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与如同亲姐妹的懿真一同入宫,懿真风华绝代,又是礼亲王府的小姐,得到盛宠是理所当然的,淑妃看着她一步步登上端惠皇贵妃的宝座,看着六宫粉黛无颜色,看着她跟皇上恩爱无比,到最后,也看着礼亲王府被一场大火吞噬,看着懿真姐姐自绝于君前……
那么多惨烈的往事啊,淑妃闭了闭眼,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死死埋藏在心中的仇恨却没有因为时间而淡忘,反而在心头越发清楚深刻.安城已经长大了,且跟青海的婚约已成定局,就算自己有什么差池,也不会影响到她,那么自己不必再忍了吧?
淑妃霍然睁眼,在暗室中眸子却精光璀璨,锋芒毕露,再也不是那个避世软弱的淑妃.那个小家伙,似乎还不错…
第二日,淑妃便病了,据说是昨夜下雨受了凉,吃了两贴药反而沉重起来.君湛亥对淑妃还是眷顾的,便好言好语地跟木雪衣道:”淑妃这不过是小病,吃了药反而更严重了,要不,雪衣你去看看?”
木雪衣没有推辞,”皇上太客气了,微臣如今是皇上的臣子,皇上但有所命,微臣都是义不容辞的.”
君湛亥讪讪笑了笑,不怪他对木雪衣的态度好得太甚,实是这位的本事的确无人能及啊.
他近年精力渐减,于房事上便有些力不从心,但凡男人就不会有谁愿意承认自己那方面不行的,更何况这位是九五之尊。后宫绝色美人如云呢?可太医院献上的各种丸药丹方就没有一种管用的,君湛亥气得越发暴躁,伺候的人都是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小心便人头落地.
可自从木雪衣给他配制了一种名叫不倒丸的药丸,他竟夜夜再振雄风,大发神威,顿时大喜,赏了木雪衣一千两黄金.这不倒丸主要用肉苁蓉,yin羊藿,蛤蚧。海马干等贵重药材炼制而成,称得上是价值千金.
既说定,木雪衣便往淑妃的永平殿去。把完脉他心中悄悄放下心来,”娘娘不过是有些着了风寒,吃几帖药发散发散就好了.”
淑妃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目光却悄悄地落在木雪衣的面上。有些不易察觉的疑惑.
木雪衣垂着头整理药箱。开着方子,口中却若无其事地道:”木槿花又开了,今年倒比去年还开得好,刚刚种下的都开花了,正好可以做木槿花饼.”
此时殿里除了淑妃的贴身宫女文鸳,就只有木雪衣的一个小药童,永平殿跟其它或华丽或精致不同,家具摆设都极其简洁。空旷的殿里垂着层层叠叠的雪青色轻纱帘幕,微风卷起色彩冷淡的帘幕。显得冷清寂寥.淑妃的心底却卷起了无与伦比的风暴,汹涌狂暴,将所有强行尘封在心底的往事全都毫不客气地甩了出来.
淑妃怔怔地看着木雪衣,心底响起一个小女孩甜美清脆的声音,”婉晗妹妹,木槿花又开了,今年倒比去年还开得好,刚刚种下的花都开花了,正好可以让我娘做木槿花饼…”
不知不觉,她面上两道泪痕蜿蜒在脸颊滑落,文鸳大惊,”娘娘?”
不知什么时候,木雪衣已经直起腰,眼也不眨地看着淑妃,直视着,目光隐含的东西太多太多.
淑妃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十指已经深深地陷入掌心,强抑着内心的惊涛骇浪,”文鸳,你先出去,吩咐下,谁也不许进来!”
文鸳自淑妃进宫便跟着她,这二十多年来,主仆间早已知根知底,信任有加,可现在却要把自己赶出去……文鸳心底也是震惊不已,偷偷看一眼木雪衣,这样风姿绝世的翩翩公子…….
她顺从地出去了,关上门,自己守在了门口,瓜田李下,避讳太多,万不可让人有闲话.
木雪衣深深地看着淑妃,毫不犹豫地撩袍跪下,”婉姑姑,夙儿回来了.”
淑妃浑身都在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夙儿?”这个尘封在心底多年的名字突然出现,她只觉得眼前在旋转,扶着桌子坐下,”夙儿,你真的还活着?”
她的母亲是礼亲王府外嫁的女儿,她是礼亲王府的外孙女,当年礼亲王府上上下下死于那一场大火,无一幸免.理智告诉她,眼前的不可能是舅舅的嫡孙夙儿,可,自己跟懿真幼时的场景谁又能说得出来?而且,仔细看,这孩子的眉眼当真跟表嫂有几分相似.
木雪衣跪着没动,仰着脸看着淑妃,狭长凤目也有丝丝晶莹在闪动,”当年家中遭难,我还只有六岁,陈姨抱着我躲在母亲正院外头那个大青瓷鱼缸里,眼睁睁地看着羽林卫冲进来见人就杀,血,染红了礼亲王府的每一寸地面,最后,那一场漫天大火,在侄儿眼里全都是血色的…….”
淑妃终于相信了,扑到木雪衣面前,紧紧地搂住了他,泣不成声:”夙儿,夙儿…….”
等到俱都平静下来对坐,淑妃不由感慨万千,”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你母亲似的,还好你长得像表嫂,若是像表哥…”
木雪衣明白淑妃话中未尽之意,”若是像父亲,只怕还不等走到那个人面前,就已经被人揭发了.”
淑妃轻叹,”你陈姨对礼亲王府当真是恩重如山,她如今怎么样了?”
木雪衣端起茶盏,眸中哀伤一闪而过,”陈姨当年带着我远走天涯,拼命赶路,为了怕被人怀疑,受了不少苦楚,等到把我送到挚友手中,心中放了心,不过半年便去了.”
淑妃再次闭目,将眼中的潮意咽了回去,”你陈姨是磊落侠女,也不过是偶然间跟你母亲成了好姐妹才时常走动,机缘巧合,她当时在王府做客,否则……”
木雪衣点点头,”是的,我欠陈姨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清,她的挚友也就是我的师父,师父收留了我还传授我医术,让我平安长大,恩同再造.”
淑妃这才明白,无声地出了一口气,正色道:”这次你回来,想要怎么做?你跟君霄又是怎么回事?”
木雪衣看着殿角大鼎,目光流露出深刻的怨毒,”礼亲王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夜夜都在向我哭诉,我怎能忘记?这些年师父不准我报仇,说了,等到他老人家不在了,有了最好的时机,我才能回京,如今,终于到时候了.”
淑妃没有丝毫惊讶和激动,将面前的点心向木雪衣推了推,”我等了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这颗心早已百忍成钢,如今,的确是到时候了.君霄知道吗?”
木雪衣又变回了平时的样子,木着脸道:”程王府支持君霄,我跟程凌烨是朋友,只有他知道我的身份.”
短短几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消息,淑妃是聪明人,瞬间便明白了,冷笑着道:”那位这辈子都将制衡之道奉若神明,如今二皇子已经没了希望,自然要再扶持一位,君霄,的确是个聪明又有本事的,想不到程王府也把希望压到了他身上,刻薄寡恩时时算计的主子哪怕是再忠的臣子也会有反抗的那一天.程青锪是个老狐狸,程凌烨那小子就是个小狐狸.他们既然决定了,我们的胜算也就大增,放心吧,回去告诉程凌烨,我答应了,会想办法开口,收君霄为养子,不过,你可要小心,可让君霄查出什么来,他到底是姓君的.”
木雪衣点点头,关心地看一眼淑妃,”婉姑姑,您这么多年辛苦了.”
淑妃心中大恸,礼亲王府出事,她的母亲当夜就自尽了,就是为了保全白家.而自己,也从此收敛了所有锋芒,将寝食难安的仇恨一点一点地埋进心里,在每个深夜独自添着伤口,在宫中做了一个隐形人,为的就是那份不甘心.
淑妃到底坚强惯了,勉强笑了笑,”有没有什么药能让我看上去是风寒却又久久不愈的?”
木雪衣默默点了点头,从药箱底层翻出一个纸包包好的药,”把这个吃下去,就会风寒渐重.”
淑妃没有犹豫,将药通通送进口中,端起茶盏喝水咽了下去,”你回去吧,时间太久了,会惹人怀疑.自己小心些,照顾好自己.”
送走木雪衣,淑妃站在窗边久久无语,孤单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多年夙愿眼看有了希望,又见到了以为早已死去的亲人,淑妃犹如做梦一般,许多的往事齐齐涌上了她的心头,一时间纷杂如念.
程凌烨若有所思地听着程王在对面说着:”如今皇上不会要求你妹妹嫁给二皇子,却他不会罢休,一定会把你妹妹许给哪个皇子,虽然为父不愿意,但也没法子,不过想来,会是六皇子,倒也皆大欢喜.倒是你和钧儿,只怕也逃不过.你心里怎么想?有没有中意的?若没有,只怕皇上会直接指婚怀敏郡主.”
程凌烨挑挑眉,语气冷淡:”淑妃已经答应会收六皇子为养子,那么皇上会扶持六皇子几乎已是板上钉钉,妹妹应该会成为六皇子妃,毕竟那位还算计着咱们家呢,到时候一网打尽多痛快?至于我,我是不会娶怀敏的,你别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