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翦温柔的看着刚刚入睡的梓笙,这几日晚上,梓笙已经能一点点适应那极寒之药的发作了,只是长期下去身体定会受损,王翦连日来也遍访多方名医,却都束手无策,都说只有那世间至热之物才能与那极寒之药对抗,但却只有在服下极寒之药的极短时间内服下才能根治。
可是梓笙本就体寒,再加上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服用时间,即使找到那至热之物也无法根治,况且,这至热之物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都无从得知。一想到这的王翦,心疼的看着梓笙,伸手抚模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梓笙,有我在,就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说完,王翦便抓起外衫去上了早朝。
这天早朝一结束,就见朝中几位元老还有李斯,蒙恬蒙毅,王翦王贲留了下来,嬴政看这阵仗也大概猜得七八分,于是头也不抬的说道:“诸位都是寡人万般倚重之人,今日有何话要讲,不必绕弯子。”
听到嬴政这么一说,李斯也不讶异,想必嬴政也早就猜出今日他们的目的了,便也就开门见山的说道:“陛下,恕臣等斗胆,还请陛下答应燕国和亲之请。”
“答应不答应,乃是寡人的私事,不劳各位费心了,若是无事,便都退下吧,寡人还有政事要处理。”嬴政依旧没有抬头,冷冷的说道。
“陛下,可否容老臣说一句。”台下的老隗壮拱手说道。
“老先生请讲。”听到隗壮这么一说,嬴政也只好抬起头,恭敬的说道。
“陛下,您是老臣看着长大的,陛下的性子,老臣也是知道,看着陛下您这么多年为着秦国和老秦人创下的局面,老臣深感欣慰,想必,不只是先王,秦国的列祖列宗看到陛下这年少英主也定会宽慰之至。”老隗壮一字一句的说道。
“老先生过奖了,此乃寡人分内之事。”嬴政应道。
“可是陛下,你可要知道,家和国缺一不可,若是无家,那国便不能称为国,若是无国,那家便也无从谈起,尤其对一国之君来讲,家国便更为重要,家便是国,国也便是家,而今,这一国尚有主,这家却是缺了一主,陛下,恕老臣斗胆,还请陛下答应那燕国和亲之请,当是为了这秦国,也为了陛下啊!”老隗壮说着就跪倒在地上。
嬴政见状连忙下了台阶,扶起隗壮说道:“老先生之心,嬴政又如何不知?只是这···”
“陛下,还请听臣一言。”李斯没等嬴政把话说完,便拱手说道。
“说吧。”嬴政皱着眉无奈道。
“陛下,按理说,此乃陛下私事,臣等本无权过问,可是老大夫说的句句在理,陛下乃一国之君,家国为一,况且当今天下之势,南有楚国物产丰盈,士卒勇猛却耐力不足。东有齐国坐拥东海,虽渔盐之利为厚然其士卒无必死之心,亦不为惧。”李斯说的条分缕析,头头是道。
嬴政回道:“依先生之见,这南楚东齐都不足与我秦国抗衡,那寡人还能怕他区区一个燕国么?”
“陛下有所不知,燕国虽地处北方,气候严寒且兵力薄弱,但是陛下想一想,如此一个弱国,却能在赵齐两个大国的包围中屹立多年,实乃其民之功,燕人生性勇猛,既有北方胡人的豪爽,又有商周文化之滋养,若非如此,恐怕不过数代而亡。陛下若是要一统天下,万不可小觑了这北燕之地啊!而今,秦齐已经修订不战之盟,楚国虽地大物博亦不敢轻举妄动,秦国仍当远交近攻,若灭六国,当盟齐和燕,伐魏灭韩。”李斯并没有直接向嬴政提及和亲之事,却每一句都在提醒着嬴政和亲的重要性,李斯知道,说服嬴政最好的办法不是动之以情,而是只要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分析利弊,那便是最好的武器。
良久,众人不见嬴政说话,只听扑通一声,蒙恬跪下说道:“陛下,廷尉大人说的对啊,若灭六国,必先远交燕齐两国,我秦国方能步步为营,无后顾之忧啊。陛下,这燕国和亲之请,还请陛下三思啊。”
众大臣见状,纷纷跪倒在地,一起说道:“陛下三思啊。”
嬴政他何尝不知,和亲对于秦国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只是一想到今后自己的身边站的是别的女人,便有些本能的拒绝和逃避,也或许他自己仍然在心底里期望着,期望有一天梓笙能回到他身边···想到这,嬴政下意识的看了看跪在地上一句话都没说的王翦,看着王翦这些天的变化,看到他眼睛里的安定和不自觉得流露出的喜悦和幸福,嬴政自嘲的笑了笑,淡淡的说道:“回燕王书,寡人愿与燕国结姻亲之盟。”
“陛下英明,陛下万年,秦国万年。”众人一听,立即行礼山呼道。
嬴政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回了永安宫,赵高见状,连忙小跑着跟在嬴政身后,到了永安宫,嬴政便坐在案几旁一语未发。
赵高看着嬴政面无表情的脸,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看不出喜怒,也只好安静的站在一旁,不敢多嘴。
良久,赵高只听见嬴政低声问道:“那燕国公主几时能到?”
“回陛下,陛下乃是今日才回书给燕王,按照婚礼行程来算,那燕国公主来秦最快也要三月有余。”赵高低着头小心的应道。
“寡人知道了,还有将今日的奏疏给寡人抬过来。寡人不叫你不准进来。”嬴政低着头,沉声说道。
“诺,赵高这就去。”出来的赵高总算松了一口气,多日悬着的心也总算能放一放,依陛下现在的态度,想必那秦梓笙在陛下心里的位置也会逐渐随着时间而渐渐消失。
赵高将十几斤重的竹简抬到了嬴政案几前之后,便独自悄悄退下了,候在门口。
现在的咸阳正值季冬时节,大大小小也下了几场的雪,今日本是晴朗的天,却在傍晚又飘起雪来,赵高进了屋,看见嬴政倚在墙边睡着了,旁边是刚刚看完的十几斤竹简,赵高蹑手蹑脚的把屋里的暖炉点上,又拿过毛毯想给嬴政披上,哪知刚走到跟前,嬴政就醒了,问道:“赵高,现在什么时辰了?”
“陛下,已经酉时了,外面飘了雪,您多少先歇一会吧。”赵高轻声说道。
“不用,随寡人去个地方。”嬴政说完便起身往宫外走去。
赵高拿了厚裘衣给嬴政披上,便跟在嬴政身后,小心的跟着。赵高不知道嬴政要去哪,可走了没几步,赵高惊觉,这是去往清扬宫的方向,果然不出赵高所料,没多时,二人就来到了清扬宫。
清扬宫的院子里被刚下的雪薄薄的铺了一层,看着清扬宫里的灯火,嬴政一阵恍惚,飞快的推了门,几步就跨了进去,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清扬宫里如今也只剩下灯火,嬴政径直走到内殿,看着那张冰冷的床榻,回身对赵高说道:“赵高,将这暖炉点起来,寡人今日在这歇息。”
“诺。”赵高低声的应着,手脚麻利的将暖炉点了起来,随后便问道:“陛下,赵高去给您端些米酒和点心吧。”
“不必了,你下去吧。”嬴政摆了摆手吩咐道。
“诺,赵高知道了。”赵高没有说什么,转身便退下了,他知道已经到如今地步,若是再多说一句,只怕嬴政真会要了自己的脑袋。
赵高出去之后,嬴政便月兑了外衫,上了床榻,躺下之后才惊觉原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即使数月没做,却还依旧如此流畅,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床榻,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曾有的温度,只要一躺下,一闭眼,嬴政的脑子里全都是梓笙,不知道梓笙现在如何,会不会感到冷,会不会感到痛,会不会心里曾有一丝想念,关于他···
可是转念又想到今日王翦的脸,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满足感让嬴政妒火中烧,想起那天梓笙吻上王翦的唇,想起探子向他汇报“王将军夜夜宿于秦姑娘处。”想起这数月来,没有梓笙的日日夜夜,自己的隐忍和难熬···嬴政又气又恨,猛地抓过榻上的人形竹筒就朝着暖炉里面丢去。
刚一丢出去,嬴政就后悔了,忙起身两步就跑到暖炉旁,想也没想就把手伸进去捡,所幸嬴政速度快,手没被烧伤但也烫红了大半,嬴政用衣角仔细擦拭着那已经被烧黑了大半的竹筒,反复摩挲着梓笙的眉眼,一旁的暖炉里炉火越烧越旺,嬴政手里攥着那竹筒瘫坐在地上,一抬眼便是那天和梓笙分离的场景,耳边又不断回想起梓笙的一句句,她说给他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嬴政笑了,笑自己这又是何苦;笑梓笙离开不过数月,却像独自过了许多春秋一样漫长;笑自己堂堂一国之君却单单为个女人伤神伤心。没遇见梓笙之前,女人对于自己来说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罢了,梓笙走后,女人依然不过如此,自己想要便要,不想要便不要!
想到这,嬴政像突然释然了一般,起身将那竹筒放好在床榻上,闭了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去。
第二天一早,整个咸阳城都披上了一层漂亮的银装,初升的日头像是少女羞红的面颊挂在东方的天空上,梓笙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便是这样一番景象,头顶上方缓缓地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睡得好么?”
梓笙从王翦怀里坐了起来,看着窗外,轻声说道:“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总是在我最冷的时候抱紧我,给我温暖。”
“梓笙,我不辛苦,能每晚拥着你,看着你能够安心的入睡,我便觉得这一辈子也别无所求了。”
“王翦,你这样每晚陪着我,身体迟早会垮的,你放心吧,现在我已经能够适应了,再说,军中还有大大小小的事物需要你去处理,你已经为我付出很多了,我不想再让你为我费神费心了。”梓笙转过身看着王翦说道。
“梓笙,我···”王翦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梓笙打断道:“好啦,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洗把脸该去上早朝了,我说我一个人可以我就可以,难道你让我这辈子都只能依靠别人活着么?”
看着梓笙嘴角的笑,王翦却高兴不起来,原来的梓笙笑在眼睛里,而今的她,即使在自己身边笑着,眼底却如往常一样平静,想到这的王翦缓缓垂下双眸,闷声说道:“梓笙,难道,我不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