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暂时理清了,但秋声并没有闲下来,在商行的大婶们煮午膳时炙又在一旁帮忙。
是储孟孙说的嘛,要她记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个下人,自然不能偷懒。
商行里的大婶除了原来的几个,几乎都是新聘的,顶多只做了几个月,是储孟孙为了她这位新账房所安排的,就怕她处在一堆男人里不自在。因此,大婶们对她都很有好感,彼此处得相当融洽。
“听说,今天黄员外的女儿……那个亭儿姑娘,又来访了?”头戴蓝花布的大婶随口提起,一边拣着手里的豆荚。
另一个炒菜炒得正火热的大婶,刻意望了望秋声,大声回道:“是啊!不过一样教郑管事挡了下来,说当家的不在。”
“已经挡了两、三次呢!那亭儿姑娘也算有心,可惜妹有意郎无情啊……”
“不仅仅是亭儿姑娘被挡了,那柳飞红知道吗?平康坊最有名的伶伎,派人送了花笺来,邀当家的到曲江畔饮宴,一样被回绝了!”
“不是我说,当家的可真是难得的好男儿,不迷恋,事业又这么成功,难怪一堆女人仰慕他,让他看上的闺女啊,真是上辈子烧了好香……”
众人的目光不禁望向一直不出声的某人。
听到大婶们的谈论,秋声心中虽然对储孟孙拒绝了黄亭儿和柳飞红感到高兴,但表面上仍一副漠然的样子,不愿让人瞧出她的喜悦。
头戴蓝花布的大婶见她默不作声,索性单刀直入的拉高了嗓门,“秋声啊,你究竟要和当家的呕气到什么时候?”
“我哪里是和他呕气呢?我只是……只是气不过他说的话!还有,他……他对我也没有特别好,反而为了他的生意,让别的女人踩我损我,我被欺负也不帮我说话,那被他看上又有什么好?”她越说越不甘心。
众人自然都从大饼或郑管事那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方面怨当家的不解风情又死要面子,另一方面也叹秋声阅历尚浅、太过直率。
“男人呐,就是好面子。”一个大婶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劝着,“当家的大位坐久了自然有霸气,他又没有讨好过女人,怎么知道女人要什么、想什么?自然会把生意的事摆在前,忽略了你的想法。”
“是啊!他如果什么事都能细心地顾及到你的需求,那他就不是大当家了!当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火,一上来就吼得人耳朵发疼,要是他不疼爱你,依你的态度,换成别人早被他撵出商行了!”炒菜的大婶将菜肴起锅,口里还不稍停。
“所以我就要忍吗?看着他对别的女人好,任他随意贬低?”秋声可不依了,她虽然不是什么尊贵的出身,但也没有奴籍,可不必委屈自己去讨好或巴结谁。
“唉,秋声,你想想当家的铁了心要你,必须面对多么大的压力,黄姑娘还是老夫人看上的人呢!如此一想,你便会觉得自己稍退一步不算什么了!”另一名大婶也加入劝说。
“是啊,你和当家的都是硬脾气的人,但感情的事可不能硬碰硬的!你长得水灵清秀,这副模样最惹人怜了!女人最厉害的招式你都还没用呢?”头戴蓝花布的大婶见她还在呕气,又气又好笑。
“什么招式?”秋声瞪大了眼。母亲早逝,从小由爹一手带大,可没人和她说过这些。
“要当一个让男人喜爱的女人,尤其是当家的这种硬脾气的男人,千万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所以秋声你一开始就用错了法子。”这位大婶也在大户人家做过事,看多大户人家的妻妾是如何争宠,自然有一番心得。“女人要适时的撒娇,想要些什么的时候,楚楚可怜的流几滴眼泪,男人自然会听你的。”
撒娇?流泪?秋声挑起眉稍努力地思索起来。
这流泪她是试过,好像真的在将哭未哭之际,储孟孙比较会听她的,而当她大哭指控他时,他反而跟着发脾气。
撒娇她倒没经验,不过大婶们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她现在一口怨气闷在肚里,要她向储孟孙撒娇,她做得到吗?
众人见她皱眉苦思,也不吵她,整办好午膳后,头戴蓝花布的大婶突然拿起一个食盒,交到她手上。
“这本来应该请大饼送的,不过正好让你试试,去见当家的吧!”
“可是……”她犹豫不决,内心想见他和不想见他的思绪打着架。
“你或许一时无法释怀,可是这回,当家的可是先拉下了面子,否则他不可能拒见黄亭儿,毕竟她可是汾酒大盘商黄员外的女儿。”那大婶提醒着她,“你要是一直硬着身段,久了可会变成得了便宜又卖乖,这其中的分寸你要懂得拿捏。”
秋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拎着食盒前往储孟孙的书房。
到了书房门口,大饼显然对她拎着食盒前来有些惊讶,不过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便暧昧地冲着她一笑。
“你直接进去就好了。”想必从今以后,大伙提得高高的心,可以稍放下些了吧?
看大饼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秋声微窘地睨了他一眼,便拎着食盒走进书房。
才进门,便见到满脸胡碴、不修边幅的储孟孙。她知道这些天他忙坏了,因笃宁王府采买的项目繁杂、数量众多,累得他好几天都没能好好阖眼、好好吃饭,无怪乎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老实说,她有些不舍,但还不都他自找的?太重视生意的后果,就是被生意牵着鼻子走,还拖累她受委屈。想到这里,那种又怨又气的情绪又油然而生。
“你……不吃点东西吗?”已经盯着他半晌的秋声,瞧他仍埋首公务,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是你?”听到她的声音,储孟孙身子微震,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她。
“那个……”她想尽量表现得自然,但他的反应却令她有些局促。“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先别管公事了,吃一点吧?”
“你还记得要关心我?”他原有些迷惑,转念一回到两人的斗气,口气微微尖锐起来。
“我哪里不关心你了?”被他一激,她又不高兴了,不过想到大婶们的交代,她忍住不发。“这不是服侍你用膳来了吗?”
所以她还是愘遵她属下的本份来找他,而不是示好来着?这番推论令储孟孙不禁板起了脸。“那还不备膳?”
秋声直觉他还在生气,心想男人果然好面子,尤其是他这种爱摆架子的霸道男人,便更加认同大婶们的说法。
她放好菜肴和碗筷,储孟孙也由书案后移驾过来。看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会劝膳,不由得又想找她碴。
“茶都冷了,不会去重新泡?”他口气不善。
默默地拎走茶壶,替他沏了新茶。她要忍。
“还有,我桌上那堆东西替我整理一下。顺便替我找出上半年的账册。”
秋声听话地离开了书房,抱来一堆账册,尔后立刻回到书案边,替他整理起上头堆了一个早上的公务文件。
她必恭必敬的小媳妇模样,储孟孙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明明下人就是用来使唤的,可是当他真使唤起她,看她乖乖做事,却是无比的别扭。
“算了,别做了。”想想才刚至午时,她铁定也还没吃,他就硬不下心来刁难她,“你还没用膳吧?”
秋声摇摇头。
“那就过来一起用!这还要我教吗?”储孟孙的语气依旧不太好,但已经没有那么冲。
一开始还使唤她,结果才做没两件事他又后悔,足见他毕竟是心疼她的,秋声如今细细观察,才发现他果然是太过傲气,对她的好不会用嘴巴说出来,行动上却是做足十全十。
心里好像有什么被融化了,她察觉自己不再对他生气。其实他也只是虚长她几岁,但在感情上,两人根本都还在模索,幼稚的程度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