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缩了缩脖子,再不敢乱说话.襄阳郡王府这几天气不顺,看谁都不顺眼呢,可别招来横祸.
乐妤一行在最大的茶楼松韵轩停下,自有伙计殷勤地将马车车夫带去暂歇的地方,引领着乐妤等人进去.
步入大堂,里面十分热闹,几乎是座无虚席.一楼地势开阔,装潢雅致,处处以盆景屏风掩映,中间三尺高的台上有卖艺的女子年轻靓丽正翠袖辉煌地弹着古琴,曲音清澈如流水,十分动听.围着高台几十张上等的红木桌椅错落有致地摆放,形形色色的客人一边品茶聊天一边悠然地听着琴音,十分惬意.
伙计很有眼色,赔笑着点头哈腰:”小姐喝茶吗?我们这里有三层楼,一层大厅,二层三层都是包厢.”
珠玑微扬下巴,”我们与人有约,就在芝兰.”伙计心中一震,越发恭敬小心,芝兰是他们这里最好的几个包厢之一,今日芝兰里面的客人他知道,是英国公府的贵人,这几位穿着打扮不俗,能成为国公府的客人,自然也是非富即贵,松韵轩可得罪不起,”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请.”
珠玑和青枚小心地扶着乐妤径直上了三楼,楼上跟楼下的人声鼎沸截然不同,光亮的柚木楼梯在二楼一个转折通向三楼,地上大红的团花牡丹地毯柔软舒适,踩上去轻巧无声,丝毫不会打扰别人。两边清一色的檀木房门都紧闭着,不推开门看不到是否有客人。
伙计领着乐妤几人在尽头一间包厢停下,恭敬地轻声敲门,“夫人,您的客人到了。”
很快房门便被打开,一个依稀有些面熟的丫头站在门后规矩地屈膝,赏了伙计一大锭银子,“你可以下去了。”
王氏一身枣红对襟海棠百褶衣裙,从桌边站起来,脸色十分憔悴疲惫,勉强笑道:“劳你走一趟,快请进。”
伙计喜滋滋地暗自将银子揣入怀里,心中却实在骇然,这位夫人是真正的公侯夫人,簪缨世家,却对这位年轻的小姐这么客气,那又该是什么样的身份?
他却不知,若不是王氏心有顾忌怕泄露了乐妤的身份,还会比他想象的更加恭敬。
等他离开,房门再一次紧闭起来,王氏这才露出激动的神情对着乐妤拜下,”郡主,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乐妤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扶起来,”二舅母这是做什么?您是长辈,怎能跪我?快起来.”王氏都能做乐妤母亲了,又是长辈,跪乐妤不过是一种姿态,哪里真的豁得出去?乐妤扶便顺势起了身,擦了擦眼角:”我们沐琳这回要不是有郡主及时相救,只怕……”
乐妤目光闪了闪,和王氏分主宾坐下,并不接这话茬,只关切地道:”沐琳如今怎样了?没事了吧?”
王氏勉强笑了笑,脸色却十分难看,”琳儿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这几天总是从噩梦中惊醒,情绪崩溃得不知道痛哭过多少次.不怕郡主笑话,我没日没夜地守着她,就怕她一个想不开,做傻事……”
乐妤垂眸,跟着轻叹一声,”沐琳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哪里受过这些委屈?真是造孽!”王氏将刚沏好还冒着袅袅热气的上等君山银针朝乐妤的方向推了推,满脸愁容地道:”我们沐琳性子乖巧懂事,也不曾与人结怨,又是刚回京都,怎么会遇到这种事?你二舅舅派人去查过云来居那边了,查到的线索是琳儿带着丫头去见郡主,却因为美貌被人盯上了,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在屋里撒了迷香,将琳儿迷倒绑走的!郡主,您说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乐妤心中一凛,来了!她对王氏的试探不置可否,若有所思地道:”哦?是这样吗?云来居也是京都首屈一指的上等客栈,用费奢靡,那些地痞混混怎么会有银子去那样的地方花销?就算得了银子去寻欢作乐,也应该知道在那里出入的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王氏夫妻不是傻瓜,尤其是秦家的二老爷秦钺道,能从名不见经传的勋贵子弟一路升到封疆大吏,心智城府都是上上之选,这样浅显能分析出来的线索乐妤能说得出来,他们又岂会不知道?
王氏目光冷凝,”郡主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害琳儿?”
乐妤好整正暇地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汤面上的浮沫,抿了一口,细细品味才缓缓咽下,”好茶.二舅母,说实话,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只不过,到底是针对我还是针对沐琳,现在说还为时尚早.毕竟,我的仇家也不少.但我那天约了沐琳见面,这件事只有我和身边几个丫头知道,且就连她们也不知到底是哪间房,所以,依我看,这件事二舅母还要耐心地问问沐琳,她身边会不会有一两个不干净的人?”
乐妤淡淡看着王氏脸色微变,却丝毫不担心事情不朝着她设定的方向发展,刘氏毕竟在英国公府经营多年,王氏就是本事再大,短短时日也别想把自己身边的人彻底肃清.她要做的就是让王氏把背后黑手往秦家长房身上想,加剧秦家的内部矛盾.
王氏心念急转,终于还是迟疑着道:”郡主的意思是我大嫂?”
乐妤失笑,”二舅母,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她有意顿了顿,却在观察着王氏的神色,意味深长地道:”大哥成亲的时候,缪大小姐跟我提起,定远侯夫人权衡再三,还是觉得沐琳温婉沉稳,更胜秦沐双一筹.”
王氏再也维持不住镇定的神情,脸色激变,如果是这样,难道是刘氏那个贱人为了成功将秦沐双嫁去定远侯府,下了狠手暗害琳儿?毕竟如果不是乐妤救了琳儿,琳儿这回真的会……她不敢再想下去,对方的奸计得逞,琳儿不止会失去婚事,还会失去名节贞操,失去一切,要是事情闹大了,最后只能一根绳子抹脖子了事.好狠啊!
乐妤悠然地喝着茶,并不担心王氏不上钩,越是聪明人越会想得太多,想得越多就越容易被人钻空子.更何况,王氏今天主动约自己,本就是跟秦钺道商量分析之后对刘氏夫妻有了疑心才来求证的,她又岂会错失这个良机?
以为自己想通了其中关节,王氏恨得咬牙切齿,再不似往常的温婉贤淑,”她想得美!琳儿安然无恙,这门亲事终究是属于我们的!”
乐妤放下茶盏,趁机泼了盆冷水,”二舅母,那可不一定.你想想,对方知道谋算败露,会不会趁机将沐琳被掳的事情大肆宣扬?事情传开了,定远侯府还会中意这门亲事吗?就算他们顾忌英国公府的名声,不大肆宣扬,只要设计得巧妙,暗中让定远侯府知道这个消息,也足够了.”
王氏悚然一惊,背脊发凉,别说勋贵公侯,就是普通百姓,也断然不会再接受有了污点的媳妇.别说什么沐琳实际上没有被侮辱,单单是被掳走就足以让她一辈子也洗不去这样的耻辱!
乐妤没有再说,有些事过犹不及,许多细节还是要王氏自己去补充想象才能将黑锅死死地扣在刘氏和秦钺远身上.
王氏到底不是普通的无知妇人,怒极过后冷静下来目光不善地看向乐妤,”郡主,说起来,郡主跟我们长房的仇怨似乎更大?那么,郡主为了挑拨我们,会不会故意安排了这出戏来离间分化呢?”
这样突如其来的犀利直白的诘问,乐妤却只微微意外,轻笑道:”若是我自然也有可能,毕竟是我约沐琳出来的.既然要导演这出戏,自然要让它彻底完美,比如,等到大错铸成,沐琳惨遭蹂躏之后再出现,你说呢?”
王氏没有在乐妤脸上发现一丝惊慌的表情,她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很是难堪.乐妤说的没错,若是她存心要让自己夫妻和长房决裂,那么只需要看着事情发展就行了,根本不会在紧要关头救下琳儿.
看着王氏心神不定地离开,乐妤眼眸幽深,长长的鸦青睫毛遮挡住了眼底的真实情绪,良久,唇边才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王氏心急如焚地回到英国公府,准备跟秦钺道商量,却在二门处恰恰撞上刘氏.刘氏见她神色不好,微愣之后便微微冷笑着道:”二弟妹这是打哪里回来?这几天都黑着脸,琳丫头也总是哭哭啼啼,难不成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周到,怠慢了你们?”刘氏不过是显摆自己主人的地位,故意恶心王氏罢了。
王氏自己心中有鬼,听到这样不顺耳的话自然就更会对号入座,琳儿哭也是背着人的,刘氏现在明目张胆地说出来,果然是在自己母女身边安插了人,这是自觉胜券在握,趁机耀武扬威来了?她也不是软弱的人,微微挺直了背脊,神态高傲凛然,摆出巡抚夫人的派头,矜持地道:”大嫂说哪里话?倒说得我们像客人似的.这英国公府也是我们的家,又哪里会有什么怠慢?琳丫头不听话,我骂了她几句罢了,这么一点子小事怎么也传到了大嫂耳朵里?大嫂掌着中馈,每日里千头万绪的,有多少大事等着大嫂?大嫂一味把目光放在我们这里,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甩袖子转身就走,竟是半点都不肯再虚情假意.
刘氏被她的疾言厉色给惊呆了,人都走了还半天回不了神,这是怎么了?这个王氏,往日自己挤兑几句不都是自恃自己身份高贵一副不屑计较的样子吗?今儿怎么像吃错了药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