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尽笙歌 秦王政十年(十九)

作者 : 秦墨卿

听到梓笙走出永安宫的那一刻,嬴政猛然转过身,他没办法再控制自己,他想看看她,想看她眼中哪怕还有一丝留恋,可是回过头才发现,门外连她的身影都已经远的看不见了,嬴政紧紧攥着拳头,原来她竟是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自己么?就算身中寒毒也都无法阻止她的脚步么?想到这的嬴政狠狠一咬牙,便飞奔出了永安宫···

看到冲出永安宫的嬴政,赵高连忙跑过来说道:“陛下,快回去吧,外面雨大,淋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嬴政没有理会赵高,而是拔腿就跑向那处最高的楼台,那座当初和梓笙一起登上的楼台,而今,他只是想再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

“陛下!”赵高看着嬴政不顾一切的冲进雨里,连忙大声喊着跟了上去。

嬴政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那座楼台,看见的却是王翦抱着梓。笙往宫外走去,此时的嬴政感觉不到狂风,感觉不到暴雨,只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被人用手死死的扼住咽喉,嬴政看着他们的背影,满眼都是梓笙,满眼都是她的笑,她的泪,她的隐忍,她的坚强,她抚琴时的淡然,她撒娇时的可爱,她练字时的努力,还有初见时,阳光映衬下她的双眸,透着光···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白蒙蒙的形成雨帘罩在嬴政眼前,嬴政伸手模了模从脸颊上滑落的液体,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是泪水还是雨水,嬴政自嘲的笑了笑,手指不住的颤抖着,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你要的,我全部都可以给你,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你曾说你为了我,选择留下,可又为什么要这么做!笙儿,你知道么?你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想要真正守护的人,我曾经想过,和你比肩而立,守护着这天下,也曾经想过,当我们年老时,膝下子孙承欢,看着我们的儿子长大,看着他和我们的后代继续守着我们的天下,而今···再也不能了···”

“听着你叫我的一声声‘陛下’,每一句都犹如千百只蚁虫噬咬在我心头,原来,你竟是这么狠心···从小到大,伤害过我的,背叛过我的,我都可以将他们杀了,可唯独你,让我怎么下手?!我曾将发过誓,天下和你,我一个都不会放手,可我没想到,是你···先放了手···”嬴政所有的话语都带着心底的疼楚被淹没在这大雨滂沱里,这番话也不过只能说给自己听罢了···

气喘吁吁的赵高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嬴政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盯着咸阳宫门的方向,身上的衣衫早就已经被大雨浇的湿透了,赵高连忙爬上去,扑通一下跪在嬴政脚边说道:“陛下,快回去吧,赵高求您了,陛下!”

“···赵高,你说···”嬴政话没说完,只觉得两眼一黑···

“陛下!陛下!陛下您醒醒,您可千万不要吓唬赵高啊,陛下!”赵高看见嬴政突然倒了下来,吓的眼泪都出来了,再没有多说废话赶紧背起嬴政就往永安宫跑。

“快,快去找太医令,快去啊!”赵高一路上连滚带爬的将嬴政背回了永安宫,一进去就大声喊道。

其他的侍者一见赵高背上的嬴政,紧闭着眼睛,浑身湿漉漉的,也是吓得不轻,连忙七手八脚的开始忙活,生怕嬴政出了什么意外。

不多时,老太医就赶了过来,赵高连忙迎上去:“老太医,快,陛下他怎么样?”

老太医一进门就看见床榻上昏迷的嬴政,也是一惊,平日里嬴政的身体一直很健硕,怎么今日却如此这般?想到这,老太医连忙走到床榻边给嬴政把了脉。

“老太医,陛下他怎么样?您倒是说话啊!”赵高看着太医皱着眉,焦急的问道。

“笙儿···不要··不要离开我··”此时床上的嬴政突然迷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说道。

“陛下!陛下,您总算醒了,您可吓坏赵高了!”赵高一见嬴政醒了,喜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赶紧跪下说道。

睁开眼睛的嬴政一看到赵高那张满是泥污的脸,皱了皱眉,说道:“赶紧起来,寡人又没死!”

“诺,诺!”听见嬴政这么说,赵高赶紧起身说道。

“陛下,您醒了···”老太医欣慰的说道,“陛下,大可放心,陛下刚才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感染了风寒,再加上急火攻心,又被大雨淋湿了身子,使得体内毒火正旺,才会体力不支倒下的,只要吃了药,好好调理几天便好,陛下,这些天不可太过操劳啊!”

“劳烦老太医了,寡人知道了。”嬴政淡淡的说道。

“那老臣告退,陛下您好生歇息!还请赵大人随老臣去太医署领药。”老太医行了礼慢慢说道。

“嗯。”嬴政点头应着。

“赵大人,烦请随老夫走一趟了。”老太医伸出手向赵高作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可是刚走到门口,老太医就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了。

“陛下,这是老臣给秦姑娘配制的根除体寒的药,老臣上了年纪,记性不如从前,怕日后又把这事给忘了。”老太医从药匣中取出一个小木盒说道。

听到这的嬴政没有说什么,只是闭了眼睛,淡淡的吩咐身边的侍者说道:“收着吧。”

老太医将那木盒交给侍者之后,仔细吩咐道:“转告秦姑娘,务必让她每日三次,每次两颗以温水送服,三月之后,体寒便可根除,还有此药既为根治体寒之药,便切忌寒凉食物,否则不仅药效会起反作用,她月复中的婴孩怕是也会有损伤。”

‘铮!’一声,嬴政的脑子里像突然炸开一样,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一旁的赵高听到这也是心下一惊,看到嬴政的表情怔在那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嬴政腾地一下就从床榻上下来,拽住老太医就问:“老太医你刚才说什么?”

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嬴政,两只眼睛里放着光,老太医说道:“老臣说这药是给秦姑娘根治···”

“你说笙儿她有了身孕???多久了?寡人如何不知?”嬴政逼近老太医,追问道。

“回陛下,秦姑娘确有了身孕,已经两月有余了,前些日子她忽然晕倒,被王翦将军送到了太医署来了。因为有些动了胎气,再加上体寒气血虚,所以老臣就给秦姑娘拿了些补气血的药材。”老太医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了。

“原来是这样么,难道真是我错了···”嬴政低下头小声的嗫嚅道。可是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陡然说道:“老太医,寡人问你,若是她吃了那极寒之药,当如何?”

老太医皱了皱眉说道:“陛下所说的可是当年吕丞相进献给先王的极寒之药?”

“正是!”

“那极寒之药本就是世间至寒之物,平常人服用尚且难以忍受,若是秦姑娘此等体寒之人服用,那会比平常人痛苦百倍啊!更何况,秦姑娘尚有身孕在身,只怕月复中的婴孩会因此···”老太医摇了摇头,剩下的话并未说出口。

嬴政只觉脚下一软,整个人又重新瘫坐回床榻上,声音有些抖,小声的问道:“此话···当真?”

“老臣不敢欺骗陛下,但若是能及时服下世间至热之物,尚能与其对抗,虽说如此但也难保月复中婴孩,若是没能及时服下,那以后便不论严寒酷暑,一到晚上,服药之人将会痛苦万分!”老太医表情凝重的说着不敢有一丝隐瞒。

嬴政刚刚还抱有一丝希望,可是听到老太医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扎在自己心上,又是一股急火窜上心头,差点再次昏厥过去,好在赵高及时扶住,说道:“陛下,陛下,身体要紧啊!”

“全都给寡人下去!”嬴政小声的说道。

一众侍者看见嬴政如今这样,哪里敢退下,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喊道:“陛下!身体要紧啊!”

“都不想活了么!全都给寡人退下!”嬴政怒吼道。

听到嬴政这一声怒吼,侍者们吓得一哆嗦,连忙起身退了下去,老太医也起身到门外等候,只有赵高还留在里面。

“怎么?你不想活了?”嬴政阴冷的问道。

“陛下···”看着嬴政几近疯狂的面容,赵高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心疼的喊道。

“你也给寡人下去,寡人谁都不想见!”嬴政连看都没看赵高一眼,躺在床榻上背对着赵高说道。

“···”赵高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诺,陛下若是有事尽管叫赵高,赵高一直在外面候着。”说完,赵高便小心翼翼的下去了。

良久,偌大的永安宫回荡着一阵阵低沉的啜泣声,嬴政一个人蜷在床榻上,死死的咬着被子,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身下已经被洇湿了一大片,一遍遍的重复着:“笙儿,笙儿,我们的孩子,是我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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