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嬷嬷今年五十有余,一头银白浓密的头发,脸长又方,皱纹不算多,嘴角两边的八字纹比较明显,眼睛犀利老辣,一看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人家。
穿着打扮上,整洁庄重大方素雅,质地极好,款式偏老式,腰板挺的毕直,手里却握着一只沉香拐。
陆鹿手掌握着手炉,神色平静的看着她走近。
四目相对,各自飞快的把对方从头扫到脚,有了大致的初步印象。
按理来说,罗嬷嬷是教习,担当夫子一职,所以陆鹿该先见礼。
而按礼来说,陆鹿是主,罗嬷嬷是客。怎么也得客先行礼见主吧?
但,罗嬷嬷年纪长,又是宫里头出来的,明面上是陆府花重金请来,暗底里却是受三皇子委托而来。
于是,两个都不动,较着劲。
卫妈妈一见这气氛要怪事,笑哈哈上前打圆场:“这位是罗嬷嬷吧?早听说大老爷请了位积年的嬷嬷来教导大姑娘,这是大姑娘荣幸,求之不得。姑娘……”她使眼色给绷着脸的陆鹿。
陆鹿冲摆着架子的罗嬷嬷微笑,然后冲廊下仆从抬下巴:“还不快来见过罗老嬷嬷。”
罗嬷嬷眼角带着寒星瞥她一眼:啥意思?指使着这帮贱役拜见?
别院仆从闲散惯了,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稀稀拉拉上前对着罗嬷嬷行礼。
“陆大姑娘是吧?久仰。”罗嬷嬷也赏脸开口了。
“是我。以后,请罗嬷嬷多指点。”陆鹿微笑。
罗嬷嬷也就不客气了。柱着拐,由自己带来的两个未留头小丫头扶着径直去堂上坐了客位。
“奉茶。”卫妈妈赶紧嚷。
罗嬷嬷等到茶上手,慢条斯理抿一口,指卫妈妈问:“院子可准备好了?”
“哦,你老歇息的院子已备妥。”
“我是指大姑娘练习的院子。”
卫妈妈怔了怔。
陆鹿也好奇:“练习要院子做什么?两间屋子足矣!”
“两间屋子怎么够?衣食住行,言语举动,眉眼高低,女红奇技,这些都要抓紧练起来。”
“啊?”陆鹿失态怪叫一声:“这么多?”
罗嬷嬷神情不悦,指出:“声音不够悦耳。声调太高。要改。”
“我……”去你妈的三个字经没爆出来,陆鹿也算给她面子了。
“嗯?还敢顶嘴?”
“不敢。”陆鹿嘴一抽,皮笑肉不笑问:“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学这些不可?我又不要进宫。”
卫妈妈唬一大跳,出言:“姑娘休得胡说。”
谁知。罗嬷嬷却鄙视道:“以你的资质。进宫绝无可能。”
“哦。那我就放心了。”陆鹿舒展笑脸。
罗嬷嬷脸色这才一滞,瞪向她。
陆鹿却又笑嘻嘻问:“不是进宫,罗嬷嬷教导这些毫无意义。不如将就凑合,用两间书房代替课堂就行了。”
罗嬷嬷定定瞅向她,冷笑:“怪道说陆府嫡长女乡间养大,没规没矩,目无尊长,果然欠教。也难怪陆大老爷重金委托老身跑这一趟差事。”
“嘿嘿,你老辛苦了。”
罗嬷嬷柱拐而起,向卫妈妈:“赶紧收拾出来,未时一刻正式开始。”
“什么?”陆鹿又是怪叫。
自然,又遭来罗嬷嬷严厉的眼神警告。
妈的,大嗓门怎么啦?非得把好好女孩家教的跟蚊子嗡嗡才行?什么破规矩!
卫妈妈虽然从小跟在陆鹿身边,在这别院也算有点实权了,掌管着这一院的下人,比在益城威风多了。可自打一见这罗嬷嬷,就心惊脚软,忍不住唯她话是从。乐颠颠的按照她的指示安排去了。
未时一刻?
陆鹿掐指一算,那就是下午一点。
怎么办?给她个下马威试试?
她坐在暖阁撑下巴,思忖着怎么样先煞煞这个罗婆子的气势呢?
夏纹悄悄上前,小声道:“姑娘,小怀来了,在院外角落等着。”
“叫他进来。”
夏纹回头看一眼,大多是从益城带过来的丫头婆子们,也有几个粗使打扫婆子是原本在别院的。
“没事,去吧。”陆鹿不怕这些人打小报告。
夏纹轻手轻脚去了,很快把小怀带到偏厅。
“小怀,有什么好消息?”陆鹿喜滋滋问。
小怀苦丧着脸,着急:“回大姑娘,是坏消息。”
“说来听听?”陆鹿好久没接收到坏消息了,不在意还顺手拈块糕点入口。
小怀四下张望,谨慎又小心回报:“姑娘,孟大郎那边出事了!”
“呀?啥事?”陆鹿这一惊非同小可。
小怀咽咽喉,压声报:“老三,狗剩让官府的人抓走了!”
“啊?”陆鹿差点蹦起。
“为啥?”
“偷东西,人赃并获。昨天酉时进去的。”小怀抹抹额汗,继续汇报:“孟大郎快急死了,这不,大清早托了毛小,哦,不对,米昭来送信……”
陆鹿趴在桌上,咬牙切齿:这帮小毛贼,狗改不了****呀?
明明好吃好喝养着他们,只求他们学会驾车,然后学点自保自卫的拳脚,为什么还要干老本行呢?手痒犯贱呀?
“毛小四呢?”
小怀苦着脸:“还在庄子外头听信。”
自然,米昭是外男,就算年纪小,小怀也不敢轻易把人放进来。
陆鹿没精打采的趴了半晌,才揉揉眉心,说:“小怀,备车。”
“姑娘,你这是要……”小怀吓一跳。
“回益城!”
这事不解决,铁定连累陆鹿,只怕还会把她的跑路计划暴露出来。
“回?回?回益城?”小怀结巴了。
拍拍额头,陆鹿重新下指示:“备辆小马车,府里有吧?”
“好像有?”小怀也不确定。
“去找辆最普通的马车,不要多好多舒适,最要紧是车轻马快,能尽快赶回益城就行。还有,不许提我,只说府里丫头回益城取我落下的重要物件。”
小怀一听就明白这位大姑娘不打算光明正大回益城,而是打着某位丫头姐姐的名义潜回。
“小的懂了。”他低头领命而去。
陆鹿拢起双手,眼珠转转,把春草和夏纹叫进厅来。
须臾,廊下阶前听差的丫头婆子都听到门扉紧闭的屋内传出惊惶的尖叫:“什么……呜呜”然后嘴被堵上似的,余下含混不清的音节。
听音辩人,是春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