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章和柴绍一早便出了宫。
自然是打着回门的招牌。
然而穆府却迟迟没能等来两人的身影,穆青挥手让众人回府,吩咐道:“娘娘方才已经被咱们迎到了府中,懂吗?”。
众人应声。
面无异色的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唯有沈望云面色惶惶,不由询问道:“含……娘娘她还未到,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穆青摇摇头,说道:“不会。”
“想必她一定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所以才没有过来。你且记得,咱们只她已经来了,按照平时表现便是。”
现下也只得如此了。
沈望云忧虑的叹了口气,心中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而另一边,王秀秀挑起帘子,望着越走越近的王家,终于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终于还是把人给带了出来。
英英扶着她起身,将身下隔板打开,柴祎坐起身,微微舒展了一子,他朝着王秀秀挑眉一笑,勾唇道:“多谢。”
王秀秀扭过脸去。
好一会儿又转眸看他,说道:“看在咱们过去的情谊上,我只会救你这一次。”
“不会有下一次了。”
顿了顿,她还是不甘心,出声问他:“宫中规定,四妃皆可出宫回门,所以你那萧惠群今日自然也要回萧家。”
“你那么爱她,她为何不救你?”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柴祎扯了扯唇角,眉眼之间浮现一丝伤感。
不是故意的在王秀秀身前做戏,而是确确实实被伤透了心。
以往……种种,是他危害了柴绍,所以她救他,他还可以再心中给她找借口开月兑。然而这次,她明明知道他塞给她的令牌和人员,是他用来出宫自救的,可她最终还是将它交给了柴绍。
虽他是有心故意交给她,可到底是不曾预料她就会如此干脆。
柴祎微微苦笑。
或许他真的要死心了。
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即便把人抢走又有何用……柴祎双眉蹙起,他林都王人品财富都不差,只要想要,这天下必定有万万千女子趋之若鹜,难道还会差她一个。
可……
那千千万个女子再美再好友都不是她呢?
柴祎嗤了声,伸手握住王秀秀的小手:“今次多谢你。”
王秀秀眼眶微红。
语气中带了埋怨:“你知道我不需要你谢我的。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不如你现在带我走,好吗?”。
“我不在乎你是否喜欢她,我只求能在你身边便好了。你……你若想得这天下,我也会帮你的。父亲他很疼我,他愿意……”
然,不待王秀秀说完。
柴祎却伸指堵住了她的唇:“嘘。”
他微微摇头:“有些话不要说。”
“尤其是在我们被人包围的时候。”柴祎勾勾唇,往后靠在了车厢上。
王秀秀悚然,她忙掀开帘子,却赫然发现,队伍之中确实比之前壮大了许多,而她们行走的路线也并非是我王家,她刚要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落入她的耳朵:“娘娘还是不要多话的好。”
“不然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会更不高兴。”
王秀秀咬了咬唇。
她放下帘子,无措的看向柴祎:“对不起,我……”
“英英,这到底怎么回事?”
英英心中同样一阵阵发慌:“婢子也不晓得,明明将王爷偷龙转凤运出来时很顺利的。”
恰恰就是太顺利了。
柴祎浅笑。
在他轻而易举踏出皇宫的刹那,便知道其实王妍故意借王秀秀的手将他带出来,他留在宫中,她只有两个选择,交宗室他被判处死刑,私自扣押然后动用私刑……
然而王妍到底是老了。
年轻时的狠毒全然不见,现在余下的全是小心翼翼。
她不敢真的在宫里对他私刑,所以便故意将他运出来。
如此也好。
出了皇宫,他也并非没有办法自救,只多吃一些皮肉之苦罢了。
毕竟王妍想要他手中的关系情报,轻而易举不会舍得杀他的。
柴祎光棍的很,可王秀秀心中却满是忐忑,她咬了咬唇角,手心沁出细密的冷汗。
姑母知道她的谋划,更知道父亲私底下给了她人,还有方才的话……
她不敢想象,待她明早回宫,姑母会怎么样敲打她。
王秀秀呼吸有些急促。
柴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怕。”
“你现在已经嫁入了皇宫,名义上是她的儿媳,便是她在动怒,也不敢轻而易举的对你动用私刑,只言语敲打一番罢了。”
“只要你以后对陛下多上上心,让他心中有你,所有前尘往事都会一笔勾销的。”
王秀秀抿唇:“哪有那么容易。”
“陛边一个沈含章、一个萧惠群,两人容貌才情皆不输我,且关系好的如同一人,陛下又爱重她们,哪里还容得下别人。”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柴祎,并没有发现他有何不开心的地方。
只……
他开心与否其实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一行人簇拥着马车七拐八拐,待来到一处宅院后门时,外面有人说话:“大公子,请下车。”
柴祎最后揉了揉王秀秀发心,从容的跳下马车。
刚下车便被人点中颈间大穴,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省。
王秀秀根本不敢下车去看。
只能任由马车将她带离此处,往王家而去。
“臣无能。”
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的季传胜跪在沈含章面前,脸上一丝丝表情也没有。
沈含章默默看一眼柴绍。
发现他双拳紧握,显然心中颇不平静,但她也知道他并非是迁怒季传胜,而是在埋怨自己担心夏妃女乃女乃。
柴绍确实悔的不行。
是朕把柴洵丢到这里来的。
明明知道夏妃女乃女乃人就在季传胜这里,可偏偏他还是想也没想就把人丢了过来。
完全没想到柴洵竟然是为了夏妃女乃女乃而来。
他会知道这件事,唯有韩式投奔了他。
该死的。
柴绍心中满是怒火,当初就不应该让他逃了才对。
沈含章安抚的握住他的手,用小拇指勾了勾,对季传胜道:“季大人不必如此,起身吧。”
“看你模样,想必是一夜未睡,可查探出了什么?”
季传胜摇了摇头。
“臣连夜审问了扈北王安插在傅东樱身边的女细作,然她并不是中心人物,招供出来的地址臣亲自去查探了,早已经人去房空。”
这一夜,他想了无数种办法。
但没有一条,能让他找到她。
季传胜的心有时像泡在冰泉中,有时又像是在被火烧,一冷一热之下,让他倍感疲惫。
深深的无力感紧紧的包裹住他。
让他知道原来自己并非是万能的。
初初认清自己心意的情况之下,便将人完完全全的丢失,季传胜有时候无比的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对她那么严厉……
不不,他或许应该对她更加严厉一些,如此她就不敢随随便便跟别人跑了。
只……就算不随着柴洵走,她就能属于他吗?
季传胜口中发苦。
他甚至连她是谁为什么会如此都不清楚。
沈含章微微皱眉。
“柴洵既然敢将人带走,想必其藏身地点一定隐秘,定然不会被我们如此轻而易举的找到。”
眼下这个情况,她无法和马姑姑她们沟通,也没有办法摆月兑她们出宫寻找……更遑论,她们大部分是死于宫中,就算现在有能力远离皇宫,但多少会有些不适应。
所以现在只能把小壮壮手中的暗线明线全部放下去,如此动作之下,一定会被人窥探到他一部分实力。
可现在只能如此。
或者还要寄希望于夏妃女乃女乃能够聪明一些,自己偷偷的跑出来……毕竟她异于常人,若她真的想走,应该不会有人留的住她。
沈含章心思转了好几转……
然后讶然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竟然变得越来越像柴绍……若换了以前的她,定然不会这样想问题。
而是早就冲起来自己去寻人了。
等等……沈含章看向柴绍,柴绍也侧眸看向她,两人在眸中互看了一眼,随后她吩咐季传胜道:“让赵早早盯着下面的人,这次把所有人撒下去,寻找萱萱和赵晚晚。”
“你一夜未睡,先去歇着吧。”
季传胜摇头拒绝道:“人是在臣手上丢的,无论如何臣都要把她找回来。”
他坚持如此,沈含章便没有再多劝,她用柴绍的笔迹,写了几道手令,交付给季传胜,又喊赵早早来吩咐了几句,随后便拉着柴绍上了马车。
“你别担心。”她拉着柴绍的手,劝他道:“夏妃女乃女乃经历了那么多,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
柴绍无奈的说道:“我知道她必定不会有事。”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她再次为鬼,其实私心来讲,我反倒希望她能那样。韩式处心积虑的出现宫中,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把她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想必不仅仅只是为了复活她……”
柴绍抱住沈含章:“豆芽,朕有点心慌。”
总是害怕会发生什么他无法预料的事情。
“傻子。”
“不管他们为了什么,你都不需要害怕啊。夏妃女乃女乃那么疼爱我们,就算失了记忆,也在看到我们的第一眼喜欢上我们,所以无论他们打得什么算盘,一定不会成功的。”
沈含章劝着他,也在心中劝着自己。
但其实她也知道,鬼怪时期的夏淑妃能力就比马姑姑她们高上不止一个档次,那么变成现在的她……恐怕只会更强。
且……万一有一天她想起,曾经太皇太后对她的迫害……
现在这样最好了。
无忧无虑的夏宜萱,她们愿意真的把她当成女儿疼爱,让她永远这么开心快乐下去。
但一切哪能如意。
夏宜萱微微睁开双眸,眼波流转之间满满的全是冷意,她坐起身来,动作高贵而优雅。
“姑祖母,您醒了。”
韩式入房,便看到她坐起身这一幕,连忙上前柔声问道:“饿不饿?渴不渴?先让人伺候您洗漱好不好?”
夏宜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夏宣?”她冷声问道。
韩式连忙点点头,心中有无限欢喜,然而却只能硬生生憋着:“是我呢,姑祖母。”
真好,她依然还是记得他。
“樊飞言呢?”她清楚明白的记得自己在昏过去之前见过他,现在他人竟然会不在这里。
韩式忙说道:“师父他有事回宫里面去了,他说你醒过来之后好好休息两天,若是想出去逛逛的话,便让我陪着你去。”
夏宜萱柳眉挑了挑:“我是应该逛逛这里。”
阔别了那么多年,也不晓得盛京变成了什么模样。
和她记忆里是否还一样。
怎么可能还一样呢?
夏宜萱冷笑一声,眸中淬满了冰霜。
“来人伺候我洗漱吧。”她说道。
大红的衣裙衬托的她愈发的美艳,高耸的发髻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凌厉了许多……夏宜萱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的妆容,竟然有点恍惚。
四十年前,她带着满腔恨意堕入黑暗,曾发誓即便从地狱中爬上来,也要向那个男人报仇,她要夺去他最在意的东西,让他不得好死。
然而……
多年的浑浑噩噩中,她竟然会帮着他养大了一个孙儿。
柴绍……柴绍……
其实做鬼多年,有些记忆都很模糊,可柴绍从小小少年到现在成长的所有模样,都落在她的脑海中。
但……越是这样越恨呢!
恨自己更恨柴家人,尤其恨这个所谓的万里江山。
夏宜萱闭上眼睛,待睁开之后,里面的恨意全然退去,美丽的双眸中只留下了淡淡水光。
她起身,任由韩式扶着往外走,出声问道:“这里是哪里?”
“柴洵的一处宅院。”
夏宜萱点点头。
柴洵……又是一个柴家人。
“这些年辛苦你了……”顿了顿,她又问道:“夏家除了你之外,还有人存活吗?”。
韩式摇了摇头。
“当年是师父将我父亲救了出去,然……父亲他身子骨向来若,生下我没多久人便去了。”
夏宜萱轻轻的应了声。
“你父亲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萱萱……”
柴洵站在院外,正轻笑着看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