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郡王府中,秦御探过老郡王妃的病,正坐在花厅中和镇海郡王吃茶说话,外头传来了丫鬟请郡主安的声音。
片刻,云瑶郡主便端着一碟子糕点进来。她亲自将糕点放在了秦御身边的桌上,含笑道:“师兄可都四年没吃过我们府上的糕点了,快尝尝变味儿了不曾?这些可都是我亲自下厨做的。”
青莲色的瓷碟上盛放着四种不同颜色的糕点,每块都只有铜钱大小,梅花状淡红色的是玫瑰糕,白色飘绿马蹄形的是马蹄糕,鹅黄色圆形印花的是桂花酥,还有一种翠绿晶莹的是绿豆薄荷凉糕,摆放在一起着实诱人。
秦御尚未言语,倒是镇海王含笑点着云瑶郡主道:“你这丫头,爹要吃糕点怎不见你亲自下厨?爹也便算了,你江哥哥过来时,也不见你如此勤快,就只对你师兄好啊。”
云瑶郡主闻言面上一红,却移步站到了镇海王的身边,推着镇海王的手臂,转着水润的眼眸娇嗔道:“爹说什么呢!爹爹要吃糕点,自有娘为爹爹做,哪里轮得到我呀。江哥哥……女儿还没嫁过去呢,怎么能现在就……没得让江哥哥以为人家不端庄。”
她说着目光盈盈,红着脸娇羞的看向秦御,又道:“师兄多年没来了,厨娘做的糕点味道总是差点,娘这会子照顾祖母呢,当然得我亲自下厨了。”
她这会子已经换了一身烟紫色绣缠枝牡丹的长褙子,下套一条挑线白裙,腰间束着明紫色的宫绦。头上挽了双环髻,别着艳丽的红宝石蝴蝶流苏步摇。
比在大国寺多了少女的娇俏和明媚,现在娇羞的模样,正如一朵婷婷的红莲盛放,有着恰到好处的美丽。
她口中的江哥哥正是镇海王妃的娘家侄子,谢从江。
秦御只当她是提到了未婚夫害羞了,点头冲镇海王道:“师妹这是恨嫁了,师父迟迟不让她出嫁,害她给未来夫君做个糕点都要顾虑重重。说起来师妹也及笄了吧?婚期可定了?”
镇海王顿时朗声而笑,道:“原来如此,你师妹再一个月才及笄呢,等及笄了便让亲家来商讨婚期,女大不中留了啊。”
云瑶郡主脸色顿时僵住,时白时红便镇海王和秦御盯着,她还只能继续装羞恼样,方才一张美貌的脸,显得有些古怪扭曲。
她忙转移话题道:“师兄赶紧吃糕点,怎么糕点都堵不住你的嘴!”
秦御却站起身来,冲镇海王道:“时辰也不早了,老郡王妃还病着,便先告辞了。”他言罢,这才指着那碟子糕点,道,“闻香味便知和从前一个味儿,你顾姐姐也爱吃些小零嘴,镇海王府的糕点京城有名,我带回去给她尝尝。”
镇海郡王府的糕点出名,那是因为其祖上出过御厨,有家传秘方。从前秦御过来,郡王妃没少让他带糕点回去。
故此丫鬟们闻言当下也不用吩咐,便有人上前将糕点装盒。
云瑶郡主瞧得心肝直疼,偏又没法阻止,长长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偏秦御这样还不算完,见丫鬟已将糕点装盒,突然就想到顾卿晚这两日正让沈择几个四处为将来的大酒楼寻各种食方。前两日他好像还听沈择说,旁的还好,就是还缺几样特色点的糕点方子。
镇海郡王府的糕点虽都是寻常的,但却是独家秘方,味道要比寻常做出的糕点好上许多。
他顿时便眼前一亮,又冲镇海郡王道:“师父,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将这四样糕点的方子写一份给我?”
镇海王一愣,不过却也没多想,笑着道:“你想吃糕点了就过来便是。不过真想要方子,你可是问错人了,食方都是你师娘掌着,好像她已经做主将食方给云瑶做嫁妆了?”
他言罢看向云瑶郡主,云瑶郡主咬着唇瓣,看向秦御,羞道:“方子可是人家的嫁妆,师兄怎么能要呢。”
嫁妆是要带到夫家去的,现在秦御却说他要,云瑶郡主禁不住心中一荡。
秦御却道:“这样啊,你顾姐姐开酒楼就少这么几张糕点方子了。师妹帮帮忙将方子卖给爷吧,爷也不懂这价,一千两买这四张方子可够?府上的糕点方子应该有几十张的吧,流传出去四张也不打紧。”
所以,他这是要抢她的嫁妆去给他的宠妾开酒楼用?
一千两买四张传家秘方,还问她够不够?不够的话,她难道能开口说吗?
他们府上的糕点方子是多,可口感最好,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这里的四种了。她还指着将来嫁人凭着这几张方子抬身价,赚面子呢,现在他竟然说流传出去不打紧?
可秦御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云瑶郡主还想在秦御面前保持好形象,加深好形象呢,她哪里能再推辞,只得僵笑着道:“我方才和师兄开玩笑呢,这点小事哪儿能要师兄的钱,回头我让人将方子送府上便好。”
秦御却道:“现在就去拿吧,省的还劳府上下人多跑一趟。”
云瑶郡主,“……”
从前怎么不见秦御这样体恤下人过,这都体恤到旁人府上的下人身上来了。
“明月,你去抄下方子拿过来吧。”云瑶郡主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秦御却没留意到,他在想,在大国寺时,顾卿晚好像因为他的不信任有些不高兴,一会子他将食方拿回去给她,也算将功折罪了,她应该会高兴的吧。
那厢镇海王听秦御连番提了两次顾姐姐,想不留意都难,道:“你说的是你那个新纳的妾室?我听说好像是从前顾家的小姐?”
秦御回过神来,道:“是她。”
镇海王便有些不赞同的拧眉,道:“前些时候皇上不还因这事儿杖责了你,男人年轻时荒唐点没什么,可也不能太宠着妾室,这是乱家之根。”
秦御顿时不高兴了,脸色微冷,只沉声道:“本王心中有数,劳镇海王费心了。”
镇海王和秦御同为郡王,若抡高贵,秦御这个皇帝的嫡亲堂弟,皇室宗亲自然要比镇海王这个异性郡王高贵的多。
说起来,秦御也就早年被镇海王指导了三年武艺,当时也不曾行拜师礼。只因当年镇海王和镇海王妃都对秦御不错,加上秦御年级小,还没现在这样狂狷,相对好管教一样,故此当时才基于尊师重道称了一声师父,现在也没该称呼。
这会子他突然改了称呼,又以本王自称,镇海王怔了一下,顿时便知秦御已不是从前年少的半大孩童,经过一场战争的淬炼,这个男人已像一头真正的雄狮之王,被触犯时会毫不犹豫的警告,若然再触犯,他会瞬间向你毫不留情的伸出锋利的爪牙。
眼前这个男人,已不是他能倚老卖老,随意指手画脚的了。
镇海王祖上不过是御厨,他能成为开国功臣,不是蠢人,顿时便打了个哈哈,笑着道:“是我多嘴了。”
秦御面色这才松缓下来,恰丫鬟送来食方,秦御接过便告辞离开了镇海王府。
而那厢云瑶郡主回到闺房便忍不住嫉恨的打碎了多宝阁上一件青花瓷摆件,她脸色极为难看,明月吓得大气不敢出。
见云瑶郡主扶着紫檀木多宝阁的边框平复了气息,脸色也平静下来,明月方道:“既然燕广王殿下已经回来了,郡主何不赶紧想法子退了亲事呢,奴婢听说礼亲王妃正准备给两位爷挑选王妃呢。”
云瑶郡主睁开眼眸来,移着莲步行至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道:“你懂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御现在一颗心明显都在那狐媚子身上,她这会子退了亲贴上去,只会被厌恶,根本就接近不了他。有婚事在身,秦御才不会生出防备之心来,她才能借着师妹的身份靠近他,展现她的美丽吸引他。
“既然郡主那么讨厌那个顾姨娘想个办法让她消失就好,又何必为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气坏自己呢。”明月给云瑶郡主倒了水端过去道。
云瑶郡主接过茶盏,动作优雅的抿了两口,这才笑着道:“谁说我讨厌她的?本郡主感谢她还来不及呢。师兄再宠爱她一些才好,就让她尽情享受这份宠爱吧。”
她言罢,挑唇又笑了下,吹着茶汤道:“不过一个蠢货罢了。”
明月禁不住拧眉,道:“奴婢不太明白。”
云瑶郡主将茶盏递回给明月,对镜取下头上一支朱钗道:“本郡主虽然身份不低,可和燕广王比起来却逊色多了,坏就坏在本郡主从小便订了亲,若无特殊情况,礼亲王妃怎么可能给师兄娶一个退过亲的女人?便本郡主没定亲,礼亲王妃都未必瞧得上……”
毕竟她是其实是妾生子……
云瑶郡主没将这样刺她心的话说出来,放下了朱钗,没再开口。
不过明月倒懂了,道:“奴婢明白了,燕广王的内院有个宠妾,还闹的沸沸扬扬,势必会影响到他的亲事,礼亲王妃会因此降低给燕广王娶妻的标准,这样郡主岂不是就……”
这道理云瑶郡主自己心中明白就好,可不想听旁人如此说她!顿时便眉峰一锐,冷声道:“去跪着。”
明月见云瑶郡主目光盯着那一地碎裂的瓷器片,脸色发白,却不敢违背,咬牙跪在了碎瓷片上。
云瑶郡主自行散了发,这才悠悠道:“历来宠妾能有什么好下场,那女人愿意蠢的给本郡主做嫁衣,便让她再蹦跶些时日吧,来日本郡主嫁进王府再正大光明收拾她不迟。”
她言罢,这才看向明月。
瓷器片已割裂了她的膝盖和小腿,染红了裙子,云瑶郡主叹了一声道:“以后说话要先过脑子,不然真闯了祸,本郡主也保不住你。你这个性子总也改不掉,本郡主磨炼你,也都是为你好。行了,快起来吧,收拾干净,别让人看见了。”
明月脸色泛白,却道:“奴婢都明白,谢郡主。”
礼亲王府,雪景院。
秦御回去时,顾卿晚正躺在美人榻上让文晴烘头发,兔兔团成一个小毛球,将顾卿晚缎子一样的长发当滑梯,正在上头滚来滑去的玩闹。
顾卿晚的头发已干的差不多,见秦御进来,便甩了下头发,将兔兔抖落到塌上,坐起身来,道:“殿下可用过膳了?”
秦御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示意文晴收拾下,道:“爷还没吃,给你捎了些糕点。你先用着,爷去给母妃问安,一会子回来陪你用膳。”
他言罢顺手抚了下顾卿晚的头发,转身又出去了。
这些时日,礼亲王日日赖在王妃的秋爽院用膳,秦御兄弟倒不大在王妃那里留饭了。
文晴打开食盒,眉目一亮,道:“哎呀,好精致的糕点,也不知道二爷是从哪儿买来的,姑娘不是早饿了吗,快先垫垫肚子。”
她言罢,将里头的糕点摆放在顾卿晚身边的炕桌上。
顾卿晚确实早饿了,在大国寺只用了一顿素斋,一趟折腾,月复中早已空空。只是回来满身的尘土,胃里又颠簸的难受,她也吃不下东西,这才先沐浴更衣的,到现在也没吃点东西。
此刻见糕点卖相极佳,又有股淡淡的甜香扑鼻,顿时食指大动,捻起一块玫瑰糕先分给坐在旁边不停搓手,等不及享受美味的兔兔。
她才又挑了一块桂花糕来放进了口中。
不得不说,云瑶郡主的糕点做的确实好,一口一个,半点不腻。好的东西从来贵精不贵多,就那么一碟子,顾卿晚没片刻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故此,秦御从秋爽院回来时,连碟子都被文晴收下去了,一点糕点渣都没再看到。
花厅摆了膳,两人移步用膳,见顾卿晚没用多少,秦御蹙眉道:“怎么吃这么点?”
顾卿晚用帕子试了试嘴,道:“方才糕点吃多了,这会子自然就吃不下了,殿下是从哪里买来的糕点?外头的糕点都做这么好吃吗,若是这样,只怕酒楼想要在菜品上出众是不可能了。”
秦御闻言这才重新想起糕点的事儿,放下手中碗筷,道:“糕点不好克化,吃多了容易积食。”
他言罢,吩咐文晴,道:“下次劝着点。”
文晴忙道:“是。”
秦御才又看向顾卿晚道:“那糕点是云瑶郡主做的,你爱吃,爷将方子送凌寒院的小厨房去,何时想吃,你让文晴往凌寒院传个话,现做便是。”
雪景院是没有小厨房的,只秦御的凌寒院却有,故此秦御有此一说。
顾卿晚闻言却抽了抽唇角,云瑶郡主做的?想也知道人家姑娘是给秦御做的,这下全进了她的肚子,真是让人家云瑶郡主情何以堪啊。
“郡主给殿下做的,殿下怎么能拿给我吃呢?还有,那食方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秦御爱吃云瑶郡主做的糕点,也没将食方抄送的道理,这古代秘方什么的那可都是传家宝。再说,就算云瑶郡主舍得将传家宝给秦御,顾卿晚也不觉得云瑶郡主会做这样的傻事。
用糕点勾着秦御,多去镇海王府,多让她亲手展现下厨艺和贤惠多好,给方子简直得不偿失嘛。
秦御却面露得意道:“给爷做的,便是爷的了,爷的就是卿卿的,卿卿吃怎么了。那方子是爷从镇海王府买回来的,四张方子一千两呢。你不是正为酒楼找方子吗,爷这也是帮你忙。”
顾卿晚,“……”
她简直能想到秦御将糕点带回来,还用银子买人家的方子时,云瑶郡主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一定很精彩。
遇上这种不解风情的,大抵分分钟都能吐出血来,顾卿晚有点同情起云瑶郡主了。
还有,难道秦御不知道秘方什么的很值钱吗?莫说四张一千两了,就是一张一千两都未必能买带真正的传家秘方。何况人家镇海王府和云瑶郡主应该也不缺这一千两银子吧。
顾卿晚禁不住扬了扬眉,道:“所以人家郡主答应一千两银子卖你四张方子了?”
秦御再度拿起筷子夹了块竹笋放进口中,理所当然道:“那自然,一千两买四张纸,这样的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顾卿晚瞧着他一副自己好大方的样子,好险没有笑出来。
好吧,像秦御这种从来没担心过银钱,更不必知道物价,也不必担心赚钱这回事儿的贵公子,可能真不会知道秘方和纸张上写点字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她抿唇笑了笑,决定还是不告诉秦御他亏了人家云瑶郡主多少银子这事儿了,人家郡主都非要装清高,她说了,指不定人家姑娘还嫌她多事儿,让人家沾染了铜臭味儿呢。
膳毕两人移步内室,顾卿晚才将寂空大师要教她医术的事儿告诉了秦御,道:“大师他难得瞧得上我,我也对医术很感兴趣,殿下你应该是不会反对的吧?一个月逢五也就三天。”
秦御很是吃惊,今日在大国寺中,听到寂空大师见了顾卿晚,他就有些诧异,只是当着云瑶郡主的面,也不好多问。
却没想到寂空大师不仅见了顾卿晚,竟然还要教她医术。
他凝视着顾卿晚,道:“卿卿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爷?”
顾卿晚被他瞧的心一跳,却扬眉道:“殿下怎么突然这么说。难道殿下心里也看不起我,觉得寂空大师要教我医术,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她说着已面露受伤之色,秦御见她如此,心里也是一揪,忙道:“你太多想了。爷只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就算学了医术也不能出去行医救人的,大师要传授医术选你也恁是奇怪了点。”
顾卿晚哼了一声,道:“就不能我和大师有师徒之缘吗?这等缘分都是上天注定的,可不管你是男是女。”
秦御也觉得除了这个原因,再想不到旁的了,左右不是什么坏事,顾卿晚跟着寂空大师学医,也能得人高看,便点头道:“既然是大师的意思,爷回头跟母妃说便是。”
顾卿晚顿时笑起来,连连点头道:“等我学好了本事,先将王妃的头风之症根治了!”
秦御却将顾卿晚揽进怀中,笑道:“卿卿还是先治治爷的相思病吧。”
顾卿晚将密道图的事告诉了苏子璃后便一直在等动静,苏子璃果然想不到密道图会和顾家有关,又在顾卿晚的手中。
他显然是被顾卿晚误导了,没两日顾卿晚便听说礼亲王的外书房死了两个人。消息被封锁了,具体出了什么事儿,死了谁,虽然无从得知,可顾卿晚却直觉此事一定和苏子璃有关系。
想必是苏子璃派人闯了礼亲王的书房,不过他不可能有收获,王府中因此事,必定外送内紧,苏子璃再想有动作无疑是自投罗网。
苏子璃应该不会再冒险,那他下一步大概就是寻她,探知密道图的具体消息了。顾卿晚坐等苏子璃寻上门来。
只她还没等到苏子璃,礼亲王妃身体大好,礼亲王府筹谋已久的赏花宴却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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