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念卿,嬴政皱着眉,眼里泛着点点精光,宽大袖袍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他到底是谁?
“不知陛下今日来找老夫所为何事啊?”尉缭子看着嬴政久久未动,便走到嬴政旁边说道。
“啊,寡人一时眼花,认错了人,惊扰了老先生,还请老先生莫要怪罪。寡人今日来,是想和先生讨教一下先生刚写的两章兵法。”嬴政回身,又是一脸云淡风轻,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尉缭子面上虽是点点头,心里却看得通透,连忙说道:“劣徒自幼跟在老夫身边,是老夫平日管教不严,还望陛下多多海涵。”
“先生哪里话,高徒年纪轻轻却奇谋频出,寡人谢他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于他?”
“小子承蒙陛下错爱,乃是他修来的福分啊,哈哈···”尉缭子眯着眼睛,仰<头笑道。
“哈哈哈···”嬴政听此也仰头大笑。
“陛下,随老夫进来坐吧。”尉缭子收了笑,胳膊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嬴政点点头,大步迈进了内院,随尉缭子进了书房。
这一边梓笙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梓笙的心还是久久未能平歇,一想起嬴政刚才的眼神,梓笙心中一恸,轻轻举起面前铜镜,看向自己脖颈后的那个牙印,“难道这牙印被他发现了?难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千百个疑问涌上脑海,梓笙静静地盯着铜镜中念卿这张脸,反复的告诉自己,自己就是念卿,是秦国的将军,是嬴政的臣子,是尉缭子的徒弟,是王翦的兄弟,不是什么秦梓笙!那牙印是出生以来就有的胎记,不是嬴政的牙印!
就这样几近疯狂的一遍遍重复着,梓笙不断地想要让自己清醒起来,想让自己忘掉刚才的一切,她不想只因为嬴政的一个眼神,只因为嬴政的一句话,就轻易的放弃掉自己这几年来的努力,如果不能够陪他一起俯瞰天地,至少也要帮他君临天下···
嬴政离开国尉府时已经时近黄昏,尉缭子和家老恭送嬴政到大门口,拱手说道:“老夫恭送陛下。”
“先生回去吧,今日嬴政受教颇多,谢过先生。”嬴政也回了礼,随后便一转身,登上了王车。
落日下的余晖里,嬴政的王车渐行渐远,尉缭子捋着胡须,心中却隐隐担忧,不知今日一见,对嬴政和梓笙那丫头来说,是福还是祸···
回到永安宫的嬴政,不断的回想着今日念卿的一举一动,还有那脖颈后的牙印分明和梓笙的一模一样,可是又为什么那张脸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嬴政皱着眉百思不得解,突然,嬴政低眉一扫,看到了案几上李斯的奏疏,嬴政灵机一动高声叫道:“赵高!”
“陛下,赵高在。”门外的赵高一听连忙推门就进来了。
“赵高,立即召李斯进宫,就说寡人有要事相商,快去!”嬴政面露急色的吩咐赵高。
“诺,赵高这就去!”赵高见嬴政如此神色,猜想必定是紧要事情,一刻也不敢耽误,便连忙小跑着下去召李斯进宫。
不多时,就见李斯一身常服,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进永安宫,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说道:“李、李斯,哈~拜见陛下···”
嬴政一见是李斯来了,连忙走下来扶起李斯说道:“先生,先生快请坐!”
“谢,谢陛下,不知陛下如此紧急召李斯进宫,是为何事?”李斯平复了一下气息,拱手问道。
嬴政背着手,缓缓的踱着步子,却是久久没有开口。
李斯满脸疑惑的望着嬴政走来走去,却不发一语,心中诧异,只得又拱手问道:“陛下,何事让陛下如此忧心?”
嬴政扯过李斯的袖袍,将李斯拉到案几旁,轻轻一按就让李斯坐下了,随后,嬴政自己也盘坐在李斯身侧,一双黑亮亮的眸子紧紧盯着李斯。
李斯被嬴政盯的浑身不自在,小心的问道:“陛下,到底是何事?”
嬴政俯子,轻声说道:“先生,先生向来博学多识,寡人有一事务必要请教先生。”
“陛下过奖,李斯当竭力而为,解陛下之疑问。”李斯正了正色,拱手说道。
“寡人且问先生,这世间可会有身形,体态,眼神,身上的印记相同,可容貌却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李斯一听,皱了皱眉沉思了一会说道:“陛下,这身形,体态,眼神相似之人定然有之,可若是连身上的印记都完全相同···怕是不多见,李斯曾听人说,这世间之大,却找不到两片相同的叶子,而这人之印记更是千奇百怪,当是独一无二才是。”
嬴政听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才又开口问道:“那这世间可有什么方法,能够完好无损的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变成另外一个人?”
李斯一听,侧过头看了看嬴政,发现嬴政一脸期许的盯着自己,李斯有些为难,皱着眉拱拱手,低声说道:“陛下,这···”
见李斯这番模样,嬴政心中一凉,喃喃说道:“···终究还是寡人异想天开了。”
看着嬴政霎时暗下去的眸子,李斯起了身,缓缓说道:“陛下,李斯早年在外游历,山野之说也听过不少,这其中确有一法如陛下所说,可以改变原本容貌,变成另外一人。”
“是何方法,先生快说!”嬴政一听嚯的一起身说道。
李斯点点头,开口说道:“李斯听闻,此法被称为易容之法,掌握此法之人会取猪皮最薄之处,经过特殊药水浸泡,再经过细心绘制,便可用作人之面具,如此一来,则女可变男,少亦可变老。”
李斯越往下说,嬴政的眸子就越发的亮,听到那句女可变男时,嬴政激动的握住李斯的肩膀问道:“那先生可知如何才能将那面具取下?”
李斯被嬴政这一举动着实吓了一跳,有些结巴的继续说道:“据、据说只要以温水浸泡片刻,从被易容者耳后轻轻撕下,便、便可。”
“先生此话可是当真?”
“李斯也不过是听闻如此,但这世间会此易容之法的人怕是寥寥无几,李斯更是从未亲眼见过。”李斯摇摇头说道。
“甚好,甚好!先生方才所言,寡人记你一功!”嬴政放开李斯的肩膀,走下台阶,一挥袖袍,大声说道。
看到嬴政这样,李斯更是一头雾水,这大晚上自己连衣服都没顾上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陛下竟然问了这么个问题,一向聪明的李斯心中此刻也犯了嘀咕,连忙拱手说道:“李斯不敢当,能解陛下之惑,李斯心中也便宽慰。”
嬴政点点头,转过身看看外面的天色,又对李斯说道:“先生,时候也不早了,寡人让赵高备车,送先生回府。”
“诺,那李斯告退,陛下也早些歇息。”李斯又是拱拱手,便转身走出了永安宫。
李斯走后,嬴政看着墙上悬挂着的那把琵琶,耳边似又响起婉转的琴音,眼前又是梓笙的笑靥如花。今日国尉府一遭,嬴政心中也有了思量,既然笙儿想玩,那自己就陪她玩一玩,只不过这一次,自己绝不会再放手!想到这的嬴政又低头看了看梓笙那张照片,嘴角噙着笑,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写满了无尽的期许和相思···
自从那次嬴政亲自去过国尉府之后,已经过了三月有余,咸阳城褪去了盛夏的暑热之后便迎来了凉爽的秋风,自那以后,嬴政一如往常,不动声色的整日埋头于大大小小的政事,而梓笙见嬴政也没有再来国尉府,亦没有召见自己,这颗悬着的心也便放下了,安安心心的做着自己的念卿将军。
三个月来,经过调养和休息,王翦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嬴政便派他在蓝田大营里继续操练秦军方阵。
这日早朝,嬴政照例一身黑色玄鸟朝服,面容平静的看着台下众人,听着朝中事务,百姓之言,突然听到门外赵高来报:“禀报陛下,魏国使节求见陛下。”
众人一听,便纷纷议论开来,这魏国使节来秦国做什么,正当台下众人猜测之际,只听李斯呵呵一笑,走出队列,向嬴政一作揖,高声说道:“臣李斯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廷尉,寡人有何喜可贺啊?”嬴政疑惑的问道,台下众人也是被李斯一句话给弄糊涂了。
只见李斯笑了笑,说道:“陛下,秦韩一战,王贲将军百战百胜,灭韩指日可待。而这韩魏两国乃是近邻,所谓唇亡齿寒,一旦韩国城破,那魏王定会方寸大乱,急于自保。若是臣没有猜错的话,魏国此番前来定是与陛下修好,续它魏国之国命。”
嬴政浅浅一笑,点了点头,袖子一挥说道:“赵高,有请魏国使节。”
不消多时,嬴政和那一众文武大臣就见两个魏国使节缓缓走上大殿,一见到嬴政,便毕恭毕敬的行了礼说道:“魏国使节拜见秦王。”
嬴政冷冷的开口说道:“不知魏国使节来我秦国,所谓何事啊?”
魏国使节满脸堆笑,一拱手说道:“魏王听说秦王连破韩城,百战百胜,秦军更是勇猛,令其他几国闻风丧胆。此番魏王派我二人前来正是给秦王陛下道喜的。”
“哦?这秦魏两国三百年宿怨,怎么今日,魏王还给我秦国来道喜呢?”嬴政笑了笑,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那使节一听,连忙又行了一个大礼,说道:“秦王这么说可是伤了我魏王的心啊,这秦魏两国自古以来便是近邻,手足之间尚有争吵,又何况秦魏两国几百年的交情呢。”
“哈哈,魏国使节好生会讲话啊···”
“秦王过奖了,魏臣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魏国使节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秦王,这乃是魏王的贺礼,还务必请秦王笑纳。”使节说着就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长长的竹筒。
赵高连忙过来,双手接过那个竹筒,取出里面的物件便呈给了嬴政,嬴政接过一看,正是魏国丽邑的地图,这魏国丽邑广袤富饶,物产丰盈,如今魏王连这块心头肉都割了,看来还真是豁出来了。
嬴政笑着合上地图,说道:“魏王如此大礼,真是叫寡人受宠若惊啊。”
魏国使节仍是满脸堆笑:“魏王有言,区区一座城池若是能再得秦魏百年之好,那当是魏国之幸事。”
“哈哈,既然魏王如此说,那这礼,寡人便收下了,阁下也请回去转告你魏王,就说秦魏之好,也是秦国之幸事。”嬴政挥了挥袖子爽朗的笑道。
魏国使节一听,弓了身子行了大礼说道:“既然秦王已经答应,那魏臣这便启程回国,定将秦王之意转达给魏王。”
嬴政点点头,吩咐赵高将魏国使节送下去之后,台下丞相王绾站了出来说道:“陛下,陛下怎可轻易答应那魏国使节,轻易与魏国修好啊?”
“哈哈,丞相大人,陛下方才只说秦魏修好,这百年之好也是好,一年之好也是好,一日之好也是好啊···”李斯一听,连忙笑着说道。
王绾一听,也霎时恍然大悟,向嬴政拱了拱手书说道:“陛下明智,臣愚钝啊。”
嬴政微微一笑,起身说道:“诸位,再过几日便又是我秦历新年,秦韩一战,秦军节节胜利,此番又有魏献丽邑,更有我秦将王翦,念卿伤势痊愈,可谓秦军之幸。是以寡人决定,于今年在这咸阳宫内大宴群臣,犒劳秦军!”
“陛下万年!秦国万年!”众人一听,哗哗然跪倒在地,高声山呼着,一时间整座大殿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