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在正院之中,容婉遂戚氏到时,老太爷已经在座,戚氏上前,“媳妇给父亲请安。”容婉跟在戚氏的身后,同样屈了屈膝,“阿婉给祖父请安。”
洛老太爷摆摆手,示意他们二人坐下。
“洛骞呢?”张口问道。
倒是让戚氏惊讶一番,不来自是洛老太爷的意思,怎么听起来倒是不像呢?难不成大伯写的信有什么端倪?
在心中过了一遍,戚氏顿了顿,这才道,“夫主政务缠身,不敢擅自前来。”
政务自然是个幌子,不过是要试探一下老太爷罢了。
“哼。”洛老太爷冷哼一声,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不让他来他就真的不来,几时这么听我的话?”
这么一说,倒是肯定了信上所说。
“夫主自然是听父亲的话,”戚氏顿了顿,抬眼看向坐在上位的洛老太爷,“若是父亲想见夫主,夫主无论如何也是要来的。”
“若是我要他辞官呢?”洛老太爷瞥了戚氏一眼。
戚氏就知道,老太爷从未放弃这个想法。
“父亲,夫主亦有他的抱负,还望父亲理解。”戚氏低声道。
“抱负?”老太爷眼神尤为犀利,扫向戚氏,仿佛是对戚氏的不满,“好男儿志在四方,朝廷之上,可不仅仅是抱负二字。”
言语之中,是指责洛骞贪图权利。
可容婉知道,父亲不过是认为通过朝廷更容易为天下百姓谋福利。
上一世的她,便是气不过老太爷这样说自己的父亲,和老太爷顶了嘴,便被老太爷说成没有教养。
说的是她,骂的是她的父亲母亲,她怎能忍得下去,可是母亲却让她忍了。
此时再提,她照样忍不了,可是又怎能听老太爷污蔑自己的父亲贪图权利?
脑子转了转,却出了声。
“祖父。”得到允许再说话,便不是没了教养吧!
老太爷有些不耐烦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幼女,顿了顿,却道,“说吧。”
“祖父见过阿婉的妹妹么?”容婉顿了顿,开口道。
老太爷以为何事,听此无关痛痒的话,自然脸色更黑了,但总不好和一个丫头计较,便道,“没见过。”
容婉清笑了一声,“妹妹也未见过祖父呢!”她见老太爷并未开口说话,又继续道,“阿婉的妹妹,唤做容珺,是父亲的第二个女儿,如今已年方十岁,这次来苏州,妹妹最想见的,怕是祖父了。”
“前几日见到了大伯家的荨妹妹,荨妹妹说祖父最是和蔼可亲了,什么时候不小心惹到了祖父,撒撒娇就好了。昨天妹妹还吵着要见祖父呢,只是怕祖父不想见她。”
这一世,容婉想了许多,从洛容荨的口中,听说老太爷并非是一个过分严厉的人,可见老太爷并不是讨厌他们,而是用错了方法。
果不其然,只听老太爷默了默道,“后日别忘了给你们祖母敬茶。”
这是打算那时再见咯?竟然厌烦父亲到了不想让他们给新祖母敬茶的地步。
容婉不生气,只是越来越好奇祖父为何不让父亲进入朝廷,而父亲进入朝廷又怎会让祖父发这么大的脾气?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鬼。
不过到底是什么鬼,容婉完全没有思路。
“谢谢祖父,妹妹知道,定会十分高兴的。”
容婉这么一打岔,老太爷竟不是那么生气了。
洛老太爷深深的看了容婉一眼,十三岁的姑娘方才见到那么生气的自己竟然连一丝紧张都没有,依旧沉静如水,而且说了几句话竟然消除了自己的脾气。
洛老太爷看向戚氏,皱了皱眉。
“除非他辞官归乡,”老太爷顿了顿,“不然我宁愿没有他这个儿子。”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骇人,可在容婉耳朵里,并不是这样。
上一世她顶撞过洛老太爷之后,他的脾气更加大,直接甩出了一句,若是父亲不辞官,便立刻开祠堂,断绝父子关系。这是要再族谱里将洛骞划掉的。
而这次却只是宁愿没有。所以说,就算父亲不辞官归乡,老太爷还是认洛骞是她的儿子了。
这在容婉的心里,是大大的转变了。
戚氏微皱的眉,也悄悄的松了,她自然也听出了洛老太爷的弦外之音。她看向容婉,默默的赞许之意。
“父亲放心,这句话媳妇会转达给夫主的,也会帮着劝夫主,父亲莫要气坏了身子。”戚氏微微颔首,再次顺了顺老太爷的脾气。
老人到了这个年纪,总是容易偏执的,像孩子一样。
洛老太爷轻“嗯”一声,摆摆手,示意戚氏与容婉可以走了。
两人再次福了福身子,准备退出门时,却被老太爷叫住,“二郎媳妇。”
戚氏身子猛然僵住,别人可能不知这句话的意思,可她不会不知,这句话她等了多少年,可是这么些年,直到今天她自己才被老太爷认可,是洛家的二郎媳妇。
戚氏连忙转身,却走上跟前,行了个大礼,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父亲。”
洛老太爷见此状,莫名的叹了叹气,这么些年,他是亏待了洛骞不少,可他身上的担子也十分的重,他担的是全族的命,若是洛骞能够听话一些,他又何至于此。
“景钰经常给洛骞传消息,还是要经常来这里坐坐。”说完,洛老太爷又看了眼容婉,想起之前容婉说的话,可容珺才十岁,他与洛骞,又何止十年没有见面,思及此,声音不免有些沉重,“你们能来也多来几次吧!”
话外音,是他愿意让洛骞过来见他了,若是两人总见不到面,规劝总是劝不到的。
“我累了。”说完,洛老太爷便向内室去了。
戚氏仍然跪于地上,想起洛老太爷那句话,激动的心却还未平静下来。
还是容婉过去拉她,“娘亲,地上寒凉,先起来吧。”
戚氏拉过容婉的手,用力的握了握,还是尽力克制着,轻轻道,“我的女儿,懂事了。”戚氏自然明白,洛老太爷的这一番改变,与容婉的动之以情月兑不了关系。
她是永乐侯府的嫡三女,生于长安,长于长安。但凡知道永乐侯府的,都知道永乐候也是诗书世家,百年大户,她在家中,也十分受宠。十几年前,洛骞上京赶考,她与他在街上不巧碰到,自是引了一场误会,直到洛骞高中状元郎,得知自己是永乐侯府的女儿,百般求取任父亲母亲万般刁难,他都不提放弃。
终于她下嫁与他,只是嫁人的第二日,她才得知,洛老太爷完全不同意这番亲事,连敬茶都不肯喝,这亲事完全是洛骞自己做的主。
而洛骞高中状元郎之后,被任命为庐州知州,头几年,他们夫妻二人还去看洛老太爷,只是洛老太爷要么闭门不见,要么和洛骞争执,对她这个二郎媳妇自然是视作不见。
这么多年,洛骞脾气自然上涨,也存着一口气,若不是老太爷娶妻,他因着气,根本不会来,谁知老太爷竟不让他来。
而近日老太爷的一声二郎媳妇,不仅承认了她,而对洛骞也是退了步,又让她怎能不激动?
想着,握着容婉的手更加用力了些。
容婉抱住戚氏的胳膊,“娘,以后阿婉不会让你受苦的。”
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