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坑深192米,向死而活

作者 : 姒锦

我不敢保证孤王不断更,但我能保证每一章,都认真写,不辜负你们的爱。

这些日子关心我的妹子,谢谢你们了,你们在,姒锦就会一直在。

但,向死而活,是身为人必须要学会的,为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我会好好的。

这次,对我的打击,也许是永生的痛。

有些事情,没有亲自经历过,真的难以体会。我曾写过许多生离死别,但实际上,因为明知还会重逢,从来不曾真正痛彻心扉。

其实这些天,一直有写,可写写改改,改改删删,一天一千字的速度,很是为难。

停更这么久,我终于写出了一章,大家久等了,非常抱歉。

------题外话------

“再艰难,也得向死而活。”

墨九抿唇,望着天,眼睛有些睁不开,有一种酸酸的情绪,盈满了鼻端,她的眼眶,也热辣得像被阳光刺伤了,痛、而涩。

苏逸满是惊讶,以为她疯了,“你还笑得出来?”

墨九闭了闭眼,脸上,突地荡开一丝笑。

“陛下如此盛情,我一定会赴约。”

东寂……是以为她喜欢吃人血馒头么?

观斩,是个新鲜词儿,很有人情味儿。

“他让我告诉你,三日后问斩萧氏一族,请你观斩!”

说不清,道不明。于是,他第一次对她有了主观上的情绪,乃至语气里的感情丨色彩也浓烈了不少。声音像幽怨,又像叹息。

像是同情,又像是心疼。

看着她如此紧张,苏逸也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无端就有了一种畅快。想当初这个女人站在萧六郎的身边,是何等的狂妄张扬,似乎整个天下都不放在眼里。可畅快过后,看着前后天壤之别的她,他又很不争气的有一些怪异的情感。

迟疑一瞬,她问:“他还有什么交代?”

东寂走时分明很生气,怎的又肯拿玉扳指给她了?

“有了这个玉扳指,你若去皇城司狱探监,大抵用不着我了。”

苏逸把玉扳指放在墨九手里,不徐不疾地笑。

“除了他,还有谁?”

“他的?”

一个玉扳指静静地放置在他摊开的手心里,通透的、绿得让人心颤,也熟悉得让她有瞬间的窒息之感。

墨九不解地看去,苏逸却探手入怀。

你们?他们?谁和谁?

苏逸突地挑了挑眉头,看着墨九狼狈的面色和紧紧咬唇的样子,想了想,忽地笑出了声来,“你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探监!有点意思。”

“我想看他。”墨九嘴巴微撇,“难道不允许探监么?”

“你待怎的?”苏逸斜眼瞥她。

“我没那个意思。”墨九偷偷观察着他的面色,心里权衡着这个人在宋熹面前的地位,红了眼圈饮泣着,突地扁着嘴,瓮声瓮气地道:“为今之计,我已不求能救他出虎口了。”

“去!”苏逸甩手,“你嫌我命太长了是吧?”

“相爷!”墨九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我相信你有办法。”

“嗤!”苏逸猛地冷笑,“少跟我扯这个,套交情。你若有什么想法,还是请回吧,我可帮不了你。实说了吧,萧家的案子,基本上可以结案了,谁也救不了萧六郎。”

虽然苏逸长得像个孩子,但却比她高,这般相问,却是勾出了她满月复的柔肠,不由叹息一声,垂着眼皮道:“这点痛算什么?心里才痛呢?”

人在无助的时候,任何的关心都是救命符。

“谢谢,我没事。”

她面颊发热,眼眶有点红。

这样亲密的动作,让墨九有些不适。

“撞痛你没?”

“谁要你拉?”苏逸瞪他一眼,自己撑着栏杆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又抬起头来,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冷不丁揉向她的鼻子。

“来,我拉你。”

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墨九弯了弯唇,朝他伸出手。

苏逸横她一眼,“要不然,我撞你试试?”

“撞痛了?”

墨九看他狼狈,模了模鼻子,也不与他斗嘴。

差一点被她撞翻的苏逸,小身板受不住大力,踉跄着后腿两步,一**坐在廊子的回栏上,看到墨九这个始作俑者,没好气儿的低斥起来。

“你该长眼睛的时候,都长腿去了是吧?”

头顶,传来苏逸的“哎哟”声,她的鼻子也刺拉拉的痛。

提着裙摆小跑着,刚转回廊,她就撞在了一堵人墙上。

大抵是心里想着事儿,她没有太过注意前方的路。

念及此,她像是突然打了鸡血,整个人又充满了干劲,急匆匆扣好领子,从书房出来,大步往外面走去,想找苏逸问问御史台狱的情况,顺便讨个交情,探视萧六郎。

对,就这么办。

她不相信睿智如六郎,会甘愿赴死。

所以……她得见见他。

有萧六郎在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事事都行,什么都比人强,这个天下,就没有她墨九搞不掂的事儿。可她从来没有意识到,正是因为有他在,她才有逞强的资本。因为有他,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恣意妄为;因为有他,她才有对抗一切的底气。

墨九紧紧按住胸口,慢慢坐下。

心怦怦乱跳着,情绪越发烦躁。

她能指靠的,只能是自己。

不能!

且不说那是祖宗基业,与朝廷为敌,肯定会让墨家提前进入覆灭状态。就说那些人,墨妄、尚雅、八大长老……一个个熟悉或不熟悉的墨家弟子,他们从来受的教育都是忠君爱国,兼济天下,她能颠覆他们的思想,并且让他们跟着她去送命吗?

破釜沉舟?可她怎能拿整个墨家来赌?

那么,她该怎么办?

从宋熹的态度来看,他是不可能放掉萧六郎了。

墨九站在书房里,静默着,像一尊雕塑。

沉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陛下,微臣送你——”

苏逸看一眼傲然而立的墨九,又看一眼已然走到廊下的宋熹,老诚的“唉声叹气”着,摇了摇头,跟上了宋熹的脚步。

宋熹敛住笑容,看他一眼,没有吭声,甩袖离去。

“陛下!”

正在门外听壁角的苏逸,被他吓了一跳。

也不知是她太过狂妄的话,惹笑了宋熹,还是他哪根笑神经突然被触动,望着墨九,他大声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没有去拭,径直拉开书房的门,大步迈了出去。

“哈哈哈!”

“不能覆你之国,也要撼你半壁江山。”

墨九半眯着眼,冷冷望他。

“复仇?”宋熹凝视她,眸色深浓,“你能如何?”

想了想,她没有辩解,冷静的目光,淡淡锁定在他的脸上。“既然你把话说到这儿了,我也不必瞒你。除非你狠下心连我一起处斩,否则,墨九在这里放下狠话,只要萧乾有什么事,我必要为他复仇。”

墨九心知今日湖上之事,他都知道了。

“你不是已经撕破脸了吗?”。宋熹反问。

“你是想逼我撕破脸,与你为敌?”

可他的话,却让她有了想法。

墨九从来没有想过,东寂也会嘲弄她。

“墨家钜子,本事非凡,就算我不肯帮你。难道这个世上,还有可以难住你的事?”

慢吞吞抽回袖子,宋熹再次笑了。

“呵!”

“东寂,你当真不肯帮我?”

生怕他就此离开,她将他的袖子,紧紧裹在手心,眼巴巴的看着他,却无丝毫孱弱,目光里满是坚定,还有她似乎与生俱来的骄傲。

墨九两只眼睛都染上了雾气。

“对不起!墨九,我办不到。”

在她急切的言语里,颀长的身子更是僵硬。

宋熹静静注视着她。

“东寂,我知道我刚才的行为,在你看来或许是一种玷辱。可我如今除了自己,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你放心,我是心甘情愿的,只要你愿意放了萧乾,我心甘情愿。”

“你说过的,只要我的请求,你都会答应,你忘了?”

猛地冲过去,她拖住宋熹的袖子。

墨九绑架宋熹不成,在回来的路上又听苏逸说起,萧家人估计得不审处斩,她的心乱了,也急了。

“东寂……”

他还是不愿意吗?墨九不傻,东寂堂堂帝王,若诚心要萧乾活,总会有办法的。

“墨九,我能救的,只有你。”

似是犹豫一下,他终于慢慢回过头来。

宋熹站定,身影停在书房的门口。

“东寂,留一个人的性命,对你来说,轻而易举,而我,愿意用一切去交换,甚至我的性命。你何苦如此绝情?”

什么自尊,什么面子,都抛到了脑后。

想到牢里的萧六郎,墨九几乎是崩溃的。

想他往日对她那样的好,予取予求,无不温柔体贴。可如今,她单单只求他饶了萧乾一命,且如此对他伏此做小,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身子,他居然冷漠得连多看她一眼也不愿意。

莫名的,墨九的鼻子有点酸。

“东寂!”

墨九的手放在胸口,视线随着他转身。

“好自为之吧!”

宋熹一动也不动,直到她解到第三颗盘扣,他又是一声笑,轻轻拂袖,冷不丁就从她身侧走过。

墨九不闪不避,回视着他,一张精致柔美得近乎狐媚的脸上,有无奈,也有倔强。灯火下凝脂般白皙女敕滑的脖子,长长似天鹅的颈子,满满都是骄傲。

宋熹目光微烁,瞬也不瞬地盯住她。

连续三次,她方才解开第一颗。

再一下。

又一下。

一下。

淡淡说着,墨九微眯着眼,直视他深邃的眸,白皙纤弱的手指慢慢抬起,伸向自己的领口,那一颗绣着祥云图纹的盘扣,扎得很紧实,她慢慢抠它,试图解开。

“我没有小瞧你。至少,你值。”

只要他对她还有想法,就会有希望。

但孤注一掷,她除了将他的军,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知道,说这样的话,对男人来说确实是挑战。

墨九半阖着眼睛,并不回应。

“墨九,你小瞧我了!”

这一声,笑得壁上的孤灯飘闪,将他的身影拉扯得更为朦胧与悠远,他锦衣长袍玉冠束发的样子,仿佛被某种情绪描上了孤独一笔,幽幽如地底孤魂,令人望之生畏。

低低的,宋熹像是笑了。

“呵……”

什么都肯?什么都肯。

“东寂,只要萧乾活着,我什么都肯。”

她明白东寂一直是喜欢她的,也明白世间上除了父母亲情之外,一切的情感、得失,都得等价交换。她没有平白无故让东寂放掉萧乾的理儿。

“如果你要我,我愿意跟你。”

墨九润了润嘴唇,横了横心,下了重注。

宋熹寂寂无声,像在看她,又像在越过她,看向别人。

她的一切,都不如他重。

“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他,只要他活着。”

也就是在她开口这一刻,她才发现,萧乾的命比全世界都要重要。

她管不了萧家数百口的性命了,她也自认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么大的面子向宋熹请求留下他们的性命。事到如今,她想要保全的人,只有萧乾。

“我只求,萧乾一人之命!”

慢慢地,她站起身,直面向他,一字一顿,满是恳求。

盯住宋熹,墨九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狠才是帝王之道啊!

她怎么就忘了呢?

狠!墨九望着他的眼睛,脊背僵硬。

“自古帝王,多有不得己。要慎、要勤、还要……狠。”

迎上她蒙上水雾的眸子,宋熹的神色,始终冷漠。

可是人,也都懂得趋利避害,维护自己的利益。

是人!是人都不会滥杀无辜。

是啊!

听他淡淡的声音,墨九的心,骤然一跳。

“墨九,我是人,不是神。”

只不过,两个人一内一外,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无情……相比而言,东寂比萧乾,做得更为执意。

冷漠、无情,似乎世间万物都入不得他的眼……

有那么一瞬间,墨九以为自己见到了萧六郎。

书房摇曳的灯影下,他颀长的身姿有着莫名的冷肃。

“你太高估我了。”

他走到她的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她。

嗓音沉沉,面色凉凉,眉宇深深。

宋熹终于唤出她的名字。

“墨九。”

也许是自作多情,也许是太傻太天真,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一个会做如斯美食,优雅自在,向往美好的男人,不会太坏。

对于东寂,哪怕到了这一刻,她依旧不相信他是一个冷血至此的恶魔。是人,就会有人性,就可以交流,可以讲道理。

但这些话,此刻不说,也许再无机会。

人都说,君王如猛虎,话不可乱说。

这番话,墨九酝酿了许久。

墨九抿了抿唇,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陛下用萧氏一族,要挟萧乾回京,这实在非君子所为……墨九很难接受,陛下是这样的人……墨九始终认为,比起刀光剑影,你更适合诗酒书画。”

东寂望她的眸子,静寂的,看不出情绪。

……而如今,萧家数百余口,男女老少,大多无辜。便是萧乾,为南荣纵横捭阖,血汗疆场,也不应在这样的时候,得到这样的结果。”

“陛下曾经说过,为君者,当眼观八方,心有万壑,凡事当严责于己,而不可苛求于人。墨九也一度以为,以陛下之德行操守,南荣必有清天朗日,百姓必可乐业安康。

她静下心,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思量再三,方才开口。

不是唠嗑的,所以不必与他说些废话。

不是叙旧的,所以不必在意他的态度。

她自然不会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

“谢陛下!”

墨九唇角往上一提,不太在意的笑了笑。

褪去往昔的温柔,尽剩尴尬。

一个字,随意,也生硬。

“坐!”

像是看得入了神,宋熹迟疑好久才回头。

墨九站着,向他问安。

“陛下万安。”

既然东寂选择了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肯定也是想明白了她会有什么请求,而他想给她的答应,也都在他的态度中,一目了然了。

墨九怔忡片刻,无奈一笑。

可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久久,仍然一动未动。

墨九轻盈的裙裾,终于停在了屋中。

沉闷,逼仄。

书房里,一丝风都没有。

苏逸退下去了,墨九安静地迈过门槛。

这个人,除了苏逸,不会有旁人。

因为东寂这个人,看似温文,其实骨子里很固执。他如果要见她,早就见了。诚心不见她的人,突然又愿意见了,必定有外力的推动。

不论如何,今天能见到宋熹,她相信有苏逸的功劳。

“谢谢!”墨九冲他一笑。

宋熹没有声音,苏逸领会着圣意,低声给了墨九提示。

“进去吧!”

果然,狡兔,总得有几窟。

这是苏逸闲置的宅子,皇帝临时使用的。

几乎下意识的,墨九就猜到了。

——书房里,布置素雅,除了书画古玩以及一些乐器,旁物难寻。那画风,到与苏逸有几分契合。

可,到底是不同了。

墨九有一种穿越时光的即视感。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里面的人,没有入座,而是拿挺直的背朝向门口,在静静观看墙上的书画。那动作,那姿态,就像他那次从临安不远千里到金州与她会面时一般无二。

墨九屏息凝神,看那扇木门被推开。

“进来!”

苏逸叩门的动作,很优雅。

“咚咚咚!”

她衣衫未干,裙摆擦着腿脚,不太利索,一颗心,也有些飘。哪怕明知道去见的人是东寂,但事异时易,他不再是他。而她,也不再是她。

过往种种,以水无痕。

宅子没有菊花台的清幽大气,却让墨九有一种故地重游的错觉。因为,微风送来的空气里,仿佛有一种淡菊的香味儿,牵引着她走向了旧时光……

苏逸带她去的地方,是京郊的一所宅子。

——

那么,是东寂终于肯见她了吗?

……而且,向来钻研权术的苏权相,又怎会冒着被皇帝斥责的风险,等在这岸边与她谈人生理想?

若不是得了东寂的命令,他又怎会冒险下水救她?

是的,苏逸与她的感情,只是乏乏。

墨九脊背一僵,久久未动。

见他?东寂。

“不是千方百计要见他吗?怎的,不敢了?”

微低头,他踩着墨九湿漉漉的脚印走近。

可这回,苏逸却笑了。

针锋相对,墨九从来不弱于人。

“苏相这态度,到底什么意思,民女不是很明白?若是要叙旧?恕我难以奉陪。若是要抓我?那就实在可笑了。……难不成南荣皇帝游湖,不许小民不小心落水?”

墨九回头瞟他一眼,满是风情的嗤笑。

“站住!”苏逸低呵。

“不见。”

她暧昧地笑着,与他擦肩而过,摆摆手。

可墨九并不解释。

苏逸总觉得这句话有些深意。

无所不能的巧嘴?

“流波坠叶,闲倚梧桐。苏相若是去丨操那小倌的营生,想必也会比做南荣的丞相强上许多。毕竟,苏相不仅有一副俊俏的好身段,还有一张无所不能的巧嘴……”

一念至此,她紧绷的心弦放松不少,跺了跺脚,踩着水淋淋的步子,轻摇慢摆地走到他的面前,高抬起下巴,双眼闪过狡黠的光芒。

墨九沉了沉眉,看苏逸左右无人,显然是独自一人过来找她“耍贱”的,那么,他肯定没有要揭穿她的意图了。

这货的嘴向来毒得很。

“琼沾粉缀,红罗巧袖,你墨九若去做画舫上的营生,想必会比做墨家钜子要强上许多。毕竟,做船娘不需要脑子,不需要智慧。”

苏逸少年老成的负着手冷哼一声,双眼微阖,上下打量她片刻,唇角便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来。

“哼!”

墨九抬头,轻笑瞪他,“相爷挺快的啊?”

头顶上的声音,冷、冰、阴,像把她恨到了极点,实在与那张漂亮的小脸儿气质不合。

“玩够了?”

望望天上烈日,她心脏有些塞,情绪莫名地笑了笑,抖了抖身上湿透的衣裳,又月兑掉鞋子倒掉里面的水,再低头穿上,眼儿一瞟,就看见了慢慢走过来的一双鞋。

“吁!”

落入水里,她没有见到东寂下水救他,便执行了第二套方案,一个人从水底偷偷潜浮到岸边,准备去聚点等消息。

墨妄带去的那些人,不仅武艺高强,熟识水性,去之前,他们也推演过几次从画舫逃生的法子,所以,墨九并不很担心他们的安危。

紧了紧钢刀,他低吼:“兄弟们,上!活捉皇帝!”

望一眼那几艘画舫,他双眸几欲喷火。

可那群黑衣蒙面人的头目,听见喊声,却像吃了一惊。

温俊的脸上,无喜,亦无忧。

画舫上,宋熹黑眸微灼。

两边厮杀正激烈时,湖面上几艘原本闲散的民间画舫,嗅到风声,迅速朝帝后的主船划桨过来——

“冲过去,务必保护陛下安危。”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

“陛下!”

皇帝也有。

她有后手。

可他们模清了皇帝出巡的守卫人数以及画舫上的禁军人数,做好了准备工作,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又怎会随便涉险?

不得不说,她的计划很完美。

就算她换不回萧家五百余口的性命,换一个萧乾不成问题。

以宋熹的身份,足够和南荣朝廷讨价还价。

那么,墨妄也就有机会带人掳他了。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她的出现都会拉走一部分画舫上禁军的注意力,也就相对的减弱了东寂的安防守备。

如果东寂并不下水去救她,那么,看她沉入湖底,久久不起,哪怕明知道她来的目的不单纯,他至少也会派一些禁军下水去捞她。

如果东寂念及旧情,能跳下水去救她,自然是最完美的结果。她有足够的时间在水里控制住他。

这也是墨九为“擒龙计划”做的两手准备。

来的人,确实是墨妄精选的墨家弟子。

喊杀声、喧嚣声,传遍湖面……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好多禁军被他们扯落入水,呼天喊地的惨叫声,直入云霄。抢得优势的黑衣蒙面人,跳过船板,闷声不响地杀上画舫,向宋熹与谢青嬗的方向围拢过去。

在湖上作战,禁军明显吃亏。

他们功夫好、识水性,个个都非等闲之辈。

可敢于挑战皇帝的“刺客”,显然有备而来。

禁军迅速反应,把宋熹、谢青嬗和一干权臣围在中间,拔刀相向,阻止黑衣蒙面人登上画舫。

“快!有刺客。”

“保护陛下!”

“调虎离山?”有人反应过来。

右侧,一般八轮的车船迅速驶近,几十个黑衣蒙面人用力踩踏着木桨轮,朝皇帝的画舫狠狠撞了上来。

大家都在安静地等待结果。不曾想,向来言语不多的皇后,这一次却极有远见。苏逸下水不过片刻,画舫就又有了动静。

今儿是私巡,画舫上布置的禁军不多,但下水救人这种事儿,实在轮不到他。

可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半分变化。

从始至终,宋熹都看着墨九落水的方向。

只有皇帝与皇后,双手交握,静静未动。

有人关注落水的小娘,有人听命护驾。

画舫上的人没有动,却都亢奋起来。

此番变故太快。

他低低骂了一句,没有招呼侍卫下水,直接从画舫上面栽入湖水,那张俊美的童颜上满是怒意,好像跳水的小娘是他的三世仇人一般,一边骂咧,一边沉入水底去搜寻。

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跳下水去的人,竟然是当朝权相苏逸。

“呀!”

“是苏相。”

“是……苏相?”

“苏相跳下去了?”

“扑嗵!”

宋熹眉头紧蹙,侧目过去,扫视了一眼。这时,画舫侧方又传来一道落水声。

画舫上,顿时安静了不少。

帝后在侧,他们怎能放松警惕?

禁军出了宫门,职责便是保护皇帝和皇后的安全,原本还有人看着热闹跃跃欲试,听见皇后的声音,虽然不是重责,却也让他们吓得脊背生汗。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护驾!”

在他的盯视下,睫毛慢慢下垂,唇角轻吐一句。

宋熹回望,她目光巴巴的,带一丝可怜。

谢青嬗紧张地抓住宋熹的手,目光瞬也不瞬。

“陛下……”

众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中,宋熹目光沉沉,脚步条件反射往前一迈,手心就被谢青嬗捏紧。

“那小娘落水了……”

“快~快救人!”

电光火石之间,落水的美人儿挣扎几下,尖叫着喊了几声“救命”,就沉入了水底,很快没有了踪影。不管是出于怜香惜玉的心态,还是人类对同物种的天然怜悯,画舫上面,当即就有了动静儿。

认出墨九来的人,是震惊。

没认出墨九的人,是怜惜。

画舫上,齐刷刷传来一阵抽气声。

“噫!”

美人轻衣,暖阳荷莲,那姿态美艳不可方物。

“扑嗵”一声,溅起水花片片。

她轻咬下唇,身子伏得越来越低。这时,原就轻薄的乌篷船受力不匀,冷不丁往左一侧,墨九收势不住,跟着就滑入水里。

一下、两下、三下……

轻纱浸水变重,她手上莲枝又怎可勾起?

墨九吃惊地轻叫,伸手去捞。

“呀!”

攥了攥手上的荷杆,她撩水弄鱼的姿势未变,肩膀不经意一侧,遮掩面部的薄纱突地滑落,盈盈掉入水中。

墨九低垂的目光变得深沉。

时机差不多了!

墨九凝脂般的小手,掬水而撩,看上去动作轻盈,可脊背早已湿透。此刻,她与画舫上的宋熹和皇后谢青嬗以及几位权臣离得都不远,只要她稍稍抬头,就可以与他们对视。

乌篷船慢慢靠近,与画舫相距不过五丈。

末时,暑气正浓,湖面掠过的凉风已挡不住炎热。

墨九不想东寂死,却一定要萧乾活。

身份迥异的两个人,想来是不能留情面了。

金州一别,再次便是沧海桑田。

可云里雾里终是梦。

在这之前,墨九对东寂,虽然从来没有暧昧的心思,但能得到那样一个优秀男人的爱慕,私心里,她也像世间大多数的女子那般,有着强烈的、虚荣的、无法抗拒的欢喜。

不过,接下来的事儿有没有那么顺利,就全得靠赌了。

墨九心里很清楚,东寂一定会看见。

这独坐幽姿,成了湖上的点缀。

她撩的,分明不是水,而是男人的心。

她斜坐舟楫,女敕白的小手执了一株荷花,轻轻掬水,如花,似月,生香,添景,不若画舫娇娥惹人狂,却如一缕轻风伴素香,让每一个看见她的男人无端的心尖儿痒痒。

这艘看似简单的乌篷船,又与别人有着明显的不一样。篷布上方,斜斜插了几枝四月的新荷。荷叶绿绿,花苞尖尖,粉女敕得像粘在了人的心底,既可遮阳,又添美观,望一眼,就美不胜收。更何况,船头还坐了个一袭轻纱半遮面的小娘?

在宋熹到来之前,墨九已提前准备好了一只乌篷船。

墨家经营这么多年,在临安还是有些办法的。

故而,湖面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船只陪皇帝应着景。

不过,这个清场的力度,会小得多。

皇帝微服出巡,也是要清场的。

天下之大,独握一人之手。这,恐怕便是世间男儿汲汲追寻的快感所在了。

整艘画舫如同水洗过一般,干净、整洁,船板上铺着锦绣地垫,宛然如新。晴朗的天光下,宋熹一身便服,玉冠轻袍,携皇后谢青嬗一步步踏上画舫,立于船栏之后,面色沉凝,远眺湖面,那君临天下的恣意,在长风中独成一道风景。

宦官李福躬身领路,毕恭毕敬。

“陛下,请!”

春色撩人,湖面如镜,岸上绿柳伴轻风,画舫丝竹惹人醉,在这样的日子里出巡,可谓人间美事。尤其,一国帝王,九五之尊,身侧美人环绕,身后权臣相随,即便不在巍峨庄重的金銮殿,也没有高耸的红墙碧瓦,气势依旧逼人。

次日,果然风和日丽,天气晴朗,万里碧空无云。

景昌皇帝游湖是大事,日子自然是钦天监算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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