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恍然发现,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竟和他守了十几年的女子那么的相像。
“是我,当年没有死在你手里,逃出生天的我。”江流烟一步一步走近前去,本就生得英气冷艳,这会儿更是气势逼人。
多年之前,她还年幼之时,这个人还是温润如玉的性格,他爱慕母妃,可是母妃入宫为妃,那时候他一直想带母妃走,甚至还教过她学习一些小术法。
然而,在她的弟弟出生,他便强行要带母妃离宫跟他走,可是母妃舍不下她和弟弟不愿离开,以死相胁让他放了手回到宫中。
可是,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一个陌生男子要带着母妃离开,不久之后流言蜚语频起,更有甚者说是弟弟是母妃同他的私生子,父皇也渐渐冷落了母妃,最终母妃选择了以自尽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溲。
再后来,他又出<现了,他逼死了父皇,处死了宫里的所有人,包括她。
“母妃是被你害死的,你却还要以这样的方式留她在你身边,你真是疯了。”江流烟冷嘲道。
自古人死不能复生,他却偏要逆天而为要让母亲重新活过来,那些被他害死,又当作试验品的人都成了血瞳傀儡,可想而知他是要用什么样的邪术来让母妃活过来恧。
“我没有害死她!”明止水怒然打断她的话,否认道,“我没有害死她,害死她的是那个死皇帝,是那些宫里的女人,我都杀了,我替她报仇了。”
他那么喜欢她,怎么会害她,是她不肯跟他走,是她自己要回到这宫里,是皇帝,是宫里那些歹毒的女人逼死了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自负。”江流烟冷笑道。
她当年得蓬莱所救捡回一条命,改名换姓不敢再回来,多年前一位师姐替她到北周打探消息,却再也没有活着回到蓬莱,她等到自己有能力敢回来了,可再回到北周之时,北周上下已经被明止水一人掌控,弟弟成了他手中傀儡皇帝,她想救弟弟出来,可是她根本没有那样的机会进到宫里。
原本几年前,想借着机会潜入到宫里来,却险些遭受屈辱,阴差阳错地跟无极圣尊的弟子撞到了一起,她本想再拜入无极圣尊门下,学到通天术法再来对付明止水,可是她在昆仑山守了许久,也无缘再见到无极圣尊。
于是,等了这么些年,她只能再等着祝一夕的出现,才帮她完成多年的夙愿。
虽然这一路凶险万分,但到此刻,一切终于都达到了她要的目的。
明止水体力不支地瘫坐在玉榻边上,含恨望着江流烟,“你不仅害死了我,你也害死了你娘。”
还有三个月,还有三个月他就有办法让她重生于世,就可以和她重新开始,可是这一切现在就这么毁了。
他不甘心,可是天珠已失,她的遗体已毁,一切已经回天无力。
“我娘之所以走到自尽的地步,都是因为你,她宁死……也不愿再见你,不愿再跟你有任何瓜葛。”江流烟一字一句,冷厉无情地说道。
因为这个人,母妃死了,父皇死了,外公舅舅们死了,她的师姐也死了,那么多的人命,那么多的累累血债,她岂能容得他还在北周继续呼风唤雨下去。
“不,心儿是爱我的,她是爱我的。”明止水艰难地伸手抓着那件衣衫,喃喃自语道。
他知道,她一定是因为他是半妖之身,因为害怕他变成半妖的样子才不敢和他在一起,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努力,努力让自己去变成一个真正的人,他已经变得和人差不多了,可就是这些人来了,将他十几年心血都毁了。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垂死的人,至死都不肯放下心头的执念,这个人固然可恨,却也爱得可怜。
江流烟没有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看着明止水一点一点地咽了气。
不可否认,明止水确实是爱着母妃的,可是他爱得太偏执自私,只想母妃跟他走,却全然不顾母妃的立场。
她微微敛目,却是儿时那清雅温润的男子教她学习术法的样子……
祝一夕收了剑,脚不由一阵发软,一把搭上了边上西陵晔的肩膀,雷火诀她掌握不熟练,方才那样的使用,对自身伤害也不小。
“干嘛?”西陵晔侧头,虽然口气不善,眼睛却担心地打量了她一番。
“有点腿软。”祝一夕咧嘴笑了笑。
西陵晔朝华世钧道,“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出去吧。”
“你们先走吧,我得等江流烟交出凌雅,咱们在宫外的客栈会合。”华世钧道。
“好。”华世钧说着,便先跟着祝一夕往密道外走。
可是,祝一夕走了没多远,一脚迈上台阶便没了力气,腿一软朝石阶上跪了下去。
西陵晔躬身将人抱起,大步沿着石阶朝密道外走去。
“西陵晔,我只是腿疼走不了了,不是要存心占你便宜的。”祝一夕瞅着近在咫尺俊脸,一本正经地表示道。
“没本事,还非要去逞什么能?”西陵晔一边走,一边冷哼道。
“你说谁没本事,那明止水是我打败的好不好,是我!”祝一夕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一脸地得意与骄傲。
西陵晔低眉瞅了眼怀中喋喋不休的少女,道,“无极圣尊也真是不容易,你这样的资质也能教得出来。”
“西陵晔,你存心找茬想打架是不是,要不是我现在伤没好,不出三招打得你满地找牙信不信?”祝一夕恼地挥了挥拳头,若不是自己还要拿他代步,绝对一拳揍过去了。
“你闭嘴安静一会儿会死吗?”。
“长我身上,我想说话,要你管?”
两人吵吵闹闹地出了密道,西陵晔抱着她刚一踏出登仙楼,便见白衣如雪的无极圣尊从上空飘然落地,目光清冷地落在两人身上,眉头微微皱了皱。
祝一夕愣了愣,没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和西陵晔的姿势有多暧昧,欣喜唤道,“圣尊师父!”
她说着,也顾不上有伤在身,直接从西陵晔怀里跳下来,拄着剑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亓琞探手扶住险些跌倒的人。
“圣尊师父,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差一点小命都送在这里了,你看!”她可怜兮兮地伸出被灼伤的手,要是他早来了,她哪还用那么拼死拼活了。
亓琞低眉看了一眼,道,“事情解决了?”
虽然有让姚青黛来,他接到仙鹤童子的消息,还是放心不下亲自赶了过来,却不想她自己已经解决了。
“嗯,都解决了,就是我们晚了一步,明止水手里的舍利天珠被青丘那九尾狐狸抢走了。”祝一夕气愤不已地说道。
“人没事就好。”亓琞清冷的面容,温和了几分。
祝一夕一头抵在他怀里,闷闷地出声,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圣尊师父,我好想你。”
几步之外,西陵晔默然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个与在她面前截然不同的祝一夕,心口有些莫名的隐痛,如果她在他的面前也是这个样子的话,大约他一句损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亓琞淡淡扫了一眼几步之外的人,抱起她御风而起,出了北周皇宫。
祝一夕歪着头靠在他的胸口,疲倦地眯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这一番交战几近耗尽了体力,而且圣尊师父的怀里香香的暖暖的,实在太适合睡觉了。
华世钧从里面出来,见西陵晔一人怔怔地站在登仙楼外,问道,“一夕呢。”
“无极圣尊带走了。”
华世钧闻言笑道,“圣尊对一夕这个徒弟,也宠得太过头了。”
西陵晔深深沉默着,突然间想到,祝一夕对无极圣尊那么依赖,大约便是因为那个人不管她做什么,惹什么事,从来不会责怪她,而是心疼她,护佑她,这是她从他这里,甚至从祝大人那里都不曾得到过的。
“江流烟说,很快带我们去见凌雅。”华世钧道。
西陵晔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心头有些难言的失落,好像自己的什么珍贵之物,正在一点一点地被人夺走,他却无能为力。
祝一夕被带到雍州城外的一座偏远客栈安置下来,飞林匆匆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进了门,“圣尊,我就……”
亓琞侧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
飞林走近,看了眼躺在床上,身上还染着血迹的祝一夕,“受伤了?”
“还好,伤势不重。”亓琞道,应该相信她的,自己教出来的徒弟没有那么无能。
只是,终究听到消息,还是难以安心,只得亲自来走一趟了。
“我就说她能应付的,何况姚青黛也来了,你还非要自己来一趟。”飞林说罢,自己到桌边倒了一大杯水解渴,从昆仑山赶到这里来,他飞得都快累死了。
“另一颗舍利天珠被九尾狐抢走了,你去追查一下是在九尾狐手里,还是他交给帝鸿了。”
他说话间,拿着帕子一点一点拭去了祝一夕脸上的血迹,施术治好了她因为使用雷火诀而灼伤起泡的手掌。
祝一夕一觉睡了一天一夜,一觉起来坐在床上迷迷糊糊记得那天是见到了圣尊师父的,可是房内却又不见人影,她下床开门出去,寻了一圈终于在客栈外面的林子里找到了白衣绝世的背影,小跑着到了跟前,“圣尊师父,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亓琞看着恢复了精神的人,唇角勾起柔和的弧度,“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还有些疼。”她看着多日未见的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明明才离开玉阙宫没多久,却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他很久了似的。
“下一处要去的地方,我会亲自送你们过去。”亓琞道。
祝一夕一听,那不是说圣尊师父要跟他们一起走一段路了,瞬间笑得眉眼弯弯,“是,圣尊师父。”
亓琞微微侧目看着她,问道,“订亲的事,不是要亲自同我说,现在可以说了。”
祝一夕挠了挠耳朵,愁眉苦脸地说道,“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我娘不在,我爹又时常有公务在身,我很小的时候就送到宫里由皇后娘娘抚养,和西陵晔一起长大的,皇后娘娘和我爹一直希望我两成亲的,开始是西陵晔不愿意跑去了昆仑山,我爹就把我也赶去了,这次一回来非逼着我们要成婚,所以……所以就先跟他商量好了假装答应订婚,婚事等从昆仑山回来了再说,反正还有好几年,能躲一天是一天。”
她一边解释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面色,见他不言语,连忙道,“我不是真想跟她订亲的,可要是那个时候我不答应,或者退婚,以皇后娘娘和我爹的性格,非得想方设法,千方百计让我跟他去生个孩子出来才罢休,所以……”
亓琞眉头蹙起,道,“你不想同他订亲,不代表西陵太子不想,将来他不承认是假订亲,你如何月兑身?”
昨天,那一眼便瞧得出,西陵晔对她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不会吧,”祝一夕皱着眉头,嘀咕道,“这家伙从小到大,讨厌我讨厌到死的。”
“人心变化难测,这桩婚事,我会在合适的时候解决掉。”亓琞决然道。
祝一夕奇怪地看着他,问道,“圣尊师父,你为什么不准我订亲?”
“你很想嫁给他?”亓琞微沉着脸问道。
“当然不是。”她摇了摇头,又说道,“就算不是西陵晔,将来我要是遇到喜欢的,兴许还是想嫁人的,到时候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