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了清扬宫门口,梓笙便看见远处的那抹紫色身影,瘦小的站在晨光下,远远地望着清扬宫。
梓笙本想快步离开,却没料到燕姝提着裙摆小跑着奔向自己,“念将军请留步···”燕姝喘着气拦住梓笙说道。
看着眼前的燕姝,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发丝上竟还挂着点点露水,梓笙猜想她不会是就在这清扬宫门外站了一夜吧?
梓笙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拱了拱手说道:“不知公主叫住念卿是为何事?”
燕姝上下打量了一番梓笙,一身利落的短袍,称不上美艳的脸庞显出的却是自己没有的坚强和沉稳,她以为嬴政一直心心念念的女人该是多么艳绝芳华,可是今日见到她,才知道是自己错了,嬴政爱的是这样的秦梓笙,自己又何如及得上她半分···好一会,燕姝才开口说道:“念将军(),或者···我该叫你秦梓笙?”
梓笙猛然怔住,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燕姝口中说出,竟有些语塞,梓笙微微低了头,才发现燕姝有些微微隆起的小月复,心中顿时一沉,低声说道:“公主怀有身孕,清早天气寒凉,还是早些回去吧。”说完,梓笙便快步走了出去。
“当年你为何离开他?”看到离开的梓笙,燕姝在身后高声问道。
梓笙心中一恸,脚步沉得再也迈不出去,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燕姝,或者说,梓笙其实更不愿意回想起那段最让人痛心的记忆。良久,只是低低的说道:“公主,往事不提也罢。”
身后的燕姝两步走到梓笙跟前,红着一双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如今回来了,又为何还要离开?!”
“···”梓笙看着燕姝,什么也说不出。
“你知不知道,从我第一眼见他起,我便爱上他,可是···我却等了他六年,六年了,他甚至都没好好看过我一眼。六年来,我在他身边看着他,念着他,可是他却为了一个早就不在这里的女人夜夜难眠!你可知道,当他醉酒与我亲热时,我有多开心,可是他却开口叫着你的名字···秦梓笙,既然你离开了,为什么不走的彻底一点!为什么还要赖在他心里!为什么···”燕姝红着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滴。
燕姝的抽泣声一下一下的敲打在梓笙心上,她不知道原来燕姝爱着嬴政爱到这般地步,更不知道,这六年来,嬴政竟这般念着自己,爱着自己···,曾经以为的他的狠心,他的霸道,如今却像心上的刀口,生生撕裂开来。
梓笙强忍着眼泪,开口说道:“公主,这天底下有很多事情都是人无能为力的,就像白天的太阳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夜晚的天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可是却阴差阳错的遇见了王上···”说着说着,梓笙忽然笑了,对上燕姝的眸子,继续说道:“有时候,爱不一定是陪伴,也可以是守护···公主,王上快醒了,您快进去吧,念卿就此别过。”说罢,梓笙一拱手,便快步离开了清扬宫。
燕姝看着梓笙远去的身影,晨曦中她有些瘦削的背影却显得那么坚毅,如果说以前对她有恨有怨,那么今日之后,对她也对嬴政更是多了一份惋惜和心疼,燕姝抬头望了望清扬宫的牌匾,踌躇了两步,擦干了泪提起裙摆,翩翩往内室走去。
一进门的燕姝就看见睡得正熟的嬴政,燕姝轻轻走到床榻前,跪坐在旁边,细细打量着嬴政的眉眼,这么多年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嬴政,毫无防备,毫无厌恶,睡得像个孩子般,阳光轻轻打在他身上,连空气仿佛都带了光,燕姝自嘲的笑了笑,也许嬴政真的只有在秦梓笙身边时才会这般吧···
燕姝缓缓伸出手想抚模一下嬴政的脸庞,可突然间,床榻上的嬴政却猛然惊醒,燕姝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怎么是你?”嬴政皱着眉,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和疑惑。
“陛下,您醒啦,燕姝侍候您更衣。”燕姝连忙收回手,乖巧的说道。
看着凌乱的床榻,梓笙的余香还在枕边,嬴政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跳下床,厉声喊道:“秦梓笙!你给寡人出来!”
“陛下,陛下,您一定是酒还没醒,这里哪来的什么秦梓笙啊?”燕姝跟在嬴政身后,笑着说道。
嬴政没有理会燕姝,两步就走到清扬宫的沐房,昨晚的一幕幕那么真实,醒来怎么还会是一场空?!嬴政强压着心底的怒气,直到看见沐房里梓笙那件水色长衫,嬴政的脑袋轰然一下,双目圆睁,赤红红的盯着梓笙的衣服,声如炸雷般的高声喊道:“赵高!给寡人备马!”
嬴政几步就走回内室,三下五除二的穿好衣衫,什么都顾不上便风一般的往外面走,刚一到门口嬴政只觉得衣袖被人紧紧拽住,嬴政回过头才发现是燕姝,“作甚?”
“陛下,燕姝求你不要去。”燕姝抓着嬴政的袖袍,哭着说道。
“你给寡人放开,寡人的事还轮不到你开口!滚!”嬴政皱着眉,袖子狠狠一甩头也没回的便快步出了清扬宫,门口,赵高战战兢兢的备好了马,一脸恭敬地站在那里,看见嬴政怒气冲冲的出来,赵高猜也猜得到是因为什么,便也不敢多说话,将嬴政扶上了马。
嬴政狠狠的拍打着马**,风一般地往咸阳宫外追去,自己等了念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她竟还要离开自己,这样的痛他嬴政再也承受不起,再也承受不起···
一路上快马加鞭,终于一抹紫色短袍映入眼帘,骑着马的梓笙慢悠悠的在街道上走着,嬴政心中大喜,还好她没有走远,一扬马鞭,转眼间就追到梓笙身后。
“秦梓笙!”听到这一声,梓笙连忙回头看,就看见嬴政离自己只有几步,想也没想,下意识的连抽了几下马**,飞一般的往咸阳城外奔去。
后面的嬴政见状,怒气更胜,双脚狠狠一发力,马犹如离弦之箭直朝着梓笙的方向射去,二人穿过咸阳城的街道,你追我赶的便奔到了咸阳城外。
嬴政卯足了劲,奋力往前一冲便跨着马横在梓笙面前,嬴政阴着一张脸,双目猩红,低吼道:“秦梓笙,为什么要离开?”
梓笙知道这一次,以嬴政的性格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自己走的,但是如今,无论自己以什么样的身份都无法再留在他的身边,眼下倒不如放手一搏···
梓笙扯了扯缰绳,站定在嬴政跟前,抬眼对上他的眸子,缓缓的说道:“陛下,于公,念卿是你大秦将军的帐前参谋,于私,梓笙是王翦的将军夫人,君臣有别,于公于私,我都再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留在那里。”
梓笙的一句‘将军夫人’就像一把刀子一样扎在嬴政胸口,嬴政这才猛然惊醒:是啊,当年是自己亲手将她送与别人,今日她又怎能轻易和自己回去···想到这的嬴政慢慢低垂下眼睑,握着缰绳的双手一点点收紧,良久没有说话。
“···陛下,您一个人单独出来,太危险了,还是快些回去吧。”梓笙轻声说道。
嬴政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喉间不停地滚动着,哽咽的说道:“···笙儿,和我回去,王翦那边我自有交代。”
嬴政一句话便让梓笙瞬间湿了眼眶,梓笙没想到,嬴政为了挽留自己竟这般放下尊严,放下孤傲,梓笙强压下心头的颤抖,泪眼婆娑的轻声说道:“王上,笙儿不能和你回去···”
“为何?!”嬴政嗓音极低的缓缓吐出两个字。
“王上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将来你一定会一统六国,成为这天下的王么?”梓笙含着泪,轻扬着嘴角说道。
“记得···你说的我都记得。”
“王上,那你可相信笙儿?”
“信。”嬴政几乎是一瞬间月兑口而出,这个字是自己欠梓笙的,若是当初自己也能像今天一样,那梓笙也便不会离开。
梓笙笑着点点头,晨风拂过面颊,飞舞着额角的碎发,梓笙缓缓的开口说道:“嗯,那王上听笙儿说,王上,梓笙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一开始,梓笙害怕,无时无刻都想要回去。可是后来,梓笙爱上了你,爱上了这历史长河中最伟大的帝王,从此以后,梓笙便不再害怕,不再无助。可是王上,天地伦常总有秩序,梓笙原本就不属于这里,即使再爱,你我之间也注定不能厮守到老。王上有王上要背负的命运,梓笙也有梓笙要背负的命运,这乱世,这天下比梓笙更加需要王上···”
对面的嬴政从没见过如此决绝的梓笙,她微扬的唇角那么好看,说出的话却那么让人心痛,她目光如水的眸子那么让人怜惜,可是那看向离别的眼神却让自己疼到无法呼吸···
梓笙迎着风擦干了眼泪,继续说道:“王上,这天下还等着你呢···”
嬴政扯着缰绳的手上被勒出两道深深的红印,对他来说,和梓笙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就像梦一般,如今梦醒了,心中就像被掏空一样,若是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自己宁愿不要认出她,宁愿不要来挽留她,也许这样,自己心里还会有希望,还会像以前一样,等待着她,期盼着她,曾经他以为梓笙说过的历史,说过的天地自己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可今天他才明白,他就算斗得过天地,挨得过历史,也终究还是输给了她。
想到这的嬴政突然仰头大笑起来,他不想让梓笙再看见自己的眼泪,不想在她面前连最后的一点尊严都没有,良久之后,嬴政定了定心弦,黑色的双眸犹如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开口说道:“你说得对,这天下还等着寡人呢。”说罢,嬴政扯着缰绳走到梓笙跟前,附在梓笙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念卿,无论发生什么,都给寡人活着!”
嬴政话音一落,梓笙就觉得嬴政如风一般离自己远去,马蹄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梓笙站在原地,看着明朗广阔的天空,任凭眼泪打湿衣襟。
而这一边,马背上的嬴政依然红了眼眶,梓笙她说这天下需要自己,可她不知道,这漫漫长路上,自己又有多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