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筝坐在炕上,低头描着花样。
端惠坐在一旁摇着扇子,时不时的看一眼,笑道:“还是你心灵手巧,这个花样我让他们帮忙描,没有一个敢接手的。”
荣筝道:“这样子也繁复了些,绣它的话得十分费眼睛吧?”
端惠笑道:“但是好看呀,让针线上的人做去,我不操这个心。”
荣筝小心翼翼的描绘着,生怕描错了一笔。
这样的坐得久了,脖子有些酸疼。荣筝不得不坐正身子,伸展了下胳膊,揉揉眼睛。端惠顺手把装满了樱桃的盘子端到了荣筝面前,笑说:“你辛苦了,来吃樱桃。”
荣筝接了过去,放了几颗在嘴里。轻轻的一抿,种子就下来了。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弥漫了整张嘴巴。
荣筝一面吃着樱桃,一面看着她大姑姐,暗道沐瑄已经出去大半天了.+du。他去了哪里荣筝也没有问。豫王府很快就要掀起一场暴风雨,而他们山庄此刻却是这样的宁静。她看着郡主恬静的面庞,不免心想要是郡主知道了此事将会如何。
“阿筝,你尽快怀一个孩子吧。”
“唔?”荣筝握笔的手顿了一下,雪白的纸上立马滴落了两点黑色的墨渍,这幅样子是毁了,还得重头描过。荣筝收了纸,重新抽出一张纸来,准备重新描。
“君华他不大在家,我们俩冷冷清清的,你尽快生一个孩子也热闹一些。到时候我们请四个女乃娘轮流来带。我还可以帮你领。”端惠她这辈子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但弟弟的孩子,她肯定会当亲生的来疼。
荣筝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小月复,那里十分的平坦,一点迹象也没有。这次沐瑄回来,也就第一晚和她同过房,后面几天因为各种的事,两人各不相干。前世她养了一儿一女,今生还不知怎样。
“这个也得看缘分吧,强求不来的。”
端惠道:“什么强求不来。君华他房里也没别的人,你是专宠,趁着他在家的这几天,你好好的谋划谋划。不行我们再去拜拜送子观音。”
荣筝暗道,沐瑄他为当年的事焦头烂额,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生孩子。
端惠附在荣筝耳边,低声和她说:“我告诉你一个宫中怀孩子的秘方。”
荣筝满脸通红,她还是头一回和别人讨论这事,不免有些羞怯。
端惠才开了口,就见丹橘慌慌忙忙的跑来进来。
端惠不悦的瞪了她一眼,斥道:“没规矩,有什么事你好好的禀报就是。这样慌张做什么?”
丹橘神情大变,她已顾不得许多了。直直的跪了在端惠面前,丧着脸说:“郡主娘娘,大女乃女乃。出大事了。府里的太妃突然薨逝了。”
端惠愣怔在那里,她半天才回过神来,又去看荣筝。荣筝像个木头似的坐在那动也不动。她忙拉了拉荣筝的衣裳,又唤了几声:“阿筝,阿筝!”
半晌荣筝才缓缓回过神来,她惶恐的看了一眼端惠,道:“也没听她生什么重病呀,怎么突然就没呢?”
端惠道:“我也不清楚,这事怕耽搁不得。还得让人去通知君华才好,我们也赶紧换了衣裳过去。”
荣筝颓然的点点头,她起了身。
丹橘道:“听说大爷就在府里,郡主不用担心。”
“是么?不是说好一起进府的,他怎么自己先跑去了。”
端惠虽然感到突然,但她还算镇定,吩咐起来也是井井有条。丫鬟替她卸了首饰,换了身牙白色的衣裙。
车子很快就备好了,走之前,端惠吩咐了几件事,便与荣筝一道乘车而去。
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到王府的时候才花了不过半个时辰。
车子从西门进的府,荣筝挑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来往匆匆的下人们个个腰间都缠了白色的布巾。还有些正忙着将红漆柱子用白纸糊上,窗户已经糊了大半了。
王府里的管事是张公公,张公公执着浮尘走了来,对郡主的身子躬身说道:“王爷的话,请郡主和大女乃女乃上银安殿。”
车子在影壁前停了下来,浮翠上前来搀了荣筝下车。端惠也从车子里下来了。荣筝几步上前,与端惠一前一后的绕过了那扇大理石雕花镂刻的影壁。
“郡主和大女乃女乃回来了!”
丫鬟通传了一声。
端惠走在前面,荣筝紧随着她的步子,踏上了银安殿的台阶。
银安殿是豫王府的正殿,同时也是王爷和王妃的住所。不过王妃他们的宴息室却不在这正面屋里,而是在东面一溜的十来间屋子里。
荣筝见此处已经妆饰得一片雪白,廊子里一面立着丫鬟仆妇,一面立着随行的小厮。并没有听见预想中的哭声,反而是安静得可怕。
端惠先跨进了屋里,抬头见豫王和王妃端坐在上首。屋子正中跪着几个人,她也没怎么仔细去看。东西两面也坐满了不少的人,此刻屋里就一人站着,站着的那个人就是她的亲弟弟。
端惠觉得这屋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太妃去世了,他们不去灵前举哀跪礼,坐在这里干什么,在她们来之前,家里肯定发生了大事。
相比端惠的诧异,荣筝倒是一眼就瞧明白了。原来沐瑄已经将证人找来对质了,当年的事看来已经全部掀了出来。她的目光只停留在沐瑄身上,却见沐瑄脸若冰霜,看不出一丝什么情绪来。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端惠一脸诧异道:“父王,这是……出了什么事?”
豫王铁青着脸,厉声道:“什么事,你弟弟逼死了他祖母。我没生过这样的儿子,从此我和沐瑄断绝所有的关系!”
这句话当时就炸了锅,有偷着乐的,有纯属看热闹不闲事大的,也有真心着急想要劝解的。
端惠当时就震住了,拉了拉沐瑄的衣袖问道:“君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妃怎么突然就薨逝呢?”
沐瑄此刻不想解释什么,他并没有理会姐姐的质问,而是冲着豫王道:“好,这些年了。我也没把自己当成过这家里的人。您不要我也成,我自生自灭去。”
豫王气得咬牙,王妃身上的病并未好全,她一手撑了脑袋期间并未开口说过一句话要缓和这父子俩的关系。
沐瑄看了眼荣筝和端惠说道:“走,我们该回去了。”
豫王拊掌大怒:“混账!你也想把我给活活气死不成?你害死了你祖母,还想弑父是不是!?”
“一个人没有做亏心事,她干嘛要急着寻死。我该说的话之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当年的事这就算揭过去了。从此我和姐姐的事,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半点关系。”
沐瑄的话听起来是那边的冷漠无情。他一手拉了端惠郡主,一手拉了荣筝就走了出去。
端惠不大愿意动身,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君华,你给我说个明白。”
“姐姐,回去,我什么都告诉你。”沐瑄只想将姐姐尽快的带离这个地方。今天这样的局面他都是能解释清楚的。就在刚才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除了他的亲姐姐和自家媳妇,他再没有任何的家人。
“你不说个明白,我不跟你走!”
荣筝见郡主的倔劲上来了,她对眼前所发生的事一清二楚,忙跟着沐瑄一道劝说端惠,温和的说道:“郡主,我们还是听君华的,先回去。这里……”荣筝看了一圈四周,她看见了令人作呕的沐璟,浑身起鸡皮疙瘩,再也不想多呆一刻。
“姐姐,走了!”沐瑄将端惠连拖带拽的把她带出了银安殿。当时谁都不敢上前来阻拦。
此情此景,端惠她不是个傻子,她已经预料到了几分。她虽然之前就隐隐的察觉到当年的事不会那么简单,可是真到了要面对这一天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心里犹如锥子般的疼痛。她捂了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来。
豫王看着那离去的三人,跺脚大怒:“我养了个好儿子!养了个好儿子!当初管他做什么,还不如让野狗给吃了。”
王妃这才开口道:“王爷请息怒,这还要四处报丧呢。宫里也得派个人去说明情况。只是这个该怎么说呢。”
豫王紧握着的拳头重重的砸着跟前的桌子,长吁道:“真是家门不幸,对外一切就报是急病不治吧。”
沐璟插了句嘴道:“对,对,是急病不治。这个主意好。说误食丹药身亡的话,太妃她的名声不大好。”
瞬间,豫王觉得自己老了十岁似的。他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那些人,说道:“都给我滚!”
家里一天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早就把宝纹给吓傻了。接二连三的,她还来不及反应。沐瑢的情况比宝纹要好一些。不过把当年府里的那些秘辛一件件抖出来的时候,他是惊诧得不知说什么好。尊敬了十几年的祖母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祖母的手里欠着几条人命?!一切的一切,都让沐瑢觉得犹如在梦里一般。
王妃又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传出去了,对我们家影响不好。总得想个掩盖的法子吧。”
豫王心力交瘁,他什么事都不想过问,凄然道:“家里的事都由你来做主。”
王妃看了一眼地上那些个并没有退下的,所谓的证人。她要将这件事干得漂漂亮亮的,她不能让死去的姨母蒙羞,她要维护豫王府的名声。
这些人中有当初给柴氏把脉的大夫,有跑腿的小厮,小厮已经成了中年人,还瘸了一条腿,还有绿翘她大嫂,其中有一个人便是雷嬷嬷。
雷嬷嬷跪在那里,暗道落在了这个王妃的手里,只怕是时日无多了。当初的那场大祸她顺利的逃月兑了出来,没想到二十年后她却依旧栽倒在这里。当初她就不该来汴梁的,也不该和瑄大爷相认,或许还能再苟活几十年。她不能亲眼看见儿子娶亲了,也不能看见紫苏怀上他们雷家的孩子,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母妃有人晕倒了。”世子妃惊呼了一声。
王妃冷冷的瞥了一眼,说道:“让人拖出去。”
沐瑢见状,他站了起来。
“母妃,儿子有一事想要求母妃帮忙。”
“这会儿正乱着,你别再添乱了。”王妃唤了几个人进来将地上的其余几人都绑了,让关起来再等候发落。
沐瑄带着姐姐媳妇从王府离开,径直的回了山庄。
来回一折腾,端惠的脸色很不好。沐瑄瞧了一眼忙让人去将关大夫请来。
“姐姐,我们屋里歇息。”
“君华,你必须得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许对我有半句的隐瞒。”
沐瑄安抚道:“姐姐放心,只要等关大夫来给姐姐瞧过病。我什么都告诉你。”
荣筝搀了端惠在床上躺好,在等关大夫来的功夫,沐瑄先给端惠把了脉。他心里有数,吩咐屋里人仔细照顾着。
一个来时辰过去了,天都黑了,关大夫才气喘吁吁的赶了来。
沐瑄一脸焦急的请关大夫给把了脉。
关大夫的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沐瑄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在关大夫施了针后,端惠的情况看上去好了许多。人也平静了不少。
“君华,你是不是查清了当年的事?”
沐瑄没有回避,他直截了当的说:“不是我自己查清的,是尚州他帮了我的大忙。要是没了他,这事只怕还会继续掩藏下去。”
也在端惠的意料里,她紧接着又追问:“这么说来母妃当年确实死得不明不白的,太妃她果然害死了母妃?”
沐瑄担忧的看着他姐姐,他不知道姐姐的身子还能承受起多少的打击。他无奈的点点头。
端惠捂着脸,失声痛哭着。沐瑄看了一眼荣筝,荣筝上前去,将端惠搂在怀里,柔声哄道:“郡主,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太妃她也得到了相应的报应,您就别太激动了。刚大夫说要稳住情绪,您得以身子为重!”
“你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端惠看了一眼荣筝。
荣筝默然颔首。
“那为何你不一早告诉我?”
荣筝忙分辨道:“我还是听君华说的,并不是有意要隐瞒您。郡主别生气啊。”
沐瑄继续道:“是我害苦了尚州,要不是我把他拉到这个坑里,他也不至于早早的就去了。将来我该怎么去面对崔家的人。他父母那里我该怎么办?”
端惠悠悠的看一眼沐瑄,呆呆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小七的死也是和这事有关,也是太妃的手段?”
沐瑄颓然的点头。
端惠捂着胸口悲叹:“老天!这都造的什么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