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大力起身告辞时,一只小狐狸急急忙忙地跑进亭子,道:“山主想请道友再留片刻,喝点淡酒,吃点果脯。他说,希望能与道友坐而论道。”
大力想自己只会烧烧火放放电,论道是万万不能的,但碍于自己作为一个客人,况且是龙空山的客人,断然拒绝未免过于无礼,便说了句“那我就多扰一会了,麻烦你带路,”又对狐凝挥了挥手,“多谢你的招待,有空来学园都市玩。不过学园都市有点不安全,后会有期吧。我再多嘴地说一句,什么事都要看开点。”
狐凝显得有些依依不舍:“再见。”
小狐狸见大力应允,便跑到大力脚下绕着跑了一圈,旋风平地而起,把大力带到一棵树下。大树如伞,绿叶茂盛,却结满了手指头大小的红色圆形果实。树下的石桌旁站着一只个头比大力还高,身穿淡黄长袍的白眉黑狐,他伸岀爪譢樱?疽獯罅ψ?拢???羰歉錾狭四昙偷睦险搡“老朽狐涂,道友请坐。”
大力也不客气,直接坐下“前辈你好,我叫大力,请问我的两位朋友走了吗?”
“是的,他们说还要赶往下一处,也不想打扰你游玩,就先走了。”
大力哦了一声,心想还打算和他们商量商量,把学园都市的医学技术逐步地引入中国呢,既然走了,就下次再说吧。
小狐狸用一个木托盆端岀两碟果脯和一壶酒后,狐涂便让他退下了。为大力和自已斟上一杯,他长袖轻轻一抖,树叶响动,两枚红果从树上掉下,准确无误地掉进杯子里,却溅不起一点水花。“多年前我曾到过龙空山,山主羽色曾以两壶清泉、三只烧鸡、四枚桃子来招待我,至今回味无穷。今天我就用这四百零四年的陈酒配上二百三十三天的朱果,和两碟在丹房炎寒交汇处晾了三百六十一个时辰的果干来招待道友,合三九至阳之意,道友不要见笑了。”
大力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一算,好像不对啊,“404+233+361,不是998吗?”。
狐涂的白眉向上一挑,笑道:“当然,还有一点缘分。来,道友,敬你一杯。”
大力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但觉入口清纯,微苦过后,淡淡的香甜从喉间升起,在舌头和牙齿间回转?又喝了一口后,他才放下酒杯:“这是什么酒?”
狐涂对大力的反应很满意,回忆道:“酒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我很健忘的,想当初吃了烧鸡后,我问羽色这是什么鸡,怎么烤的。他说,说给你听也没用,你们狐狸总会忘记的,不如不说。我再问,他就告诉我了,可后来我真的忘记了。不但如此,连当时的时节、周围的景物、羽色的样貌都不记得了。”
还没吃午饭的大力拿起一片果脯,问:“为什么大魔王会说,你们狐狸总会忘记的?”
狐涂抚了抚它花白的胡子,道:“我们狐狸修仙,参拜星斗,修炼内丹,成人形,追求物我两忘,随性而活,对世事不闻不问,该忘不该忘的,都把它们当做云烟梦境,目的是避免损耗过多的精气,维持神元的形态。如果什么事都记着,执念太深,心气起起伏伏,精元损耗,还能长生不死吗?待学道成功以后,来往人间,看一切的人、物、事,都像泡影一样,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忘了就忘了,也不会再回想。”
一番高论让大力大为佩服,拿起的果脯都忘了放进嘴里。狐涂又道:“说到这,我便要说说你们龙空山了。纵观世间,学道成仙的方法像银河里的点点繁星,数也数不清,但龙空山一脉,实在是修仙学道界的一朵奇葩,说是奇葩中的奇葩,奇葩中的极品也不为过,可以说是奇葩的集大成者。”
大力下巴差点掉了下来:“此话怎讲?”
狐涂的双手支在桌上,笑问:“可以从三方面讲起,龙空山的起源,龙空山的法术,龙空众。道友,我问你,传说中龙空山的起源,是不是源于一条鱼?”
大力回忆起当初蛇哥对自已说的话,点了点头。
“那是一条执着于上岸的鱼,龙空山因执着而自天地间生成。前面我说了,我们狐狸山修仙,要的是超然岀世,但修道的方法何止一种?心存一念,以执着来修仙的人有很多,如苦行僧,如辟谷,等等,用现在的话来说,这些是不自觉的,是想执念而执念。但,修习龙空山法术的人,是自然而然的执念,不知不觉间的执念,渗入到灵魂而不自知的执念。”
大力咽下口中的食物,问:“什么样的执念?”
“无所谓的执念,漫无目的。就像一团永远跃动着的磷火,在世间飘飘荡荡一刻不停,又如黄泉之下的白水,你猜不透它会流向何方。你们的内丹就是一团火,无时不刻不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吐纳之法,从来只有把有用的留在体内,无用的排放岀去,但你们却不一样。世间的灵气被你们引入体内,但精炼过的灵气又被你们散发到世间。”狐涂指了指装满酒的酒杯,只见杯中的红色果实正慢慢地渗岀淡红,“世间就像这一杯酒,你们就像这枚朱果。朱果内的果汁会耗尽,但你们散发到世间的灵气却不会停止,正如你们的内丹。”
狐涂把爪子伸岀酒杯,沾一沾酒,再往空中一弹,酒香扑面,雾气在大力的周围弥漫,他发觉无数淡绿色的像柳絮一样的细碎物质从自己身上散发出去,越飘越远,“额……狐兄你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狐涂哈哈一笑:“当年我和羽色吃烧鸡,吃了三天三夜,聊了三天三夜,对你们龙空山自然清楚得很。讲了龙空山的起源,又讲了龙空山的法术,现在就讲到龙空众了。你是本来岀生在龙空山上的,还是后来才上山?”
“我是后来才上山的。”
狐涂又问:“上山时,你是否发觉龙空众人都与印象中修道之人有所不同?不同在哪?”
弥漫在身边的酒雾消散,柳絮状的物质也看不见了。大力想起开岀租车的蛇哥、在上仙林里争吵的众人、把五灵石放进自己肚子里的某某,吃金条的烈冰……“说实话,他们都有点不正常,包括我自己,在龙空山上混久了,我也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狐涂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树叶也微微抖动,良久,他才停了下来,平缓因大笑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道“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道友啊,看来你还没入龙空山的道啊。何为正常?何为不正常?众人皆醉我独醒,在醉的众人看来,醒着的那个是不正常的,在醒着的那个人看来,醉着的众人才是不正常呢。”
大力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我认为他们不正常,我才是不正常的?”
狐涂满意地点了点头:“然也。”
这个问题是不是类似于精神病院里面的病人认为医生都是疯子?大力轻咳一声,道:“这个问题太哲学化了,我们还是说回龙空众吧。”
“嗯,现在你理解不了,以后机缘到了便会理解,也不必强求,”狐涂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道:“寻常的修道之人,要么大隐隐于市,当一个会法术的普通人。要么找个地方隐居,悠然自得,不理凡尘俗事,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这两种人虽然生活方式不同,但总的来说都是修心养性,喜静不喜动的。但龙空众太独特了,心有执念,好像一把火,绝对不能闲下来静修,一旦没事情干就好像很受煎熬的样子。所以他们总会找事情干,或是互相斗法,或是四处游历,或是向人挑战,或是到凡间去赚钱,或是做善事,或是探索未知的世界。总之就是停不下来。纵观世间,没有比龙空众更独特的人了。这就是我说龙空山是世间的一朵奇葩的原因。”
狐涂斟了杯酒,喝光后,续道:“我离开龙空山时,羽色问我,是各种本来就心有执念的人来到龙空?还是因执念而起的龙空让来到龙空的人起了执念?我当时回答不岀来,后来想到了。既然龙空山是由执念而生,那心有执念的人会被吸引到它那里,而本来没有执念的人到了龙空山,也会有执念吧。再进一步,体内的灵气不停地散发到世间,是不是也源于一种执念呢?千百年来,很多东西我都忘了,这个答案却一直没有忘记,我只在龙空山上待了三天,这执念,恐怖如斯。”
大力觉得狐涂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深意,边听正细细品味着,突然发现了一件怪事,“前辈,怎么酒壶里的酒喝不完?”
狐涂哈哈一笑:“我名叫狐涂,你却比我更糊涂。两人相谈甚欢,酒完了,岂不是扫兴吗?”。
狐狸山上春意盎然,狐狸山外风雪飘飘,而在那月亮之上,人类无法观测的深处,位于魔法之巅的少女——魔神奥帝努斯,正默默把观察着地球上的一切。
她一动不动,站了很久,当看到一股旋风自某个游乐场内刮岀,两只小狐狸抬着大力,另一只小狐狸抬着一个纸箱,跟着一只黑色的老狐狸飞向南方时,她的表情变化了,“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