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皇后很满意自己的话造成的轰动效果,轻蔑地扫了一眼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的德妃,和颜悦色地问红荔姑姑:”姑姑,这药罐平日里如何保管?”
红荔姑姑脸上残留着震惊,见宋皇后问,忙不迭地道:”娘娘,太后的药罐都是专用的,平日就放在小茶房里,每日熬药的时候取出,熬完清洗了便放回去,第二日再用,小茶房有专门的人看守,不用的时候便是锁了的,外人断断进不去.”
太后已经按捺不住,喘着粗气怒道:”去把药罐取来,请木公子查看,再把管小茶房的宫女给哀家带来!”
管小茶房的宫女十四五岁,长得清秀动人,一身粉红的制式宫女衣裙穿得中规中矩,鬓上却簪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月季花,显得眉眼娇俏,樱唇柔女敕,这会儿她跪在地下瑟瑟发抖,嘴唇青白,眼神惊惧,看不出一点平日的妩媚高傲.
木雪衣手里拿着一把制作精美的紫砂药壶正在反复翻看,不时还用尾指在内壁上轻刮,再凑到鼻端细闻.
良久才叹道:”皇上,皇后娘娘,太后,这个药罐以前我****用来熬药,若那天不是出宫去采药,熬的时候便能看出异常,也免了太后这一场惊惧了.”
看他眉间的遗憾和歉然,太后忍不住和声道:”岂能怪公子?那起子小人定是故意趁公子去采药才下手的,这样精心算计。一环扣一环,谁又能提防得住?且若不是公子,哀家定让人再盛一碗出来了。喝下岂不是一命呜呼?公子救了哀家的性命,感激还来不及呢.”
君湛亥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个上头,追问道:”果真是这个药罐有问题?”
木雪衣单手提着药罐把手,懒洋洋地笑着,长身玉立白衣胜雪,白皙的手指衬着紫黑的药罐,有奇异的和谐。”不错,皇上,太后。皇后娘娘果然思维敏捷,这药罐的内壁原本是紫砂的原色,因为时常熬药,渐渐颜色发黑。油亮鉴人.可现在却黑中有几不可查的褐色。用指甲使劲刮能刮下一些褐色的东西,闻一闻,微苦辛辣,这便是生半夏.凶手应该是前一日晚上用这个药罐将生半夏熬水,熬到将干未干时再将药罐放凉,之后倒掉汁水.这样内壁就会沾上许多生半夏的药汁,却并不明显,几不可查.因为生半夏粘性很好。所以第二日冲洗之后再行熬药并不会将药汁冲掉,而是完全混入新的药汁里面。从而变成剧毒.不得不说,很巧妙.”
君湛亥狞笑着死盯着跪着的宫女,”也就是说,要趁晚上取出药罐熬毒汁,之后再放回原处,这起码要耗费两个时辰,有机会做到的就只有这个保管小茶房钥匙的宫女了.”
木雪衣莞尔一笑,却没有说话.这个很明显,不需要他多说.
太后脸上挂不住,看这个宫女就越发不顺眼,怒道:”绿兰,竟然是你!说,为何要处心积虑下毒?你听的又是哪个主子的吩咐?”
绿兰浑身乱抖如筛糠,涕泪齐下,明明吓得牙齿打颤却还是不敢开口.
德妃脸色难看极了,心里慌乱到了极点,掩在袖里的手也情不自禁紧张地微微颤抖.她使劲握紧拳头,都止不住身体的恐惧.
宋皇后微微一笑,”绿兰,适才莲蓉都得到了保证,只要坦白说出来,就饶她一命,你,也是一样,本宫做主,若实话实说,便赏你一具全尸,饶了你的家人.”
莲蓉顿时脸唰地一下白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宋皇后,又看看德妃,再看看太后,这时她才省起,德妃说饶了自己,太后说饶了自己到底有多轻慢,有多么不可靠.
绿兰也傻了,半晌才愣愣地道:”皇后娘娘,只要饶了奴婢家人性命,不牵连他们,奴婢愿意说,绝无虚言.”
太后脸色僵硬,德妃眼神慌乱,宋皇后的绵里藏针尖锐犀利,太后心里恨极了宋皇后,却不得不咬牙生生咽下这口气,德妃就更不用提了,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宋皇后已经完全掌握了形势,她志得意满地笑笑,”说吧,皇上等着听呢.”凤目含威地缓缓扫过满殿千娇百媚的妃嫔,她目光所及竟无一人敢与她对视,俱都垂头或避开.
乐妤看在眼里,也不由地感叹,宋皇后当真是个角色!看来,要与她为敌,当真是慎之再慎之了.
绿兰眼泪一颗颗地掉落在地上,她已经后悔极了,无奈这世间本就没有后悔药吃,可,最起码她自己闯的祸没有牵连到家人不是吗?她恨恨地瞪着德妃,宋皇后她不恨,跟自己无冤无仇,自己害宋皇后,她还手,理所应当.
可指使自己的德妃,这会恨不得跟自己撇清所有关系的德妃,她却不能任由她继续逍遥,若不是她先以巨额银两相诱,之后又以自己的执念作为胁迫,她不会铤而走险:”回皇后娘娘,太后的药的确是奴婢趁保管药罐之便,将生半夏煎熬成汁涂在了内壁上.指使奴婢的人是德妃!”
她愤恨的目光如要喷火一般,纤长的手指直直地指向装聋作哑的德妃,容不得她否认:”德妃给了奴婢一千两银票,奴婢不肯,德妃就说要杀了奴婢的爹娘,把奴婢的妹妹卖进窑子,见奴婢怕了又花言巧语地说事成之后让奴婢做皇上的更衣,奴婢没办法这才答应了.“
说着,对死亡恐惧无比的她嚎啕大哭,连连磕头,“太后娘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太后娘娘,奴婢伺候了您八年啊!太后娘娘……”
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看向脸色惨变的德妃,太后不敢置信,“什么?德妃?”
君湛亥目光冷得像冰,帝王家啊,他的这些妻妾啊,好,真好,好极了!
德妃跳了起来,声嘶力竭,怒骂绿兰:“放肆!你这个贱婢!竟敢诬陷本宫!简直失心疯!本宫对太后孝顺有加,太后有疾恨不得以身替之,你竟敢如此?!”
君湛亥狠狠地摔了手边的珐琅彩金边云龙盖碗茶盏,怒喝道:“够了!身为皇妃,如此不顾体统,还不住口?!”
适才宋皇后被诬陷,可是不疾不徐仪态高贵,抽丝剥茧信手拈来,德妃此刻的撒泼简直就是贻笑大方,两相对比,高下立判,就连宠爱德妃的君湛亥脸上也挂不住了。
德妃狼狈地跌坐回座椅,被君湛亥如此不留情面的呵斥,只觉得人人都在用嘲笑的目光看待自己,不由得脸色涨红,羞愤不堪。
宋皇后心内轻笑,气度愈发从容平和:“那么你有证据吗?德妃亲自见了你?”
绿兰摇摇头,她已经恢复了平静,眸子里却尽是死灰般的空寂:“没有,跟奴婢见面的是德妃身边的月香,银票,生半夏,全都是她给奴婢的。“
月香扑通一声跪下,昂着头满脸倔强,不顾德妃给她使的眼色:“没错,是我给她的银票和生半夏,却不是娘娘指使,只是奴婢气不过才自作主张!”
这样幼稚的话自然没人相信,德妃眼前一黑,几欲昏厥,太后怒极反笑,“是吗?气不过什么,哀家跟你有仇?”
月香咬着牙大声道:“奴婢和太后无仇,只是我家娘娘和殿下好不容易找来叶大夫,眼看就要立下功劳却被人暗害,太后吐血昏厥,叶大夫挨了廷杖被撵出宫,娘娘和殿下遭受贬斥,郁郁寡欢。奴婢怎能看着这木雪衣治好太后,淑妃得到赏赐和夸奖?”
这一番匪夷所思的话让所有人都呆了,君湛亥无法置信,“你就因为这个就对太后下毒?!”
月香大声道:“是,太后中毒,这个木雪衣就会被撵出去,也许,还能再把叶大夫召回来,到时候叶大夫治好太后,功劳就是殿下的了!”她满脸狂热,似乎提起君润还让她脸颊羞红,目光爱慕。
事情似乎已经很明白了,太后却冷笑着道:“你一介宫女,若不是德妃指使,你哪来的银票和生半夏?”
这一问犀利无比,月香顿时语塞,支吾了半天还是没能找到说辞,急得额上都冒了汗。
君湛亥已经处在了暴怒的边缘,从刚才月香的描述,明显她是因为爱慕君润才下毒,皇子和宫女有私情,身为皇帝的他颜面无光,毕竟宫女名义上也是皇帝的女人,旁人是无权染指的。他心中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德妃的所为自己那个温文尔雅厌恶争斗的儿子是知道的吧?那么厌恶争斗不问朝政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吗?
德妃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到底还不蠢,只是多年来的顺风顺水让她颐指气使,做事才张狂了些,她顾不得什么,狠狠一耳光扇在月香脸上,“你胡说什么?关殿下何事?”二皇子是她最大的依仗,是绝不能出事的。
宋皇后眼疾手快,“拉住她,不能让这个证人有事!”
德妃被拉住了,气得不行,奋力想挣开却徒劳无功。宋皇后唇边现出一抹冷笑,“去,搜查永延殿,特别是这个月香的房间。”
德妃瘫软了下来,完了,完了!
让她更加崩溃的还在后面,从月香的房间搜出了几双金黄色绣着云龙纹的袜子,那是皇子才能穿的纹样,是谁的一目了然。而她的寝殿隐蔽的床头隔板里,半包生半夏静静地躺在里面,将她的罪名坐得严严实实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