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要亲自去关垄草场,并当着罗松及罗端兄弟几个的面对两人说了那一番话,分明就是舍不得草场,明摆着想让锦绣把草场抓在手里,不然就归回成国公府,锦绣知道是金氏故意所为,罗真又岂没猜到?夫妻俩却没有想到别的方面去,只是再次看出金氏的阴险用心。
锦绣笑道:“世子夫人开始攀咬人了,让她不痛快的是成国公,她不敢找成国公寻仇,先先捡我们俩开口,可见心中对我们夫妻确有极大积怨!不过说起来,目前眼下对她威胁最大的,不应该是大太太吗?大太太得了长房唯二有出息的罗方做嗣子,成国公打压金氏,大太太本就是最听老太太话的孝顺贤媳,这下全部收拢了成国公府中馈,罗方若再能些,罗松一时半会站不起来,成国公完全可以另立长房长孙为世子,金氏将来做不了国公夫人,大太太却是府里老封君……你说她怎会甘心?”
罗真道:“金氏做事向来有目的,拐了这么一个弯绕上我们,或许是对我们侯府另有企图?她倒也敢!”
“对我们有企图?她可以和我们做交换啊,这么简单易行的方法,她用得驾轻就熟,怎会舍易求难?你忘了她这段时间挺恨成国公的,上赶着巴结讨好,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罗真点头表示有同感:“你这一说,确实好像透出些古怪——若是因为厌憎我,拿草场说事,那草场原先可是做为她的私产放在手上好些年,都不怕祖父责怪,我们只不过替人拿了,反而要以此挤兑我们?不可能的啊!”
锦绣想了想:“你说会不会那草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问题,她想陷害我们?”
“都查过了,并没有什么问题。”
“金氏对成国公有怨恨,更不会喜欢我们,如果成国公和我们俩都不好过,最高兴的一定是她!”
锦绣转动着眼珠子,说道:“她明明知道罗松把大宛马放养在那个草场,草场在她手上时她从不向成国公提及宝马,如今到我们手上她倒是大方讲了出来,两个理由:一个是损人不利己,想让我们马财两空,但她落不到好,从此在成国公眼里更加被看轻;第二个,她知道草场上那批马被你们转移走了,或者,是那些“宝马”有不妥之处?”
罗真笑道:“你意思是说祖父驾驭不了那些宝马?这话要是让祖父听见了可不乐意,他老人家也是十几岁就去边关打仗,一辈子横马跃马驰骋战场,马技了得,性子再暴烈再难驯的马匹,到了他手里都不是事儿!”
“这个有点难说,我也不懂,但听到过‘马失前蹄’,想一想,那急驰的快马速度得有多快?突然出现意外失蹄摔倒,马上的人除非长出翅膀,否则难免会受伤,你说是不是?”
罗真默然片刻,点头道:“这种情况不常见,但确实有过!不仅会受伤,当场摔死都是有的!”
“所以呢?”
“罗家的男人不会如此不济!”
锦绣无语,我说你们罗家男人什么了吗?我强调的是意外,意外好不好?
“阿真,要不这样,把你要送给祖父的宝马收进葫芦洞天去养两天,以后也经常给它喂些洞天草料和水,确保它性情温驯……那个,好汉不提当年勇,祖父年岁不小了,而且身上有伤,他又喜欢逞强与人赛马,不争得头名还不高兴——总之祖父别的我们马匹管不了,就保证我们送出的马不会出意外,就行了!”
罗真微笑着道:“好,听你的!”
他内心不以为然,却愿意被锦绣说服。
翌日,罗真下晌回来得挺早,让人往后院传话,告知锦绣自己回府了,先在前院书房处理些事情,一会再进去用晚膳。
锦绣顺便让传话的人又给捎了话来,提醒罗真今天是钱嬷嬷生辰,前两天答应过去看她的。
罗真一一召了几个属下,把手头几件事情交待完毕,就回了内院,和锦绣用完晚饭,看过她为钱嬷嬷准备的生辰礼物,然后夫妻俩出门顺着游廊漫步,一路往南院走去。
南院里很热闹,向钱嬷嬷庆生辰的婆子仆妇丫头一大群,林水清家的给南院派了三个席面,因知道侯爷和少夫人要来,钱嬷嬷特意留着上席,请大伙儿坐了下头的两席,正高高兴兴地接受敬酒。
见侯爷和少夫人进来,大家都忙站起来请安,钱嬷嬷更是高兴,比着手势请罗真和锦绣进里间坐上席,罗真和颜悦色向钱嬷嬷贺生辰,锦绣跟着说了几句吉祥如意的祝辞,并让香茶、香枝送上生辰礼物。
是两件玉器摆件和两套宝华楼的金首饰。
钱嬷嬷当然看得出这些东西的价值,满脸感激,双手合拾连连点头表示感谢,却不肯要,和锦绣再三推让,最后只得收下。
侯爷和少夫人来了,还有话与姨太太说,内外间便以湘竹帘隔开,香茶传少夫人的话,让大家只管吃席不必拘束。
罗真和锦绣也分别敬了钱嬷嬷一杯酒,陪着她坐席吃点东西,钱嬷嬷内心有期待,眼神激动,酝酿准备许多,终于决定开口说话,声音很沙哑难听,也不成句,但用点耐心,还是能听出她的意思。
钱嬷嬷第一个要问的问题,就是:“少爷,找他们了吗?”。
小丫头教她叫罗真“侯爷”,她却坚持叫“少爷”,在她心里,老爷是罗柏,夫人是钱氏!虽然他们都已经作古,过去了二十几年,但钱嬷嬷的经历太过残酷伤痛,她不愿意记着那些不好的事情,只肯牢牢记住两位旧主人,所以,在她的脑海里,老爷和夫人都还鲜活地存在于她脑海里,罗真,就称之为少爷了。
罗真不想瞒她,也没有让她绝望:“目前还打探不到具体的消息,但是请嬷嬷放心,我会尽我所能,一直找下去!”
钱嬷嬷眼含热泪,就想跪下磕头,罗真忙扶住她,安慰道:“嬷嬷要遵从医嘱,保持乐观心境,安心吃药调养,或许等你养好身子、能清楚地说出话,他们就能找到了!”
钱嬷嬷点了点头,擦拭掉眼泪,抬头看着罗真,嘴巴张合几下,断断续续说出两句话:“少爷,像三爷!”
罗真:“……”
锦绣噗哧笑了:“钱嬷嬷,他本来就是三爷啊,不过是小三爷!”
罗真嗔怪地瞪看锦绣,眼神里却满含宠溺,钱嬷嬷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早知他们夫妻恩爱,但还是很喜欢看见他们这样好!
她又一字一句、慢慢道:“少爷,也像二爷……我们的,老爷!”
罗真和锦绣安安静静听她说:“少爷,和女乃女乃,千万、千万要……”
钱嬷嬷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朝锦绣身后的香茶香枝看去,锦绣想了想,还是示意两个丫头退了下去。
罗真亲手斟了杯茶递给钱嬷嬷,钱嬷嬷也不客气,接过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要、要提防金姨娘……她,是坏女人!很、很坏的人!”
锦绣问:“她做了什么坏事么?”
话音刚落,就见钱嬷嬷脸色由苍白变成青白,双手颤抖,就像人们所说的抖如筛糠,手中茶盏的茶水都泼掉一半!
锦绣忙道:“嬷嬷不用怕,咱们这里是侯府,金氏,她在国公府呢,她管不着我们!”
罗真加了一句:“她也没那能耐管!我们侯府,不欢迎金氏和她的子女,不经允许,她们是进不来的!”
钱嬷嬷手按着胸口,长长舒口气,神色缓和许多,眼里却再次蒙上泪光:“我们,少爷,像老爷,有本事!我们、女乃女乃……哦,是太太了!天上知道,会很高兴!”
锦绣安慰她:“少爷拜过宗祠,改了族谱,名字排在老爷和太太膝下,他们早知道了的!”
“好、好!”钱嬷嬷眼中流下泪水:“金氏她,妖孽!她害不了,我们的,少爷!少爷、都能,娶亲了!要早、早生贵子!”
锦绣和罗真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怎么说着说着,这话题一拐就拐了个大弯!
“嬷嬷,你咽喉痛吗?要不要休息一下?太医说就算恢复了,也不能过度,要慢慢来,咱们是不是,改天再说吧?”
钱嬷嬷平日都是练习,闲话可以对着仆妇丫头们说,但这种私密话,却不能随便透露,因而今天乍一跟罗真、锦绣说出心里话,竟有种上瘾的感觉。
她祈求地看着锦绣,说道:“我,还想再,说几句!”
罗真道:“嬷嬷说吧,无妨的,少女乃女乃那里有润喉的好茶,一会请少女乃女乃给嬷嬷送些来!”
锦绣看他一眼:“侯爷提醒的是,不过好茶我没有,我有梨膏,还有蜂蜜,效果应该更好些吧?”
罗真点了点头:“都行!嬷嬷应该有许多话要告诉我们,时过境迁,但这些旧事与我们相关!且早日知道嬷嬷与她家人如何离散,对寻访有帮助!”
“这我知道,但太医的话也要听的,咱们就再让钱嬷嬷说一小会,好不好?”
“好,”罗真对钱嬷嬷道:“嬷嬷可以自己感觉,若是嗓子太难受,就不要说了!”
“不!我不痛!我能说!我要,告诉,少爷,和女乃女乃!”
钱嬷嬷含着眼泪:“我们,太太,是好人,有好报!少爷和,女乃女乃,都是,这么好!可不能,再让金氏,害了去!金氏她、她心思、太坏!她欺负、三女乃女乃、软性子,又欺、欺负我们女乃……我们太太!最后害、害死了她!”
罗真和锦绣愣住,几乎是异口同声:“金氏害死了我们太太?”
钱嬷嬷眼泪纵横,神情悲戚,重重点头:“是的!”
锦绣问道:“可我们听说,我们二太太是跌湖死的?”
钱嬷嬷神情悲戚,摇着头:“老爷、和太太,夫妻、恩爱。老爷去了,太太、肚子里、有哥儿!太太说:是老爷、唯一的、骨肉!拼死、也要、生下来!再苦、再难、都撑着!可是,抵不住,金氏、几句话!”
“什么话?”
钱嬷嬷眼神忽地变得有些复杂:“金氏,说一些,奇怪的话,像是、妖孽、附体!她说:她是上、上辈子,回来,重活一世!”
“什么?”罗真声音稍稍提高,锦绣知道,他不是听不清楚,而是一时之间不能置信!
古往今来,估计没有哪个平民百姓甚而是权势贵人敢于张扬告诉别人自己是重生的,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再厉害也得归皇帝管着,而皇帝都没敢说他可以重生,你凭什么?谁不想灵魂永不消逝,轮回于繁华人世间,享尽尊贵荣华?
重生而已,又不是强大得天下无敌,所以想长命,就不要乱说话!
但是总有些神神叨叨、自封神仙的人,比如和尚道士,他们就敢胡说八道,因为,以皇帝为代表的权势集团,不会跟这些人认真!
所以,重生、成仙这样的事情可以流传甚广,尤其大夏朝这样的年代,相信有重生的人多得不计其数,当然也有许多人不相信,但人们心中、意念里,都知道重生是怎么回事的!
如果不曾见过锦绣携带的葫芦洞天,罗真听到钱嬷嬷说重生,可能会不发一言冷眼扫她一眼,但现在,乍然听到说金氏是重生的,他震惊了!
锦绣重新给钱嬷嬷递上一杯温茶,钱嬷嬷的手依然在颤抖,不过比刚才好些,幅度比较轻,没把茶水泼出来,连续喝了几口,精神显得安定许些。
罗真问道:“嬷嬷,你是亲耳听见金氏亲口所说的吗?这种事情,大多是唬人玩的,不必当真!”
“不!是我,亲耳,听见!金氏,字字句句,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太太、都信了,我,也信!少爷,还要、听我、说吗?”。
“嬷嬷请说,可以慢点儿,喝点水!”罗真自然知道锦绣端给钱嬷嬷的不是一般茶水,因而并不担心她一次说多了话会坏掉嗓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