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明媚得灼热,但即便如此,他周身也好似仍旧笼罩着淡淡的寒霜,经久不息,看到她,唇动了动,漠漠的叫出她的名字,“慕晚安。”
“绾绾呢?”
他眯起眼睛,冷笑一声,“你问我?”
晚安也回了他一个冷笑,“不然,是应该你问我?”
“除了盛柏,在监狱里的盛西爵,她跟你最亲,我是打算问你。妲”
晚安很轻易的领略到,这男人口中的“问”字,可不是口头上问问这么简单,“巧的很,我也打算去问问你的。”
薄锦墨就这么盯着她,像是要透过她的脸看穿她所有的想法,直到别墅的偏门打开,佣人模样的妇女低头道,“抱歉,薄先生,我们家老爷说如果只有薄先生您一个人的话,他不接待,请回吧。”
男人唇畔的弧度扬起,面无表情的道,“我给他脸面他不见,是不是要等到这点脸面都没有了他才肯?告诉他,我不会一直这么好说话的。禾”
佣人又道,“不好意思薄先生,老爷还说,如果您是为了盛小姐的事情而来,他也一概不知。”
男人垂在身侧的手逐渐的捏成拳头,晚安几乎能听到关节的拉扯的声音,她怔怔的看着佣人,又看向浑身冒着冷意下颌弧度紧绷的男人,有些呆怔的问道,“绾绾去哪里了?”
被绑架了?被他藏起来了?被盛家藏起来了?还是……
她自行消失了。
她蓦然想起那天绾绾叫她出来一起吃饭,她们开车去兜风,她们像往常一样聊天,她的确漫不经心说了一些话。
绾绾什么都没向她透露,连这个消息她都是在网上知道的,但绾绾又确实曾经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也许已经提前告诉她了,只不过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她根本想不到。
她……走了,毫无预兆。
至少之于她甚至是之于这个男人,都是毫无预兆的,因为她能感知到,而薄锦墨又是如此异于常人的敏锐,所以她也不能有任何的预兆。
晚安正在出神,蓦然背脊一寒,她一抬头就撞见男人冰凉刺骨的眼神,她忍不住退了一步。
他站得笔直,高大的身形投下的身影能将她笼罩住,薄唇掀了掀,“慕晚安,”一字一顿都是从喉骨间逼出来的,“是不是你教她的?”
“什么?”
男人的长腿往前一迈,晚安就被他的眼神逼得往后退,“是你唆使她用这种方式离开,是你教她拍下笙儿的艳一照威胁我,是你教她……麻痹我的神经。”
让他以为她冷也冷了,跟林皓出去喝酒闹也闹过了,床也跟他上过了,她表现得不冷不热让他以为这只是循序渐进的妥协过程。
她当然不可能一下子接受他,他也不急着让她一下接受他。
她昨天回盛家收拾东西,她甚至把戒指戴回了手上。
他根本就不曾去想她会以这样冒险而偏激的方式选择离开他,他连一丝的味道都没有闻到。
薄锦墨说的这些事情,晚安都不知道甚至没有想到,但她一点都不意外。
相比他森冷阴鸷的模样,她抚了抚额头,忍不住笑了,“为什么是我?薄先生你这话真有意思,你到底是太高估我,还是不了解她?”
“暗藏心机,步步为营,不就是你擅长的?”
晚安回了他一个极冷甚至鄙薄的轻笑,“可能的确是我擅长的,不过……你真觉得如果她不想离开你我有本事唆使她离开?你觉得该怎么对付你我会比她更清楚?薄锦墨,你到底是觉得她人蠢一点点算计都不懂,还是太自负于她对你的感情?”
她看着他的僵硬而阴沉的俊脸,“看你这样意外又震怒的反应,是不是都有?你觉得她根本就翻不出你的手心,你觉得她那么爱你……你肯舍弃陆笙儿跟她在一起,她根本不会舍得离开你?”
他自负于自己的能力,她的感情。
人太自负,迟早会一塌糊涂的输一场。
薄锦墨就这么看着她,脸上几乎仍然没有什么波动,只不过眼神更加的幽暗跟冷漠,“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男人冷冷嗤笑,“她不跟你说,她能跟谁说?”
盛柏?不可能,盛西爵?太远,除了慕晚安,更何况她们本来就无话不谈,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清晨的阳光还谈不上灼热,但已经有温度了,晚安淡淡的笑,“为什么一定要说,女人的心理难道不能藏着事情么,而且……她不说我也都知道啊。”
死寂了半响,薄锦墨盯着她,“你知道什么。”
晚安笑着,轻描淡写,“你想知道什么呢,哦,你要是想问我她人在哪里或者去哪儿的话,我真的不知道,你也应该清楚告诉我对她而言没有必要而且并不明智。”
他想知道什么?
薄锦墨看着眼前女人温凉而嘲弄的脸,一瞬间竟然想不起来,他是想知道什么。
他最近几天的晚上都没怎么好的休息过,本来就身体就有些累倦,又或许再加上她重新把那枚戒指戴回在了手指上,他脑海里绷着的一根弦松弛下去,于是就睡得更沉了。
早上还没醒来,习惯性的模向身侧已经是一片冰凉的空。
他以为她只是先起床了,虽然天色还早,虽然她那样喜欢赖床的性子结婚三年都没几次起的比他早,但毕竟昨晚她刚回来就睡着了。
即便如此,他心里仍是觉得不踏实……睁开眼睛看不到她他就会不踏实,这是他们结婚第一年她照例飞去美国看盛西爵不在家时他隐约发现的。
所以他想也不想的下床找人,浴室,衣帽间,出卧室门在走廊上遇到打扫的佣人顺口问了一句她是不是起床了。
佣人说她没下去。
他于是以为她在书房,跟着他就去了书房。
书房也没有她,直到他顺手打算带上门的瞬间,突然想起——她昨晚带回来的行李箱在哪里。
她的行李箱是银色的,28寸,放在空地上,一眼扫过去就应该发现。
确定她失踪,准确的说是逃走——只花了二十分钟,网上遍地是陆笙儿的负面新闻,他书房的书桌上扔着一沓照片。
上面搁着一张字条,白纸黑字就只说了一件事。
我知道所有的负面新闻你都能解决、洗白,就是不知道如果这些照片被放出去,你有没有办法让它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果不能,薄锦墨,那不该做的事情,你最好也一样都别做,否则,我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只言片语。
关于他们之间,她一个字都没留,是爱还是恨,后悔或是控诉,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不知道是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做这样的决定。
他也不知道她对他……到底怀有什么样的……心情?
我是女人,女人如果一点秘密都没有,那不是一点魅力都没有?
是故意想要挠他的心他的肺,还是就真的……无话可说?
晚安看着男人那薄削的唇微张,仿佛勾出弧度笑了下,又吐出一个异常喑哑的字眼,“呵。”
英俊又素来清隽或冷峻的面容此时竟然仿佛覆上了一层妖异的颜色,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了抚无框的眼镜,低沉黯哑的开口,“慕小姐,那你觉得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是不是真的能不被发现的一个人生活,又是不是真的能翻出我的手心?”
“这个,谁知道呢,”晚安微笑着,轻轻袅袅的道,“不过我提醒你,陆小姐的新闻你得花点心思解决了,不孝这个罪名关系道德底线,还有那个照片关系作风问题……实在是不雅观,毕竟陆小姐是出了名的清纯女神,这个年代不多的玉女形象,让人误以为她私生活不检点的话,这些年营造的形象可就崩塌了,名誉也会一落千丈,你刚才说绾绾还拍了她的艳一照,我也提醒你……跟照片是怎么拍的比起来,网民们可能对陆小姐的身材更感兴趣……”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温静静的,带着股轻慢的凉意,“你们公布关系才没多久……如果出了这档子事身为公开男友你不站出来支持她的话,这个公关会很难做,陆小姐向来心比天高,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对薄总您的名声也不大好哦,毕竟你们里应外合……你已经欺骗了盛家大小姐,可不能再辜负陆小姐了。”
处理陆笙儿的事情,会牵绊住他的时间跟精力,她甚至逼着他回去陆笙儿的身边。
那些艳一照掣肘他,她用来威胁他——不能动盛柏。
能想这么多,堪称周到。
他大概也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她只需要一个人躲到盛西爵回来,让她免于再受他的威胁跟拿捏。
原来,她有这么想离开他。
薄锦墨望着晚安,冷漠陈述,“慕晚安,她从来就没有这么多的心思。”
她对这男人从无好感,看来他也一直当她是心机婊,晚安直接笑了,“从前是没有,因为她万千宠爱不需要,现在,还不都是被你逼出来的?”
“我逼她?”男人直接重重的低冷笑出,眼底是浓稠的深墨色,破碎又讥诮,“她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把她的爱情塞给我,现在我要了,她以为她想撤就能撤?”
晚安唇上同样挽出冷笑,“谁知道呢,谁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她这个人,还是你想解决盛家最后一个后顾之忧的棋?”
他眸色一滞,一张俊美的脸轮廓更僵硬。
最后,他还是面无表情的从她身侧走过。
女人仍旧温凉入骨的嗓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你至少应该清楚才好,不管你这段时间以来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那都是你的事情,但对她而言——你丝毫不值得信任,以前的感情再深,也耗完了。”
丝毫不值得信任。
你又不是什么好人,还不允许别人恶意的揣测你一下?
你说你戴了就得无条件的相信你,你的自我认知真的需要适当的调整一下了。
薄锦墨在车前站定,薄唇抿出冰冷的弧度,嗓音低沉而阴柔,“我不管你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你既然这么了解她,那就替我把人找出来,否则……你们家之前贷的款会没办法还清,你们整个慕氏可能就除了宣告破产,借了多少钱,还得负债多少钱。”
他拉开车门,回到车上。
被他扔在副驾驶的手机连绵不断的震动着,不用看也知道,上面已经有了无数个未接雷电,他充耳不闻,望着盛家的这座别墅。
在还算是清晨的阳光下,仍是豪华得漂亮。
他盯着他目之所及能看到的地方,唇间反复的咀嚼着的都是三个字。
盛绾绾。
这三个字,终于像一根针一样,精准无误的扎在他的心头上。
手握着方向盘,一点点的收紧。
好,很好,这辈子,他还没被人这么彻彻底底的算计过——
题外话——第二更,1200,四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