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知府离去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院子中便传来了动静。
庄悦娴出了屋,就见孙知府带着些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孙知府上前向庄悦娴打了招呼,才满脸堆笑的道:“这位是咱们洛京城中最好的大夫,世子爷受了伤,是否让刘大人给把把脉?夫人能否帮忙通传一声?”
他说着挥了挥手,身后一个婢女打扮的丫鬟忙将一个锦绣纹缎的荷包往庄悦娴的手中塞。荷包软软的,里头并没什么硬物,庄悦娴便知放的是银票。
既是银票,便定然不是什么小数目,她便是如今再落魄,又岂是那般眼皮子浅的,这种钱,她是说什么都不会收的。
她将荷包推了回去,见孙知府讪笑,便道:“妾身帮忙通传一声便是,大人不必如此。”
孙知府见她似乎并没将早上的事情放在心上,还愿意帮忙,心知眼前人,曾是受用过他想象不到的荣华富贵,也非寻常俗物能够打动的,便挥手斥退了婢女,不停点头道谢。
庄悦娴这才上前,在厢房的门前问道:“王爷,大夫来了,可要给世子爷请个脉?”
“进。”
里头传来回应,庄悦娴这才领着那大夫上前,打前推开门,示意大夫进去。
孙知府却只止步于院中,未经通传,不敢入内。
大夫给秦逸仔细诊了脉,又看过伤口,站起身来,恭谨的道:“世子爷体魄极好,伤口用药也好,已开始生肌,只是失血过多,且体内毒气尚未完全清除,容小人给世子爷开两副补血生肌,解毒清血的汤药,再卧床休息个七八日,莫令伤口崩裂,再受二次伤,当便无碍了。”
秦御闻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挥手示意大夫退下,秦逸却道:“且慢,燕广王也受了伤,你且与他也看看。”
“我的伤早好了,大哥不必记挂,行了,你退下去赶紧开方子吧。”秦御却冲大夫摆手,一脸不耐。
秦逸见他如是,却道:“还是让看看吧。”
秦御见他坚持,便站起身来,道:“我听大哥的便是。”
“便在这儿看吧,既是好了,还怕大哥看不成?”秦逸一句话令秦御顿住了脚步,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哥,索性便撩袍在窗口坐了,解开衣衫,月兑下袖臂,露出了一大片被炙烫过的上臂来。
秦逸望过去,略拧了眉。
察觉大哥凝重的目光,秦御面上却闪过些不自在,匆匆就要将袖子套上,却听秦逸沉喝一声,“胡闹!”
先前他们一路被追杀,杀手实在太多,身边的人早便折损殆尽,兄弟两人虽然都武功高强,然双拳难敌四手,到底被追击的狼狈不堪。
秦御的手臂受了刀伤,一直不曾好好处理,却还骗他说用了好药,已经渐轻。
昨日他身上箭被拔出,秦御又拿了不少金疮药,这才止住了喷涌的血,保住了他的命。可他们手中有多少金疮药,秦逸岂能心中没数?这才知道,怕是先前秦御的手臂并不曾好好用药,都留着金疮药以防万一了。
只是昨日便猜到了也是毫无办法,他便也未曾多提,今日既情形已好转,如何还能放过此事不提?
这会子见秦御还不当一回事儿的遮掩,顿时便沉斥出声。
秦御拉着衣衫的手顿住,见大哥脸色不好,到底老实坐着,没再遮掩。
“大夫给他看看。”
刘大夫恭敬应了,移步过去细看却倒抽一口气,只见那大片肌肤都已被烙坏,如今呈现深红色,已被烫的坏死的肌肤狰狞而可怖,这样的大面积的伤,这位郡王爷该是还在发热才对,却瞧着和没事儿人一样。
大夫吞咽了下口水,方才开口道:“王爷的手臂,烙的太厉害,只怕用什么灵丹妙药,都是无法让坏死的肌肤再生了,想要完好是不能够了,唯今只能用些烙伤药膏,再配合着汤药,让王爷的手臂早日长好。小人这里有祖传的四黄地榆膏,是有奇效的,只还需王爷覆上药膏后让创面暴露于外,每日换药一次,平日里注意饮食,忌食辛、辣和酒,有个五六日大抵便也好了。”
秦逸闻言,心知秦御的伤口也就只能这样了,想要不留大片疤痕是不可能的,抿了抿唇摆手道:“你下去吧。”
却不想此刻一直背对屋子,站在门口的庄悦娴突然转身向里头屈了屈膝,行礼道:“今日多亏两位爷施以援手,这才救了我们姑嫂性命,顾庄氏无以为报。”
秦逸闻声却是一笑,道:“我兄弟二人,给顾夫人添麻烦了,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庄悦娴便也笑笑,未多说什么报恩的话,左右这些话也不过是空话平添笑话罢了,只却又道:“世子爷容禀,妾身小姑前些时日伤了脸,高烧不退,差点殒命,昨日方才清醒过来。今日一番折腾,回来便又病倒了,妾身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这位大夫,也给妾身那苦命的小姑诊断一番?不胜感激。”
虽然这大夫是孙知府请来的,以孙知府如今战战兢兢的巴结程度,让大夫给顾卿晚诊诊脉,定然不是什么难事儿。然而大夫既是给秦逸兄弟请来的,自然便算两人的专用大夫,庄悦娴却觉得于情于理,都该打声招呼,不能平白占人便宜。
她言罢,秦逸尚未答话,倒是坐在窗边的秦御哼了一声,道:“爷听方才顾姑娘说话,可是中气十足,火气甚重,怕不是病倒,而是上火了吧。既如此,你便去给她诊一诊,好生开些泻火清热的汤药,对了,爷虽不懂药理,可也知道这巴豆正是泻火之物吧?煎上半碗岂不便宜。”
先前那女人在公堂上活碰乱跳,直将孙知府逼得穷图匕现,回来后也不消停,私自扣着他的玉佩不还,方才不还在隔壁屋子里利用他吓跑了亲哥哥。
怎么这会子倒装起病弱来了,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秦御轻飘飘一句话却把庄悦娴给吓唬着了。
小姑身子积弱已久,如今真一碗泻药,半碗巴豆下去,那还不得去了小命?
她忙屈膝,正要求情,却听顾卿晚在耳房那边张口就道:“大嫂不必求他,我就是前些天卧床吃的少,伤了些许元气,没什么大事儿,养几日也就好了。”
耳房里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了过来,秦御顿时就变了脸,眉目似凝上了冰霜一般,愈发显得面若冷玉雕刻,妖冶阴邪。
秦逸见弟弟变了脸,不觉愈发稀奇。
要知道,他这个二弟虽然脾气不好,可却也不是会被旁人随便影响心情的人,对于不在意的人,从来懒得多费心思,谁要叫他不舒服了,直接下手,不杀之也要月兑层皮的。这般动气,却又狠不下心收拾,就容着放肆的,倒还是平生仅见。
对这个顾家姑娘二弟实在是太容易动怒了些,还有,他瞧的出,二弟就没真想着给那顾姑娘下泻药的,不过是逼迫人家姑娘服软罢了。如此别扭,却倒是有趣了。
谁知道,那顾姑娘竟也是个尖锐的,这就给顶了回来。
见秦御满脸怒意,眼见就要闹起来,秦逸率先开口,道:“好了,顾姑娘就莫要推辞了,想必姑娘也不想因自己累亲人担忧吧?你去给顾姑娘好好看看。”
大夫应了出去,秦御到底冷着脸没多言语。
外头,孙知府垂着头将这一番来往动静看在眼中,听在耳中,心思动了几动。暗道,这顾家姑娘果真了得,燕广王气性可不小,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顶撞的,可他打眼瞧着。这顾家姑娘怎么和燕广王,颇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思呢?
左右,这顾家姑嫂这里得罪不得啊,还是要再使些力回转回转才好。想着,不由越发的恨那紫夜楼的老鸨莺娘子。满大街,那么多人,随便找个替死鬼就得了,怎就偏偏惹上这对姑嫂。
“多谢世子爷。”庄悦娴谢过了秦逸,将大夫带进了耳房。
那刘大夫是个满头白发,面色红润,一脸名医相的六旬老者,端坐在床前,一时左手,一时右手,直给顾卿晚诊了快两柱香时候的脉息,这才站起身来。
庄悦娴引着刘大夫出了耳房,往灶房的方向走了几步,这才问起顾卿晚的病情来。
那刘大夫蹙着眉,心中实在是奇怪不已。这顾家姑娘的脉无神,无根,至中外急,如循刀刃责责然,至搏而绝,如指弹石辟辟然,真脾脉至弱而乍数乍疏,分明是败脉,不治的,然则他望诊之下,那顾姑娘却又不似将死之人。
实在是奇之怪哉,令人一时闹不明白。
见刘大夫沉吟不语,庄悦娴心头一惊,吓的白了面色,道:“难道晚姐儿脸上的伤又有反复?”
刘大夫却忙摇头,道:“顾姑娘脸上的伤用的是上好的金疮药,如今都已经结痂,烧也退了下去,已经是大好无碍了。只是……只是姑娘积弱太重,病邪深重,元气衰竭,这脏气……皆有败象,邪气胜,而精气衰,故病甚,病胜脏,故曰死。这死脉……”
刘大夫越说眉头蹙的越紧,以至于庄悦娴身子晃了晃,一把抓住了刘大夫的手,道:“大夫,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死脉?”
虽是不懂医,可庄悦娴也知道,这死脉,败脉说的可都是将死之人,是不治之症啊。
刘大夫回过神来,见庄悦娴六神无主,眼泪都出来了,忙道:“令小姑的病症有些奇怪,虽然脉象不大好,可瞧着却又不像是将死之症,这怪脉也是有的。夫人放心,老夫看姑娘精气还可以,一时半刻,还不至于败坏到底。只是姑娘身体实在虚弱,当细细调理,好生养着,老夫给她开些调养温补的药,慢慢来,年轻人,这以后能否好起来,都不好说。”
刘大夫的意思虽委婉,可庄悦娴却也听的明白。顾卿晚身体亏空的厉害,不好好调养,就是必死之人,就算是好好调养,也未必能够养好。
她悲从中来,眼泪不住往外滚,刘大夫叹了一声,没再多言,心里也有些唏嘘。
屋中那姑娘年纪还轻轻的,可怜见的,脸也毁了,身子如此虚弱,可是需要多少良药滋补之物养着的,这花钱如流水,可瞧着这家的情景,哪里有银子给养着这么个娇弱的身子。
不过这一家既和礼亲王府有关联,说不得会有旁的造化呢。
到底是沾了秦御兄弟的光,刘大夫开的药方虽昂贵,可也自有人拿去抓药煎药,庄悦娴端着药进屋时,脸上悲色已掩了过去,待顾卿晚吃了药晕晕沉沉的睡了过去,她才坐在床边,拉着顾卿晚的手垂泪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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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了,素素也发奋更肥章,有木有美人献上香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