫术是要反噬后代的,我不想学。”
“那你就别生孩子,只要不生孩子,就不会被反噬了。”
任夏瑾还是剧烈摇头,“妈妈,我不想学,我现在的成绩很好,我以后可以考个很好的大学,我会努力工作,我会治好你的病的,好不好?我们不要学巫术,这个是要遭天谴的。”
“没用的,等你上大学,我就已经死了。你看看我跟你女乃女乃,我们任家一脉,若不传承于巫术,世代都会是一个悲剧。夏瑾啊,我当初是怎么嫁到任家的,你心里是清楚的啊,我那么委屈求全为你,可是我病成这样,你爸爸都没来照顾我一下,天天在外面赌钱,赢钱了就跟外面那些当小姐的老女人吃喝玩乐,你女乃女乃天天骂我,说我断了任家的后代……夏瑾啊,妈妈不甘心啊,你为妈妈报仇好不好?把你爸爸外面的女人除掉,还有隔壁的老妖婆,我要她死……”
越是病得久,心里越是脆弱,任母心里的怨气就像一团注了水的棉花,堵在心头处,让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她的这一生,都是被姓任的拖垮的,她要她的女儿继承巫术,锦绣繁荣,至于任家的后后世世,她巴不得断干净了,免得害人害己。
任母就想不通了,任夏瑾只要继承了巫术,至少这一生是锦绣富贵的啊,不过就是用后代换富贵而已,为什么她就是想不通呢?如果她不继承家族的巫术,就算她在怎么努力,也是衰运缠身,注定坎坷,没有用的。
“妈妈,你放下吧,不要在执著这些。”
任母眼睛一瞪,一掌掴在她脸上,“你不是我,你当然说得轻松了,当初女乃女乃要是学了巫术,我们家不至于这么潦倒贫困,为什么你跟她一模一样呢,就不能为了我想一想呢?你以为这个巫术反噬只是反噬一代吗?你错了,如果你不学,你爱的永远不会爱你,你成绩再好上大学的名额总会被顶替,找到好公司要从低做起,升职永远没有你,你懂不懂?你就宁愿劳劳碌碌的过一生,就为了帮隔壁那个老妖婆传宗接代?你是不是傻啊?只要你学了巫术,你就可以变成巫术大师,谁要是惹你你就可以强行改变她的命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什么不好的?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得到财富,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承认,这个巫术是比较恶毒,可是只要没有孩子,不结婚,就不会反噬到下一代的,你自己想想,就算你勉勉强强过完自己这一生,还是会拖累下一代,既然注定要拖累,你为什么不把后代断掉?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过得多苦,你还想生一个孩子下来,像你这么苦地长大然后一直熬到死去吗?”。
“妈妈,我知道你这一生过得很苦,我也知道你心里的不甘心,可是,我不能答应你,对不起,妈妈,我求你谅解我。”任夏瑾面容痛苦,她掩住自己的脸,泪水不断滚落。
就算她的命运被天谴反噬,她也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如果她考入了好的大学,好的公司,她就可以摆月兑贫困了,也可以救活母亲,改变下一代的运势。
“呵呵,说到底,你就是不愿意,算了,就让我病死吧,反正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任母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任夏瑾背痛地低下头,沉默哭泣。
等妈妈睡下后,任夏瑾也止住了眼泪,她抱起妈妈的身体给她换了衣服,然后将床单扯下来,拿到院子里清洗,洗完,她又转进脏乱的厨房里去做晚饭。
家里什么菜都没有。
只有土豆,她拿刀将土豆的表皮削去,因为心里背痛,她用力地砍着土豆发泄,一不小心,菜刀削到了她的尾指,鲜血从指头处不断涌出来,她心里一刺,捂着指头拿纸巾把血止住,家里没有创可贴,她用纸包在指上,缠上了一些胶布,继续做饭。
用柴生了火。
她蹲在灶台前,抱着自己的身体看火堆发呆。
很快。
水煮开了。
她慌忙站起来,将土豆放进水里,放完土豆,她发现指头上包着的指不见了。
低头一看。
原来那团纸巾随着土豆一起落进水里了。
她突然哭了起来。
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蹲在黑油油的墙壁上失声痛哭,人的情绪一不好,就容易做错事情,做了错事,就更容易牵动自己的消极。她蹲在地上,想起自己过去悲惨的生活,又想起了同学们的谩骂与讽刺,还有——
韩洛宵。
一想到他,任夏瑾的心就刺痛得不行。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逼迫自己不去想他,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啊,可是她就是放不下,人生第一个喜欢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下呢,越是叫自己不去在意,就越是在意得不得了,想忘不能忘的人,每天每夜都在折磨自己的脑神经。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她要忍耐的事情太多了,从小到大就一直忍耐,她心知她唯一的出路就是成绩,所以她拼了命学习,就算每天要干大量的家务和农活,她也坚持着将作业写完,可是最近,她开始发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她想认真学习的,可是韩洛宵的脸一直在脑海里游荡,她发现自己的精神根本就无法集中,要不是小尹不时约她画重点,一起探讨术题程式,她的成绩早下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一刻。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命运阻碍重重,女乃女乃的轻蔑,父亲的烂赌,母亲的重病,还有与韩洛宵地位的悬殊,喜欢又怎么样?也要配得起才行啊,有时候,她真想听妈妈的话,开启巫术之光算了,做一个人人敬畏的大巫师。可是心底里,总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抗拒着,对她说:任夏瑾,不要开启巫术之光,否则,你这辈子就不能与你最爱的人在一起,因为你无法生儿育女,就算你生了,也会被你泄露天机的天谴反噬。除非你选择耳聋眼瞎,而如果你耳聋眼瞎了,又有谁看得上你呢?不要将自己的一辈子毁在这个罪孽深重的职业上……
是啊,假如不做巫师,她这辈子的选择还是很多的,就算没有富贵锦绣,起码自己的下一代健康啊,不要轻易向命运低头,要相信,人定胜天。
*
放假的日子是无聊的,赫连尹每日都坐在书房里看书,过完年她就16岁了,赫连爸爸见她聪慧知礼,送了她一台电脑作为新年礼物。她偶尔会上下MSN,与学习小组的人对下作业,偶尔看元熙跟江辰希在讨论组里瞎扯淡,日子倒也过得悠闲飞快。
所以人的一辈子真是不同的,有人每日劳劳碌碌,仍然吃不饱穿不暖。而有的人每日没事做,吃各种精致的点心,用各种奢侈的东西。
但是最重要的,是要记得那句话。
我一直在为我没有鞋穿而哀叹不已,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个没有脚的人。
这世上永远有比你更悲惨的人,所以不要轻易对生活失望。
赫连家今年的改变实在太多了。
林婉言剪短了乌黑的长发,换了一头利落的短发,远山眉秀致而温柔,让人心生温柔。
赫连家今年的新年衣服都是黑金色的,熠熠生辉,富贵逼人。
年前三天。
赫连爷爷也从京城回来了,他在当天下午就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所有姓赫连的皆坐在赫连家的大厅里,珠光宝气,却战战兢兢。
赫连尹也坐在大厅里,眼珠沉静地等待着爷爷即将要宣布的事情。
她感觉这次的事情,是一个大事件。
下午两点钟。
赫连家客厅里的始终‘咚’一声响了起来。
赫连爷爷拄着拐杖走进客厅里,他手上还牵着一个瘦弱的女孩,竟是赫连涵涵。
她鼻青脸肿,跟在赫连爷爷的身边,沉默不语。
去年在大姑的告饶下,爷爷终于同意将赫连涵涵接回来跟大姑住,大姑那时候已经结婚了,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的,让涵涵跟她与她的小老公一直住,她的小老公今年不过37岁,还是个年轻气盛的男人,见到涵涵长到十五六岁了,面容修理,身材丰满,于是心中邪火崛起,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打算处理了赫连涵涵,他趁着大姑出去打麻将的空挡,跑进了赫连涵涵的房间,赫连涵涵在家里一直就跟骄傲的小公主一样,使唤人习惯了,没什么防人之心,门就大喇喇地开着,没锁。
那天晚上,要不是大姑刚好回来,赫连涵涵就遭遇毒手了。
事后,那个男的一直跟大姑求饶说不会有下次了,各种下跪哭泣求饶,最后把大姑说得心软了,就原谅了他。但涵涵跟那个男的就水火不容了,涵涵时常骂他变态,还把这事拿出来说,天天指着他的鼻子骂,说得次数多了,那男的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他脸色扭曲,冲去厨房拿了一把刀,把涵涵按在地上要砍死她。
大姑买菜回来,看见这一幕,就冲上去跟那个男的扭打了起来,混乱中,那把菜刀被赫连涵涵砍在那个男的心脏上,他当场死亡,大姑为了涵涵可以没事,就向警方承认是自己误杀了那个男的,被警署带走了。
大姑虽然杀了人,但属于正当防卫,加之赫连爷爷在法院那边疏通,所以大姑只判了五年的罪。
可大姑坐牢后,赫连涵涵就没人照顾了。
赫连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带不了她,所以今天要讨论的主题,就是赫连涵涵到底要归哪家人养,到底是兄弟姐妹一场,帮大姑养五年也不过分,大不了养育她的钱让老爷子来出,大姑是他的女儿,她的人生如此不幸,他很心痛。而赫连涵涵是他孙女,现在也是如此不幸,涵涵的父母,一个没用,一个坐牢,眼下,他是更怜惜她了,希望她能在一个好环境下长大,否则,他怕涵涵以后的心理会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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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夏瑾家里的事迹,是一个真实故事噢,是序序以前听我们这边的人讲,序序觉得挺有色彩的,就加了进来,在广东,玄学,风水,巫师都是收入很高的正当职位,像我们看电视里,那种香港富豪身边总要跟着大师,那种大师就是这样职业啦,属于挺牛逼的职业了,因为故弄玄虚的只能当神棍啊,嘿嘿,所以明白为什么序序说小瑾一定会强大了吗?虽然虐心了一点,但是小瑾最后一定很强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