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闰和林安静赶上去问:“事情如何了?”
林安夜一张玉盘似的脸,暗淡蒙灰,苦笑着摇摇头。
“究竟如何了?你倒是说啊。”林安静也急了,声音高了起来。
林安夜坐下来,有奴婢上前给他上茶,他恍然说道:“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些奴婢也要解散了。”
“你说什么?”林安静揪住林安夜的衣袖,“弟弟,你说什么?”
那奴婢吓得急忙退下。
林安夜喝了口茶,才缓缓道:“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银赔给他,可是如何不赔,那客官说要闹,若是这样一闹,只怕我们林家染坊多年积累的名声,要毁于一旦了。所以,断断是要息事宁人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赔给他两万白银?”林安静面如土色。
林安夜点点头:“爹爹刚才也是这样说的。为了我们林家百年的声誉,这次,也只能是赔偿了。”
“可我们哪里来这么多银子?”林安静一时智商下降。
林安夜苦笑道:“爹爹说,把林家染坊卖给谢家,可以得两万两白银,赔偿给那客倌,我们还能保个声誉和家宅。”
“什么?”林安静和杨宗闰都失声大叫。
端午忍不住开口了:“林家染坊可是林家的命根子,若是卖给谢家,那林家日后不是成空壳子了?”
“现在已经是空壳子了。”林安夜说,“谢家连连向我们发难,我们迟早要被他给吃掉。爹爹说,如果现在卖掉,至少还值两万两,我们还有一些家宅田庄,照样可以把日子过好,若是以后被谢家倾吞,只怕连家宅田庄都未必保的住了。”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四周都安静下来,连人们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端午低下头,细细地想,然后说:“谢家怎么这么巧合,在这时找你们要买林家染坊?”
林安夜眼睛一亮:“那个京城客倌也是谢家的人,这不过是谢家想要倾吞我们林家染坊,从而给我们下套罢了。我爹爹也清楚得很。”
“那你还-”林安静不解。
“已经中套,不卖又能如何?”林安夜站了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也能镇定自若,“这次纯粹是我们林家出来奸细,在染色剂上面做了手脚,不然,不会出这么大的问题。”
“奸细?”林安静一怔,“你是说,谢家很早就把这个奸细安插在我们染坊,然后在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
“嗯,其实谢家想要控制我们林家,由来已久,之前因为我爹爹比较听他们的话,所以他们迟迟没有下手,如今他们倒是下手了。哪怕没有出宗闰这件事,我们家和谢家的这一场战,也是要打的。”林安夜拳头捏紧,骨节被捏的擦擦响,“这个奸细实在是太厉害,竟然连我也一并给骗过了。”
“那么你知道这个奸细是谁了?”林安静问。
林安夜看着天空,咬牙说道:“就是木铁牛。”
“什么,怎么会是木铁牛?他不过是一个卖馄饨的,家徒四壁,后来被你们收留,留下来做事,他对你可是感激涕零的。”端午可不相信。
“所以说,木铁牛真的是太厉害了,竟然连端午姑娘都被骗了。”林安夜冷笑道,“事发之后,木铁牛已经消失了。”
端午大吸一口凉气,“可是木老爹还在村里。”
“木老爹也消失了。这对父子是联合演戏的。”林安夜说,“我猜,他们的名字,根本就不是叫木铁牛。他们不会是真的姓木。”
“那他们姓什么?”端午越发觉得事情大有内幕,木铁牛可是在村里住了十年啊,林安夜的意思是,谢家在十年前,就精心策划了这个局,给林家人下套了?
正
“我们林家十年前,可比谢家还要厉害,当时的谢家,还没有扶持当今皇上登基,所以不过是很普通的一个商人。”林安静见端午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补充说,“若是说谢家十年前就开始谋划推翻我们林家,也不是不可能的。要知道,过去我们可是比谢家强。”
“这几年,我们想要前进一步,却总是屡屡受挫,谢家已经是皇商,我爹每次求他们帮忙,他们都很爽快地答应了,可转眼不过是应付了事。现在想来,是他们故意不帮我们,只做表面功夫,甚至可能还暗中阻止我们做大,要不然,为何这些年,我们的事业不但没进步,反而退步了呢?”林安夜什么都想通了,这些年他不明白的,原因原来就是这样。
“可是还是我连累了你们。”杨宗闰说。
“不,我说了,这是谢家一早就下的棋局,你的事就算没有发生,这棋局也最终是要分个胜负的。”林安夜将手放在杨宗闰的肩膀上,“我们才是一家人。”
一辆酱色马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
马车里坐着的人,正是木铁牛和木老爹。
“铁牛,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对不起端午姑娘啊。”木老爹头发斑白,长而稀疏的胡须挂下来,遮住了下巴上的皱纹。
木铁牛低着头,没有接话。
“这几年,端午姑娘只要有好吃的,就往我家里送,好穿的,就给我制作一件,从来没收过我银子,敢情在她心里,我就是她爹爹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心地善良,如果不是一早,我们爷俩就接受了谢老爷的命令,只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啊。”木老爹一脸愧疚,咳嗽起来,“我知道你恨杨二丫玩弄了你的感情,可端午姑娘对你却是真的好啊。在我心里,其实早把她当做自己的闺女了。”
“爹,别说了,他们杨家没有一个是好人。要说对不起,我当初劫持端午的时候,就已经对不起她了。”木铁牛冷冷地扬着眉头,说着口是心非的话,“爹,咱们这么苦才熬出头来,难道要为了一个端午而前功尽弃吗?”。
木老爹叹了口气,“其实爹清楚的很,孩子,你嘴巴上说不在意,其实,你对端午姑娘,早就是在意的很了。你的心里,其实比爹爹还要痛苦的。”
“胡说。”木铁牛提高了声音,可是声音高并不代表他就是对的,他低下来的眉眼,分明就说明,他心里是痛苦的。
“爹爹,就算我身为木铁牛的时候会难过,可当我摇身一变,成为刺客冥截离的时候,就不会有一丝的心软了。”
冥截离,大铭朝闻名的采花大盗,名声还是从端午被刺客抓走那年流传开来的。
据说此强盗武功高强,飞檐走壁,专门劫走良家妇女和黄花闺女,然后侮辱一番,再遣送回去。从不杀害老人妇孺。
不过,若是有人出价高,他可以飞身入府,直取达官贵人首级,以杀人来赚取生活费,冥截离已经赚取不少,都可以在镇上买栋大房子了。
当然,谁都不会想到,这个刺客,当年劫持端午的刺客,就是木铁牛!
原来,十多年前,木老爹背着寡子街头乞讨,父子俩都要饿死了,是谢老爷给他们一口饭吃。谢老爷看木铁牛很有武功底子,就把他们留下来,还挑了好师傅给木铁牛传授武功。
木老爹和木铁牛都对谢老爷感激不尽。
谢老爷于是把他们安置在大坟脚村,让他们不要走露行迹,道是日后必有用处。
木铁牛和木老爹果然演戏演的很想,扮演穷苦人,不过因为前半生的穷困潦倒,木老爹身体是真的不好,木铁牛则以卖馄饨为生。
谢老爷渐渐淡出了他们的视线,有时候半年才见面一次,不过就是给了木铁牛一些生活费罢了。
当然,木铁牛不想过穷苦的生活,只好在征得谢老爷同意后,过起了杀手的生活。谁给银子,他就去帮谁杀人,当然,谢家的人,他是不会碰的。
后来,因为杨端午大大威胁到了马大正的利益,马大正拿银子给他希望他杀了杨端午,所以他才把杨端午抓起来。可是杨端午和他斗智斗勇,他没有下手。
当时他也是真的爱上了杨二丫,这也是个原因,他不想杀害心爱之人的妹妹。
可惜杨二丫只不过当他为朋友,是他自己想多了。
杨二丫嫁人后,木铁牛按照谢老爷的吩咐,潜入林家染坊,渐渐取的林安夜的信任。
只是可惜,杨端午因为杨二丫的原因,处处给木铁牛送吃的穿的,还在木铁牛不在的时候照顾木老爹。
杨端午让木铁牛感受到了真正的温暖。
如果杨二丫只是木铁牛的暗恋和初恋的话,可是杨端午的温柔体贴却让木铁牛真的爱上了。
虽然谢老爷也关心他们,可那只是利用他们为谢老爷卖命,杨端午的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心。
本来木铁牛觉得天下是没有真情的,可是杨端午让他明白,这个世界也是很温暖的。
他知道他动心了,杨二丫嫁人后他就忘了杨二丫,可杨端午嫁人后,他依旧对她不能忘怀。
每当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回忆着杨端午的笑脸,想的不能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把杨端午再次劫持过来,他的武功绝对可以的。
可他不能。
杨端午和倪重阳很幸福。
他默默地看着她幸福,他就开心了。
可他并不是真的开心。
他很痛苦。
他发现现在不管是赚了多少银子,杀了多少人,遇见多么好看的女子,他都不会快乐了。
他发现快乐变得越来越难,而寂寞却与日俱增。
他总是想着杨端午。
为了不痛苦,他开始劫持黄花闺女和良家女子,他把她们当成了杨端午,好好把她们侮辱了再放她们回去。
他虽然没有杀她们,可是却等于杀了她们。
因为失去贞洁的她们,等于后半生被他扼杀了。
可只有这样,他才感觉他快乐了,因为她们,都是刹那端午的替身。
马车终于停在了谢家的后门面前。
木铁牛和木老爹下车,后门开了,他们被仆人领了进去。
漆黑的后门缓缓合上,马车拉走,后院墙头的绿叶遮蔽了后门上斑驳的锁,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没有人进出过。
陈家。
自打上回马桐云出了那档子丑事后,府上都没看到她了,周瑜恒很奇怪,难道陈老爷一怒之下,把马桐云给杀了?或者赶出去了?
依马桐云的性格,若是被赶出去,只怕还不来大闹一场,讹一大笔分手费才罢休。
若是被杀,陈老爷虽然是个粗粗鲁鲁的大汉,可对马桐云却是真情,只怕是下不了手的。
周瑜恒正想着在回廊上走着,迎面却看到了陈老爷,“瑜恒,干嘛呢?心事重重的样子。”
周瑜恒小声说道:“陈伯伯,方才我在大街上,你道我看到谁了,马大正!这家伙竟然流放服刑已经回来了,不过,衣服破破烂烂的,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若是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正对着街市上的商家讨饭呢。”
陈老爷一怔:“马大正这个畜生,为了银子连女儿都卖。不过到底是桐云的亲生父亲,我总不能见死不救。走,瑜恒,你去帮我把他接到府上来吧。”
周瑜恒不解地问:“可是夫人——”
“我把她关起来了。她实在是太伤我的心,我对她这么好,她竟然喜欢那个小白脸,还巴巴地把身体贴上去。可惜了,我还是不忍心不要她。”陈老爷倒竖八字眉,叹气说,“我过去对她太放心了,什么都交给她打理。如今把她关起来,她连院子都去不了,我才能放下心来。”真的不错,味道很好。
原来陈老爷金屋藏娇了。
周瑜恒便说:“我且去找,马大正若是还在,我就把他请到府上来。”
“若是看不到了,就算了,马大正这样的人,桐云也不想看到他的。”陈老爷还是左一句桐云,右一声夫人的。
周瑜恒当然没把马大正接到府上住,马大正这么狠毒的人,若是和马桐云联合起来,整个陈府以后就有的吵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