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竟下起雨来,一夜淅淅沥沥都没停过,等到天明起床,见外面仍然yin雨霏霏,白茫茫的水气弥漫得视线也受阻不少,十步开外都看不清楚.
珠玑担心地道:”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要是今天继续上路,只怕这一路要辛苦不少了.”
乐妤指挥着几个丫头把昨夜用过的东西都装起来,闻言不以为然地道:”走是肯定要走的,狩猎是大事,走之前皇上是祭过天问过钦天监的,时辰都是选的吉日,不可能为这点雨耽搁.好在宿州这一路出去都是官道,好走得多,不会太辛苦.昨晚上骤然换个地方也没怎么睡好,正好大家在车上睡觉.”
依言收拾好东西,果然便接到了出发的通知.等到庞大臃肿的车队修整完毕缓缓出发,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乐妤坐在太后的凤驾上给太后读着一本游记,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娓娓动听:”月氏之破,塞王南君罽宾,治循鲜城。土地平和,无所不有,金银珍宝,异畜奇物,逾于中夏,大国也。…”
太后笑道:”这古书大多无稽,这名不见经传的什么厨宾国,竟敢夸耀物产无所不有,金银珍宝,异畜奇兽比中原大国还多,岂不是弥天大谎,荒谬至极?”
乐妤合上书,眸中露出一丝向往,”太后所言甚是,这些天高地远的地方,我们都不曾亲见,自然难以置信.有生之年若是能四处看一看这些奇丽瑰魄的地方。也只是不虚此生了.”
太后骇笑,”都听听,妤丫头这志向真是远大。姑娘家家的,还想游历四方呢.咱们大雍只怕也没人能走到那么多天之尽头的地方吧?”
红荔姑姑并两个宫女全都善意地笑起来,乐妤微窘,尤其是扫到薄如蝉翼的金银丝牡丹窗纱外那抹挺拔的身影,便更是羞恼,”太后娘娘,怎么笑话我?”
太后忍俊不禁。见乐妤恼了,忙好声好气地哄她,”好了。好了,莫生气,哀家可没有要笑话妤丫头的意思.这看书多了,眼界开阔。胸怀远大。是好事,是好事.”
程凌烨腰背挺得笔直,松松地揽着缰绳,全套的朱雀玄色战甲将他修长的身躯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亮若星辰的双眼,在无人看到的面盔里,他唇角上扬,露出愉悦而宠溺的微笑.想去天之遥吗?等诸事了结。便陪你去你想去的每一个地方.
乐妤偷眼看一眼那抹身影,有些心疼和担忧.雨一直未停。虽然穿着盔甲将雨水遮挡在外面,可那寒气却是挡不掉的啊.她咬着唇,忽而道:”太后,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连车都不能下,真是糟糕透了.”
太后深有同感,”是啊,要是天晴,还能下去透透气,这下着雨就不好出去了.”她凝视窗外,便看见了程凌烨的身影,不由信手撩开窗纱,”烨儿,下着雨呢,哀家这里不用守着,快,去马车上呆着,有这么多侍卫呢,也不少你一个.若是受了寒气病了,谁来指挥?”
没了窗纱遮挡,程凌烨光明正大地望进来,先是朗声一笑恭敬地道:”太后心疼烨儿,烨儿明白.不过将士们都在淋雨呢,我这个将军若跑去躲雨了,可就脸上发烧了.”说完,恍若无意地掠过乐妤的脸庞,在心中说了声”抱歉,妤儿”.
太后假怒,”胡说,将军坐镇后防指挥若定那才是本事,不是非要跟大家同甘共苦才是好将军.快去!歇一个时辰,再来!”
说着吩咐红荔姑姑,”传哀家的懿旨,全体将士分批休息,以一个时辰为限,再命随行御厨熬上一大锅姜汤,分发将士.”
乐妤大喜,恰到好处地道:”太后娘娘仁慈泽披万民.”程凌烨无奈,恋恋不舍地将乐妤看了一眼又一眼,暗自嘀咕,这样的小雨哪里就能把自己冻病?倒是留在她身侧更来得安心,但太后既然下了懿旨,他也不能违抗,看着乐妤偷偷递来得意的眼神,又是心里暖暖的,”是,太后.”
说完,轻叱一声,骑着马奔了出去,在车队前后来回骑了两转,高声道:”太后娘娘懿旨,全体将士分成三批休息,一个时辰换班,左军先行休息,一个时辰后友军接替!”
乐妤轻轻撩起车帘,他英姿勃发的身影气势凛冽,眼神锐利,浑身都散发着锋利骁勇的霸气,随着他的命令,缓行在车队两侧及前列后缀的骑兵齐齐高声唱诺,”尊令!”
此次随军护卫总共一千人,是从京都大营中调出,这么多人齐齐高喊,顿时声震云霄,威势冲天,犹如耳边打了个响雷,许多夫人小姐都惊慌地坐立不安.
很快,就从大军中有隶属左军的兵士默不作声地纵马出列,归于夜间休息的大车里闭目养神,剩下的右军中军人马没有慌乱,训练有素地补上空位,阵型仍然牢不可破,将圣驾凤车牢牢护在中间.
乐妤从未见过程凌烨这一面,他此刻再不是自己面前嬉皮笑脸百般柔情的那个王府世子,直接变身成为浴血沙场的百战将军,可那股威势却令乐妤目闪异彩,轻轻咬住了唇,心底升起难言的骄傲.
太后没注意乐妤的变化,她也在看程凌烨的指挥若定,含笑道:”烨儿这孩子,虽然不姓君,哀家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把他当亲孙子看待.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他娘生下他不过一年就撒手而去,那么小的孩子,多可怜啊.紧接着,他父王便娶了现在的安氏为王妃,那时候….”太后平静的眼中露出一丝唏嘘,”他父王带着他进宫给哀家请安,哀家看着那小不点般的人儿,两岁了还不会走路,白白女敕女敕的,却还发着烧,烧得小脸通红,真是可怜啊.所以,哀家一时恻隐将烨儿留在了哀家身边,一直养到五岁才送回程王府.”
乐妤心头巨震,原来,原来竟是太后保住了程凌烨一条命!刚刚一岁的人儿就没了亲娘,紧接着就有了心肠狠毒的后娘,两岁了还不会走路,尊贵的世子爷发烧了竟还要高高在上的太后来发现.乐妤心头又涩又痛,低声道:”太后娘娘仁慈.”在这一刻,她对太后充满了感恩和濡慕之情.
太后摇摇头,”仁慈什么呀?哀家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他五岁被送回去,六岁就得了重病,险死还生,躺在病床上一年多,眼看奄奄一息就剩一口气了,才命中遇了贵人,被一个经过的游方和尚救了.程王还是疼他的,这和尚说烨儿命运多舛,又病虚了身子伤了根本,便提出要烨儿跟他学武强身健体,这才让烨儿如今长得这么壮实.”
说着她露出笑意,”现在也是二十的大小伙子了,生得这般好眼光高极了,总不肯娶亲,哀家也拿他没法子.”
乐妤心头惊涛骇浪,他到底还经历过些什么?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对程凌烨的了解实在太少太少了.
这里的交谈程凌烨自然是不知的,他几步跨进马车,伸手摘下头盔,甩了甩有些润的发丝,随手将头盔扔在一旁,不客气地端起热茶一饮而尽.木雪襩uo祭恋赝嶙?牛?靶Φ窥”总算肯进来坐会了,太后马车边是不是能遮得住雨啊?”说着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还在滴水的战甲.
程凌烨理都没理他,伸手将锁子甲系带解开,不一会便浑身轻松,锁子甲哗啦啦地堆在了脚边,”关你什么事?我乐意.你的马车上不待,跑来干什么?也不怕皇上怀疑.”
“下着雨呢,他哪有闲工夫管我?伴在美人身边,是不是雨打在嘴里都是甜的?”
程凌烨诧异地扫他一眼,”怎么?嫉妒了?敢情孤家寡人久了,耐不住寂寞了?”他俊朗立体的面庞上满满都是嘲笑,唇边的笑意分外邪魅狂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