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永安宫的嬴政一连几日都心不在焉的,时常一个人望着窗外出神,赵高觉得奇怪,自打那日在城外接完王翦将军和念卿将军回来,这陛下整日恍恍惚惚的,仿佛整个人都魔怔了一样。
几日来,赵高整天提心吊胆的,这天,赵高实在是熬不住了,等嬴政一下早朝回了永安宫,赵高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
嬴政满脸疑惑,低声问道:“赵高,你这是作甚?”
“陛下,赵高见您这几日恍恍惚惚,饭也不怎么吃,觉也不怎么睡,就连赵高做错了您都不骂赵高,陛下您这是怎么了?”赵高说着眼泪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嬴政最见不得赵高哭,皱着脸说道:“你赶紧给寡人起来,一副哭相,寡人见着就心烦。”
听见嬴政这语气,赵高心里顿时敞亮多了,眼泪一抹,便起了身说道:“陛下,您这几日可是把赵高愁坏了,廷尉大人说找您议事,您说不见,还有那燕国公主也来找过您好几趟了,您也说不见,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赵高这就去找老太医来。”说着,赵高作势就要出去。
嬴政连忙拦住赵高说道:“给寡人站住,寡人无碍。”
赵高这一听收回了刚迈出去的腿,又重新跪下说道:“陛下,自从那日从城外回来,您便一直这样,赵高担心您呐!”
嬴政没有理会赵高,只是起了身径自走到窗前,看着那座最高的楼台——天下楼台,良久才又缓缓启唇说道:“赵高,你立即去给寡人好好查一查这个念卿,务必给寡人查清楚了再回来。”
赵高没想到嬴政一开口竟是这么一句话,虽然有些云里雾里,可总算嬴政没有什么大碍,赵高也就没有再多说话,应了一声便立刻退下了。
两日后的黄昏,嬴政正在清扬宫里看着竹简,赵高风风火火的从咸阳宫宫外赶回来,一到永安宫见没人,又赶紧马不停蹄的往清扬宫赶,一到清扬宫,看见嬴政果然在这,赵高二话没说,几步就迈了进来,高声说道:“陛下,赵高回来了。”
嬴政一听,连忙放下竹简,两步就下了台阶,急声问道:“如何?”
“回陛下,那念卿将军确实是国尉的徒弟,三年前被国尉举荐到王翦帐中。”
“这些寡人都知道,用不着你废话!”嬴政一听,气的一脚就踢了过去,赵高吃痛,连忙又说道:“是,赵高知错。这两日来,赵高查遍咸阳城各处文案,都找不到关于念卿此人的半点文字,按理来说,若然念卿真乃秦国人士,那秦国的人口册上必定会有记载,若是外国人士,那秦国的来往人口册上也必定不会有遗漏,可是,赵高却没瞧见这上面有念卿半个字啊。”
听到这的嬴政,眉头皱的发紧,只开口说了句:“赵高,你先下去吧。”
“诺。”赵高也不知道嬴政为什么要彻查念卿,可这是两日查下来,赵高心里也多少觉得有些疑惑。
赵高下去之后,嬴政缓缓走进内殿,月兑了外衫,倒在床榻上,小心翼翼的从内衫里拿出梓笙那张被丝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照片,看着那上面梓笙的眼神,嬴政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那天念卿的一抬眼,她抬眼的那一瞬间,自己离的那样近,看的那么清楚,那眼神实在和梓笙太像,还有他的背影,他的身形,甚至在嬴政听来他那有些刻意隐瞒的声音,处处都是梓笙的影子。
嬴政侧过头,看着自己枕边那个已经空了六年的床榻,眼角有些酸涩,伸出手轻轻摩挲着那床被子,嬴政心中闪过一丝侥幸,会不会念卿就是梓笙,会不会是梓笙女扮男装?可是性别可以假扮,那容貌又如何能假扮,念卿那张脸除了眼神,丝毫没有一处和梓笙相似的地方···
嬴政越想越头疼,越想越心焦,看着天边那烧得灿烈的晚霞,嬴政灵机一动,先不管他到底是与不是,自己再亲自去会一会他便是。如此想着,嬴政也慢慢闭了眼睛,已经连续几夜都没有睡好的他也是累极,不消片刻便沉沉的睡了去。
第二日一早,赵高来侍候嬴政上早朝,一进来就看见嬴政面色和悦,轻声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高兴事,说与赵高听听?”
嬴政眼里泛着点点波澜,嘴角露笑,说道:“赵高,一会下了早朝,你便备车,寡人要去国尉府!”
赵高一听还是不理解,这要去国尉府有什么可高兴的,可看着嬴政这样,赵高也没敢多问,只好手脚麻利的将嬴政的朝服穿戴好,往大殿上走去。
早朝一结束,嬴政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连忙吩咐赵高驾车去国尉府,一路上,嬴政和往常一样,脸上平静的没什么表情,可是心里却一直在打鼓,总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期待。
国尉府里,梓笙自打从赵国回来,身心俱疲,已经连着好多天都觉得睡不够了,这天,梓笙也是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一睁眼睛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梓笙洗漱好之后便想着给尉缭子做些点心,也好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赵高驾着王车从咸阳宫里出来,穿过几条街道不多时便来到国尉府,赵高稳稳地将王车停在国尉府门前,下了车拱手说道:“陛下,国尉府到了。”
车里的嬴政一听,自己便掀了帘子,两步就从车上下来,径自走到国尉府大门前,扬手就要敲门。
赵高被嬴政这一连串的动作惊住了,连忙小跑着过去,弓着身子说道:“陛下,还是赵高来吧。”
嬴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刚刚抬起的手有些不自然的收回到袖口里,面上一丝尴尬一闪而逝,看着赵高点了点头。
赵高敲了门,不一会,家老便来开门,一见是秦王陛下,连忙将嬴政迎了进来,说道:“小人拜见陛下,大人正在内院著书,小人这就去禀报大人,陛下来此。”
嬴政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不必了,家老带寡人直接去见国尉便好,不必再跑一趟。”
“诺,陛下随小人来。”家老恭敬地行了礼,便带着嬴政往内院走去。
嬴政一路上四处打量着,想找找看念卿的身影,可是这一路上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嬴政有些失落开口问道:“家老,寡人问你,念卿将军可是在你府上?”
“回陛下,想必念卿将军此时应该在后厨,给大人做点心呢。”家老一边说着,一边给嬴政引路。
嬴政点点头没有说话,心中却又多了几分疑惑,堂堂一个将军竟也会做点心?!
嬴政满心疑惑的由家老领着,穿过长长的回廊,眼看着就要到内院了,嬴政就见回廊那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慢慢走来,仿佛下一秒就能听见她温柔地开口叫着“王上。”嬴政像着了魔般往前走去,想要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陛下,陛下,您走过了!”赵高看见嬴政直接略过内院的门口一直往前走,连忙追上去大声喊道。
回廊这头,正满心欢喜的端着点心的梓笙突然间听到一声陛下,连忙抬起头,正对上嬴政那双直直盯着自己的双眸,梓笙心里一颤,只听‘啪’一声,手里的青铜盘子带着点心撒了一地,梓笙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嬴政,一身玄鸟朝服,被风轻轻吹动着衣摆,慌了心神···
嬴政也被赵高这一嗓子叫的清醒过来,看着那撒了一地的点心和愣在那里的念卿,嬴政慢慢走过去,盯着梓笙那张脸轻声问道:“这点心可是念将军亲手做的?”
听见嬴政这一声,梓笙连呼吸都乱了,连忙跪下低头说道:“念卿拜见陛下,不知陛下来此,末将失礼,还请陛下恕罪!”
“起来吧,起来吧,寡人是问你这点心可是你亲手做的?”嬴政低头看了看梓笙,又轻声问道。
梓笙不敢起身,她害怕看见嬴政,害怕自己埋藏多年的情思会冲破心里的枷锁,梓笙低着头,跪在地上,一边去捡那些地上的点心,一边低声应道:“是,是末将做的。”
看见梓笙去捡那些点心,嬴政便让了让脚步,露出滚落在衣摆下的点心,梓笙始终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靠近嬴政的脚边。
嬴政微微低着头,看着慢慢移动到自己脚边的梓笙,看着她衣领后面一点点显露出来的脖颈,嬴政心中突然一沉,那个衣领下半露的牙印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一瞬间,嬴政觉得自己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满满的都是念卿脖颈上的那个牙印。嬴政猛地蹲子,双手紧紧掐住梓笙的肩膀,双目猩红的盯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梓笙···
“说!你脖颈后面的牙印是怎么回事?”嬴政满脸通红,胸前剧烈的起伏着,极力的压低着自己的嗓子。
梓笙一听连忙伸出手挡住自己的脖颈,有些颤抖的说道:“回···回陛下···”
“说!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嬴政的双眸里陡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两声低吼犹如困兽,紧紧掐着梓笙肩膀的双手,骨节已微微泛白,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上显得格外突出。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梓笙死命的想要从嬴政手里挣扎出来,可是嬴政的双手却将自己牢牢抓住,梓笙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嬴政,看着他眼底的惊涛骇浪,梓笙的心早已决堤,思念犹如滚滚洪水突破天际,看着他双眸里映出的自己的模样,梓笙鼻头发酸却终究还是低了头,眼睛一闭大声说道:“末将,念卿!”
“你说谎!你到底是谁?”
一旁的赵高见状,连忙拉住嬴政,低声说道:“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这是念卿念将军啊,陛下,您看清楚啊!”
嬴政不信,依旧掐着梓笙的肩膀不依不饶的一遍遍问着。
突然只听身后一阵爽朗的声音响起:“哈哈,不知陛下来此,老夫失礼,失礼啊!”
赵高和家老一回头,见是尉缭子捋着胡须从内院走了出来,尉缭子又是一拱手说道:“陛下,劣徒无礼,冲撞了陛下,乃是老夫管教不周,请陛下责罚!”
尉缭子这两句话让嬴政的脑子冷却了大半,表情也恢复了平静,缓缓松开梓笙的肩膀,慢慢起身说道:“不关老先生的事,是寡人一时眼花罢了。”
尉缭子看着跪在地上有些颤抖的梓笙,佯怒道:“你这小子,还不快下去!”
梓笙一听,连忙说道:“是,念卿这就退下,这就退下!”说完,便踉踉跄跄的逃开了嬴政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