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娴隐晦的妒忌微不可查,就靠这样的小手段就能得太后欢心,太后未免也太好哄了,也不知这丫头怎么就能这么好运?她却不想想,自己明哲保身惯了,就连开窗这样的小事一旦得了否定也都缄口不言,这样的虚情假意又岂能瞒得过人?
一个人待人是否真心,其实当真是做不得假的.
大批的宫女很快就在红荔姑姑的带领下将那些厚重的锦缎帘幕换了下来,换上些天青,湖蓝,杏色的娟纱,丝罗帘幕,殿里立时便亮堂了许多,淡淡的天光透过窗棂,折射在帘幕上,有着淡淡的辉光.
几个内侍合力抬进来一架十六扇紫檀木嵌大理石八仙仰寿玻璃大屏风放在外间的后窗下,再把后窗打开两扇,清新的空气便立刻流通了进来,却又十分温和地流淌在殿中每一处角落,而没有一丝寒风吹拂在人身上.
璃篁含笑,”`果然好,外祖母可觉得松快些?”
太后微微一笑,”身子虽未必怎样,这心情倒当真舒畅些.”
老夫人与有荣焉地看乐妤一眼,”这鬼丫头别的不在行,出些鬼主意倒还行.”太后看向老夫人,淑纯出了事,她们这一代的姐妹也越来越少了,目光中便流露出一丝伤感,”你也略有病容,可也不舒服?”
老夫人微愣,自失地一笑,”劳太后过问,不过是有些伤风,吃了几贴药已经好多了.”
太后微微垂目。她跟老夫人不对盘多年,又岂会不知她实际上面冷内热,并非无情之人?淑纯虽然任性蛮横。老夫人却未必不念及姐妹之情,跟自己一样,还是有些心凉吧.
她微微有些喟叹,”既不好自己歇着便罢,也不必特特赶进来看我,也不是什么大事.”
璃篁眸子光华流转,见机岔开道:”外祖母又说嘴。都咳了大半个月了,也不见好转,还是大姑祖母身子健朗些。真该把太医院那些庸医通通撵了.”
太后掌不住笑了,”你这丫头,凶蛮得很,动不动就要发落人。可别都没人敢给我看病了.”
璃篁赖在太后身边撒娇。满脸都是小儿女的濡慕依赖:”外祖母,宓儿还不是为了您?这雪梨,川贝,枇杷,都不知熬了多少了.您瞧瞧,连手指都烫到了.”
她伸出手,果见细长白皙的指尖两点殷红的烫伤,微微起了水泡。看起来触目惊心.
太后果然心疼,”红荔她们做便罢了。你又去干什么?又不会做,烫伤了手还是得我心疼.”
说说笑笑间,乐妤便见太后低低咳了四五次,神色间也很是疲累,倒真是病的不轻.
外面又内侍小碎步跑进来,低声禀报了红荔姑姑什么,红荔姑姑便是微微一愣,进来小声道:”太后,皇上皇后过来了.”
太后看了一眼屋角的水滴钟漏,微微皱眉,”这时候怎么过来了?”老夫人璃篁已都站起了身,乐妤和乐娴老老实实站到了老夫人身后一左一右,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进来齐齐躬身行礼问安,”皇上,皇后娘娘.”
君湛亥只穿着靛青的五爪云龙海水纹日月纹天子常服,眼里有些血丝,样子也颇有些疲累,见老夫人微微一愣,”姑母也进宫了?快请起吧.”
老夫人样子恭谨,毫无骄矜之色,”劳皇上过问,听闻太后凤体违和,便进宫来请个安.”
宋皇后跟在君湛亥身后,也是颇为朴素的一身贡缎宝相花纹对襟宫装,凤髻上只带着青金石头冠,自从太后抱病,宫中妃嫔便全都低调地换下了华服丽裳,珠翠满头,力求质朴古雅,生怕触了帝后的霉头.
宋皇后是正经的儿媳,已走到了太后床边代替了璃篁的位置,柔声问道:”母后今日觉得如何?可好些了?”
太后虽与她情分平常,却也不会扫她的颜面,也和颜悦色地道:”好些了,你也忙,不必总是过来伺候.哀家这里有璃篁有安城倒也罢了.”
宋皇后坐到了床边轻轻给太后抚背,”母后说的哪里话?宫务左不过那许多,有安贵妃德妃她们帮衬,我也不怎么忙.倒是母后这边,怎么也放不下心.”
璃篁和乐娴的目光都有些怪怪的,不自然地飘向端庄笑着的乐妤.同样是给太后抚背,宋皇后也竭力做得温柔细致,可跟乐妤刚才做的相比,就无论如何透着生疏和僵硬,全不如乐妤刚才的自然.
君湛亥也打量了一眼这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姑娘.过了年长了一头,越发有了大姑娘的样子,虽也如小姑娘般乖巧地垂手站着,却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目中的聪慧和锋芒.
说话间,太后又咳了起来,又是一阵忙乱,但这会已经用不上乐妤了,自有君湛亥和宋皇后展示他们的孝顺.
太后刚才都是干咳无痰,这会儿却咳出了些痰液竟还混着些血丝,在锦帕中分外显眼.
君湛亥又惊又怒,”这些太医是怎么治的?母后怎么还越发严重了起来?”他是天子,又登基十余载,自有深沉如渊的城府和气度,这一发怒,气势便立时强硬摄人起来,宫女太监齐齐噤声,低头跪了下去不敢说话.
璃篁本就对太医颇有微词,闻言立刻告状道:”皇上,不如换个太医吧,我看这太医开的方子都是一味的温补清肺,连我都开得出来,没有半分效用.”
君湛亥也知太医院的毛病,刚要答应,就被太后拉住了,”好端端的又换做什么?给哀家看诊的已经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院判了,又能换谁去?之前哀家咳不出来,如今虽有些血丝,倒也咳出来了,许是好些了也未可知.”
君湛亥幼年不受先帝看重,总嫌他太过阴沉,又极度宠爱当时的王贵妃,跟太后相敬如冰.是以君湛亥和太后之间情分一直深重,登基了之后也是一直侍母极孝,虽因为璃篁的事情有了间隙,心底对亲生母亲还是非常重视的,或许还有几分愧疚.
他阴沉沉地道:”母后有些春秋了,这些太医用药越发谨慎,徒让母后受苦.来人,去传太医院院判和众太医,让他们给太后会诊,拿出一个切实的方子来,再推诿,朕就让他们通通回家!”
太后也不好再劝,儿子要孝顺母亲,再劝就伤了母子情分了.
老夫人担心地看一眼乐妤,刚刚换了屋里的东西开了窗,太后就咳出了血,可别算在乐妤丫头身上才好.
偏偏宋皇后已经察觉到了,抬眼道:”母后这屋子换了些帘幕,又添了屏风,可有什么讲头?”
这一节乐娴也想到了,心底开始蠢蠢欲动.太后精神疲累还未说话,璃篁已上前一步,气定神闲地道:”是我让人换的.外祖母身子不爽,看着那些暗沉沉的帐子就觉得不舒坦,换些清爽些的,又添了个屏风,便可以稍微开些窗,也不至于一屋子病气出不去.”
听得宋皇后说,君湛亥已微微皱了眉,待听见璃篁满不在乎的说辞之后,便又轻轻点了点头,”也是.还是璃篁丫头细心.”
他看着璃篁长大,对她比几个亲生女儿更疼爱有加,又因为璃篁牺牲自己远嫁青海,更是愧疚,对她便比别人多了许多的纵容.
宋皇后微微一笑,也就不再说了,反而取笑道:”你这些日子都呆在宫里,也不出去看看,不知青海王可习惯?还有阜陵候的事,可打点妥当了?”
璃篁飞快看了乐妤一眼,”有什么不习惯的?我把素衣罗衣都留在了外面伺候他.舒玠的事,皇后放心,再没有不妥当的了.”
宋皇后点头,给太后捋了捋被角,等到太医院有头有脸的太医齐齐赶来,众人才移步到了外面的偏殿.
院判方星洲头上的汗拭了又拭,像是怎么也流不尽,”皇上,皇后,太后的病乃是肺阴亏虚,内邪上干于肺所致,宜用疏风清肺的汤剂,是以之前的桑杏汤还是对症的…….”
君湛亥不耐烦听他背书袋,打断他道:”那为何太后反而日益病重?今日还咳出了血?”
方星洲额上的汗更多了,”这,这太后久咳无力,肝气瘀滞日久化火,灼伤肺脏,是以咳出血丝…”
宋皇后也插嘴道:”那该如何是好?”
方星洲迟疑着道:”或许加些黛蛤散,或者改一味二陈平胃散合三子养亲汤,慢慢调养肺脏,使之强健….”
君湛亥也不是全然不懂的人,冷笑道:”等你慢慢调理,太后早就肝肺俱伤,连带胃气亦减弱,连饮食都经不得了.好个太医院的院判!这就是我们大雍最高明的大夫?”
方星洲膝盖一软,暗自叫苦,对方是太后尊贵之躯,他哪里敢用那般虎狼之药?加上太后本就心思郁结,体质虚寒,根本经不起,他又有什么办法?可是皇上见不得太后受病痛折磨,一怒之下哪里听得进?他在太医院几十年了才做到最高的院判,近来却越发心惊胆战,萌生了辞官归隐的念头,实在是这位主子太不好伺候了…….
老夫人和璃篁俱不懂药理,也只能爱莫能助,君湛亥沉着脸话如连珠炮般又快又急:”太后已经咳血,若不能遏制,会越来越弱,肺脏越发伤重,如今饮食已然减少,到那时吃不下东西,就会越发严重,你竟想不出办法吗?”
方星洲唯唯诺诺不能言,门口便有人接话道:”若实在没法子,不如张贴皇榜,在民间寻医,或许还能找到神医治好太后也未可知?”
靓丽的水红色裙摆一闪,妆容精致艳丽的丽妃已腰肢轻摆地走进来,向着君湛亥和宋皇后一拜,”皇上,皇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