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书坊) 第六十一章 非你不娶

作者 : 黑吃黑(书坊)

你救谁?

长廊里天盛帝被侍卫总管的剑架在脖子上,长廊下凤知微被五皇子的匕首顶在腰眼要害。

这似乎是完全不必考虑的命题。

假山上的利箭一丝不挪的对准五皇子,毫不因为凤知微在对方手中而有所放低,宫城值卫,长缨卫和御林军各司一半,现在出现的,是宁弈统管的长缨。

“韦永!”天盛帝怒叱,“你昏了头!竟敢挟持朕!你以为你能活着出宫?”

“微臣没打算活着出宫。”他身后,一把推出凤知微随即剑挟天子的侍卫总管韦永,语气平静,眼神却很晦暗,“常家对微臣有再造之恩,至今照拂着微臣老母,这条命,自然是常家的。”

“常家。”天盛帝冷笑,“常家!”

“韦永,放下你的剑。”宁弈终于开了口,一眼也没看廊下五皇子和凤知微,始终紧紧盯着廊上这两人,“迷途知返犹未晚,只要你此刻回头,我保你老母无事。”

韦永只惨笑摇头,默然不语。

“你要怎样?”宁弈皱眉转向五皇子,“五哥,你何苦来哉?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为人子者,岂可这样逼迫亲父?你这不是逼得我宁氏皇族父子相残么?”

“算了吧!”五皇子冷笑,“你还不了解咱们刚毅决断的父皇?当年老三怎么死的你忘记了?望川桥上父皇也曾说既往不咎,从此仍是和睦父子,然而当他跪下解剑的时候,等着他的又是什么?”

宁弈脸色变了变,一瞬间眼色黝黯,天盛帝怒哼一声,听见这声怒哼,宁弈脸色立即恢复正常,淡淡道:“你如此执迷不悟。”

他突然退后一步,目光对着暗处一扫。

五皇子立即警惕的目光一缩,直觉身处危险之地,一转眼看见对面御书房门户大开灯火通明,空荡荡没有任何人,顿时眼神一亮。

“我们不要在这里说话,”他的刀紧紧顶在凤知微腰眼上,推着她向前走,“进御书房好好谈,还有,即刻宣阁臣们进宫!”

“五哥还是省点事。”宁弈冷笑,“去哪里都是一个下场,平白费了力气。”

他身子隐在长廊暗处,看不清表情,他越不愿移动,五皇子越不安,想着外面肯定已经被他布置得铁桶也似,倒不如进御书房,还好挡挡暗箭。

“喂,我说五皇子。”凤知微在他耳边咬耳朵,“御书房千万别进,你看那屏风后书案底,难保都有埋伏,到时候你自己倒霉,可别连累我。”

真是胡扯!五皇子冷笑一声,御书房屏风是乳白生丝屏,灯光一照一只蚂蚁都能看见,书案底造型奇特,无法容人,这两人狼狈为奸故布疑阵的,倒越发可疑。

他竖起耳朵,隐约听见夜色中有吱嘎拉弦之声,心中不由一紧,想起曾听说老六手下有一批能人,其中就有武器制造高手,这拉弦之声,会不会是某种准头极好的可以远射的劲弩?

“进御书房!”他的眼光掠过书房正对着门口的江山舆图,标了蓝色的西平道长宁藩封地和标了深红的闽南道疆域正入眼底,又看见御书房上方匾额上“圣宁永固”大字,心中隐隐的便起了一个念头,越发的觉得可行,是眼前这死局的唯一生路,便加紧的推凤知微,又示意侍卫总管将陛下架着往内退。

“哎哟不行。”凤知微磨磨蹭蹭磕绊着脚步,“五皇子你顶得太重,我脚软。”

“别玩花招!”五皇子现在可是一点都不信凤知微,刀尖入肉三分,“进书房!宁弈,给我宣阁臣!”

细细的血色自青衣上洇开,凤知微低头看看,叹息。

宁弈的目光一掠而过,没有表情。

“五哥你不用枉费心思挟持一个小臣。”他突然道,“和陛下比起来,他的分量还不够看。”

“六弟你不必枉费心思劝说我放手。”五皇子冷笑,“够不够看我无所谓,拉个垫背也好!”

他一步步往御书房走,手中匕首寒光隐隐。

“宣阁臣,父皇当阁老面,金册勒文,立我宁氏血誓,今日之事绝不追究,违者天诛地灭,宁氏皇朝一代而亡!然后礼送我出京就藩,封在西闽道,从此后父子相安,永不相见!”五皇子细齿咬在唇间,眉宇决然。

“你先进去!”他命令宁弈,“不准落在后面!”

“所有人退后!”他仔细辨着黑暗中的呼吸,紧紧盯着天盛帝和宁弈,天盛帝沉着脸,挥挥手,那些假山上的弩箭,无声撤去。

四面静了下来,只闻风声和几个人的紧张呼吸之声。

宁弈冷笑一声,当先过去,他面对着天盛帝倒退而入御书房,紧张的注意着被挟持的天盛帝的安危,没注意到脚下门槛,绊了一下,将门槛旁盆架绊倒,急忙站稳,顺手扶起盆架。

“老六,这可不是腿软的时候!”五皇子远远看着宁弈退进去,讥笑一声,头一甩,韦永架着天盛帝,跨过门槛。

因为宁弈扶起的盆架没有完全放好,挡住了小半边右边门户,韦永只得将天盛帝逼到左边,自己侧身而过。

“蓬!”

寒光如雪!

是右半边门槛中冒起的雪光,刹那间碎羽成片,呼啸着自下而上直奔韦永!

完全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机簧强劲,射入韦永下半身,血光暴涌!

韦永惨叫一声,伸手去拽天盛帝。

月白人影一闪,宁弈闪电般掠过来,一把拉过天盛帝,却没有对韦永动手,而是擦身而过,直扑五皇子。

他扑出,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隐约听见身后韦永厉哼,似有风声呼啸,却也顾不得。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五皇子只觉得眼前雪光一亮,随即宁弈便扑了来,他一片混沌中不及思考和动作,怔在当地。

“别杀他!”与此同时一声厉呼,一道白影狂奔而来。

而头顶廊檐突然碎裂,烟尘里无声无息探出一只衣袖淡青的手,伸手就去拎五皇子的头,看那手势,只要一拎,五皇子的脑袋就会和身子永远告别。

惊叫方起,五皇子霍然一醒,混沌中只觉烈风扑面,眼前光影缭乱根本辨不出哪些人扑了过来,心知今日再无幸理,目中厉色一显,手中刀往下一按!

诸般纷乱,发生在同时——

宁弈已扑到。

只穿单衣的韶宁公主不知何时已经冲到近侧,用身子去撞五皇子的刀。

五皇子头顶屋檐上闪电般探出顾南衣的手,就要去拎起五皇子。

因为发生在同时,所以——

韶宁公主没撞上五皇子的刀却撞上了顾南衣的手,将他的手撞偏一分。

偏了的一分打在五皇子胸上令他后退一步,已经赶到完全救得及凤知微的宁弈便没能抓到她,反而再次撞上顾南衣反抓回来的手。

三个要救人的人同时撞在一起,五皇子反而没人管。

刀在腰眼,一捺便要命。

刀已捺下。

青衣溅红。

一瞬间宁弈眼色也一红。

他抬手就对着五皇子一剑,另一只手一把拉过凤知微就去堵她的伤口,然而那一剑还没及着五皇子,五皇子便木头般的倒下去,而他忽然也觉得,触手那伤口的手感,似乎有些奇异。

他低头一看,手上粘粘的,甜甜的,红而馥郁。

新鲜的海棠酱。

对面那女子呼吸相闻,也带着淡淡的海棠香气,似笑非笑的道:“我的海棠酱大饼,不止一块。”

宁弈一刹间明白,凤知微送书时,因为不知道五皇子会对她哪个部位下刀暗杀,事先大概在所有要害都贴了大饼,腰间一定也有,她先前磨磨蹭蹭绊绊跌跌,大概就是想将大饼位置再调整调整,也有分散五皇子注意力怕他发现的意思。

五皇子太过紧张,居然被她的海棠大饼骗过两次。

淡淡香气传来,那女子眼眸轻松笑意盈盈,永不为风雨摧折的安详雍容,宁弈心中也霍然一松,脸上泛起淡淡红潮,他望着她,声音有点嘶哑的道:“那就好……”

五皇子躺在地下,被刀剑围着,他只是被凤知微趁机反制了穴道,并没有死,此刻从他的角度,正将宁弈的神情看个正着,刹那间恍然大悟,想了想,却森冷的笑起来。

他笑,一边笑一边咳,对凤知微讥诮的笑,“看,你没猜错吧,他还是该救谁,就救谁。”

诛心之言。

宁弈脸色一变,想要说话,突然脸上潮红又泛,轻咳一声竟然没说出话来。

凤知微并没有看宁弈,浅笑俯首对五皇子道:“别五哥笑六哥了,换成您,一样是这个抉择。”

语气和婉,毫无怨意,听在宁弈耳中却觉得似乎心中突然被揉进了一把沙子,糙糙的揉捏着到哪哪生痛,一张口又想说什么。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抓走了凤知微。

顾南衣将凤知微揉在自己怀里,冷冷的道:“碍事,让开。”

宁弈退后一步,扶住了廊柱,他看着凤知微,突然觉得自己不需要再解释。

如果她也那样认为,他说也未必有用。

如果她不那样认为,天下人谁说也无用。

他等着凤知微开口,以她的聪慧,想必能看出那一刻他计算无误,如果不是中途出岔,完全能救得她。

凤知微却依旧没有看他一眼,顺从的依着顾南衣,懒懒在他怀中转身。

宁弈的神色,黄昏暮色一般的暗下来,半晌自失一笑,却始终站在原地没动。

他不知道——

凤知微一转身,便在顾南衣护持里露出一丝微痛之色。

她的手,轻轻按着腰,那里,鲜红的海棠酱下,有一些潺潺的同色****,无声无息掩在那甜腻****之下流出。

大饼的厚度,是有限的。

五皇子最后爆发用的力气,却绝不会留情。

她垫了饼,趁五皇子分神也挪了位置,还是难免受伤。

本来可以避免的,都是阴差阳错不凑巧。

凤知微的神色,黄昏暮色般的暗下来,她也自失的一笑,心想那日书院对谈言犹在耳,该死的不幸又被自己料中。

她始终没有回头。

她也不知道——

站在宁弈身后的天盛帝,惊愕的盯着儿子背影。

保持着奋起掷刀姿势死在门槛上的韦永,嘴角一抹快意的笑。

扶廊柱立得笔直的宁弈。

一把刀深入后背,鲜血淋漓。

==

长熙十三年,多事之年。

继太子逆案之后,再发五皇子大逆案。

虽然临朝颁布的圣旨上,对于五皇子的罪行说得笼统,只说心怀怨望,图谋不轨,废为庶人,迁宫别住,但谁都知道,常氏家族的最后一位对皇位最有竞争力的皇子,也就此陨落了。

常贵妃被牵连是必然之事,虽然调查当中,她并没有涉及儿子的阴谋,但是后宫尊位也势必不能再保留,降为嫔,迁居西六宫。

五皇子当初胁迫天盛帝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带她走,她却为儿子付出了最大的代价。

和太子案的草草了结不同的是,这次天盛帝很有些穷追猛打的架势,将此案一手交给楚王追索,而随着查案的深入,当初寻来笔猴的闽南布政使高缮自然不免要被调查问罪,从而查出高缮为寻到笔猴讨好高阳侯,竟不惜翻搅闽南十万大山,血洗善养异兽的兽舞族的案子,而那对笔猴,正是该族族长穷尽多年光阴养就的珍物。

由笔猴事件,连带查出了闽南布政使贪墨枉法,私截税银,私下请托高阳侯谋职等等罪状,高缮被夺职问罪,高阳侯被夺爵。

半个月前刚鲜花着锦大张旗鼓给常贵妃庆寿,半个月后就火上浇油大张旗鼓夺常家之权,常氏不甘一蹶不振,在天盛帝继续下令常家卸闽南将军职,交出兵权之时,沿海之南闹出海寇,为害渔民,高阳侯以海境未宁为名,将朝廷派去接任的官员架空,拒交兵权。

天高皇帝远,这事便暂时悬在了那里,天盛帝似乎在此事中受了惊吓,自此确实生了一场病,却还支撑着上朝,将那些在他中毒卧床期间不安分的家伙,黜的黜降的降,整的整换的换。

经常和虎威大营将领们开会喝酒谈心的二皇子被打发到闽南,负责安抚因为高缮倒行逆施而被激怒闹事的十万大山各土著部族,去和那些半身穿衣脸涂黑泥的土著们喝猴儿酒和黑牙齿大**的土著姑娘们谈心了。

有人说二皇子倒霉,却有人说二皇子运气好,据说五皇子出事那晚,二皇子就在虎威大营,有一营兵半夜里点名,已经整装了准备拉出营门,在出营十里处被堵了回去,不然的话,只怕二皇子连猴儿酒都没得喝。

至于那些在天盛帝中毒躺倒期间蹦蹦跳跳要立贤王的官员们,很多都被或调或免,连首辅姚英,都被牵连出那段时间通过七皇子的内弟,在河东道一地七州六县放印子钱,受了圣旨申斥,罚了一年俸禄。

吵成一团的六部,在皇帝醒来后立即也不吵了,楚王殿下受圣命亲自处理,户部尚书被罚俸,工部尚书被降调礼部任侍郎,楚王殿下说了,工事管不好就去管唱歌,唱歌再管不好就去管土著。

看起来户部工部都有罚,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楚王麾下户部不伤元气,原属于五皇子现属于七皇子管辖的工部却被大动干戈,更重要的是这件事里天盛帝表现出的放任宁弈处理的态度,和太子逆案后尚存警惕的态度比起来,现在天盛帝对宁弈的信任度已经空前高涨。

在他生病期间,宁弈一直也在宫内,天盛帝似乎现在只信这一个儿子,摆出一副有他陪着才睡得着的架势。

其间后宫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天盛帝封了那日常贵妃寿宴上献舞的舞娘为妃,赐住常贵妃寝宫。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种事也就在后宫掀起些波澜,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人注意,也似乎和任何人无关。

经此一事,朝中也有些不属于任何派系的老臣,上书要求天盛帝早立皇储,称储位虚悬,非长久之计,为国家安定计,必须早立名分,天盛帝却不置可否,折子留中不发,有说法说陛下曾经对楚王有太子之许,楚王却坚辞了,也不知道真假。

朝中事情被宁弈以雷霆手段迅速告一段落,天盛帝抽出精力来对付不听话的常家,正准备调兵换防,抽调南海将军在凌水关以东的兵力讨伐海寇,以武力逼迫高阳侯交出兵权时,凤知微带着南海燕家来使趁夜求见。

整修过的御书房一切如常,凤知微跨过门槛时却神态分外小心,逗得天盛帝笑了笑。

下手靠背椅上坐着宁弈,姿态和神情都有些懒散,气色也有些苍白,不冷的天,背后竟垫着锦垫,乌发散在肩头,衬着黑嗔嗔的眼眸,清雅中生出几分惑人的清丽,凤知微正诧异这么晚了宁弈还在宫内,冷不防宁弈抬眼看过来,两人目光相触,立即各自让开。

内侍送上参汤来,天盛帝亲手递了一盏给宁弈,又示意他不要起身,“好好养着,别动。”

凤知微怔了怔,没听说这家伙生病啊。

“谢父皇。”宁弈还是欠了欠身,慢慢饮参汤,不看凤知微。

凤知微觉得她最近比较虚弱的腰又开始隐隐作痛了,面上却笑得花似的,将手中纸卷递上。

书案上纸卷铺开,天盛帝一见就喜动颜色:“南海海寇布防图!”

凤知微示意燕怀石——兄弟,你出场的时辰到了。

“陛下,这是南海燕家穷多年人力物力,根据长年海上经商往来所得,画出的南海海寇势力分布图。”燕怀石言简意赅,“南海海寇,尽在其中。”

这回连宁弈都凑过去仔细看了几眼,又瞟一眼凤知微,凤知微对他露出老实厚道的笑容。

“好!”天盛帝拍案一赞,“弈儿你立即去皓昀轩文书处,将这图誊了快马飞递南海将军……等等……怎么这么少?”

他怔怔望着那图,浓眉纠起,眼中渐渐露出恍然神色。

“混账!”

半晌后,天盛帝蓦然一拍桌案,震得宫灯倾倒书简翻落,内侍急忙跪下请罪。

“常氏无耻竟至于此!”天盛帝额头上青筋别别的跳,“这么点海寇,他竟然剿了这么多年都剿不干净,还年年和朝廷要钱要粮要扩额!他每年报上的剿匪数字,都是些什么东西!”

“只怕是南海一地无辜百姓的人头。”凤知微火上浇油。

天盛帝手一抖,瞬间气得嘴唇哆嗦,却转而问宁弈:“弈儿你看如何?”

宁弈拿过那图,淡淡道:“常氏不臣,已是定论,如今不过是罪状昭彰……既然魏大人趁夜求见献上此图,必有妙策,父皇不妨听听。”

眼睛从地图上方瞟过去,正遇上看过来的凤知微,又是一眼交击,各自掉开。

两人都心里有数,多年来南海海寇号称猖獗,所以年年朝廷往那里拨钱粮,年年补充兵员,导致全年岁入,三分去往南海,南海常家也因为掌握了这些力量而雄霸一方,连带邻近的闽南布政使都肥得流油,如今燕家揭出海寇一事有假,搞不好还是常家自己做的花头,将来常家倒台,接替者的权柄必将大受削减,而偏偏,这次去接替闽南将军一职的,正是宁弈的人。

凤知微不相信宁弈想不到这个,但是这人竟然没有作梗,大方的任她作为给她机会,倒出乎她意料之外,原先想好的说辞都没用上。

宁弈垂着眼,慢慢撇着茶上浮沫……你想不顾一切向上走,我硬拉着也没意思,既然如此,便在你最擅长的领域折服你罢了。

眼神对流不过一瞬间,下一刻凤知微已笑道:“何须枉费朝廷兵力,自凌水关远调南海重兵?不仅劳兵伤财,一旦凌水关西线调动,还可能造成相邻的长宁藩不稳,其实南海本地大族,多有依海路经商发家者,多年来饱受常家和海寇勾结骚扰,早有报效国家之心,如今只要陛下给他们一个名分,光是这些世家的护卫力量联合起来,就足够扫荡掉没有常氏支持的那批海上宵小,这样,朝廷省了银子,不动大军,南海世家也一扫多年忧患,得偿所愿,何乐而不为?”

“好。”天盛帝听得双目放光,笑吟吟看着凤知微和燕怀石,“既如此,明日叫内阁拟个章程,你们有心,朕很嘉许。”

凤知微一笑,称了几句我皇圣明立即起身告辞,宁弈也跟着站起身来,道:“我送送我家功臣。”

“我家”两字说得低而带笑,听得凤知微偏过头去,天盛帝却没觉得什么,他免了一场战事和银子,心情甚好,挥挥手便放人,想了想又叮嘱,“你伤没好,小心些。”

凤知微撇撇嘴,心想这人又装了。

一行人出去,宁弈步子极慢,凤知微甚不耐烦,却也只好耐着性子等他一起慢慢蹭,宁弈不动声色瞟着她,心想这人就这点最好,假,十分假,非常假,因为很假,所以永远不会任性行事,很好,很好。

他看着凤知微低着头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走一步挪三步,脸上笑意温和,袖子下的手却攥成了拳头,顿时觉得很快意啊很快意。

燕怀石瞅着不对,连忙假称不认路,拉着内侍飞一般跑了,其余内侍都很有眼力,远远跟着,远在一里之外。

四面没有人,凤知微不装了。

她唰一下越过宁弈,快步走过他身前,一边笑着一边道:“呵呵不敢劳王爷远送,呵呵请留步请留步,下官自己走,再会,再会。”

衣袖突然被人拉住,凤知微毫不意外,顺势一闪手肘向后一捣,听得身后“哎哟”一声,她也不理会照样前奔,宁弈却不放手,用力一带把她拽了过来,这一拽牵动凤知微腰间,凤知微也“哎哟”一声。

她扶着腰间“嘶嘶”吸气,柳眉倒竖回过头去,却见宁弈脸色苍白靠着墙,也在不住吸气。

两人对望一眼,一个问:“你真的受伤了?”

一个问:“你怎么了?”

问完各自沉默,半晌宁弈轻轻握了凤知微的手,觉得她掌心潮热,凤知微却觉得他手指冰凉,手掌动了动,下意识想要将这么凉的手指捂热些,却又立即缩回。

宁弈却没发现她的动作,他一直在沉思,忽然道:“知微。”

凤知微低低“嗯”了一声。

“你真的坚持走这条路么?”月色暗昧,连带宁弈眼中神情都看不清,只听得语气沉沉。

凤知微慢慢偏过头去,一瞬间心如乱麻。

“你要知道。”宁弈慢慢道,“有些东西我势在必得,而如今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再容不得我退后,有时候为上位者也身不由己,就算他想退后,他的部属他的跟随者也不会允许,你……可明白?”

凤知微默然不语,半晌笑了一笑。

“皇家有密卫,名金钥。”宁弈突然转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浑金钥匙,无坚不摧,解天下一切久悬重案,侦缉不为人知各类要犯,这枚钥匙,只掌握在陛下手中,连皇子都未必清楚。”

凤知微抬眼看他,眼神疑惑。

“我只告诉你有这个机构存在罢了。”宁弈盯着她的眼睛,淡淡一笑,“所以咱们做臣子的,都要小心些。”

“人要活下去,本就要加倍小心。”凤知微笑笑。

宁弈凝视着她,忽伸手去拨她额边一丝乱发,凤知微一让,急促的道:“小心人看见。”

“你是怪了我了,我知道。”宁弈不让,语气淡淡,“放心,我的周围,没有人可以窥探。”

凤知微心中一凛,心想宁弈对宫禁的掌握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随即笑道:“怪什么?”

“你什么时候能改掉你装傻的毛病?”宁弈语气有些轻弱,一股风般从她耳边掠过。

凤知微觉得两人靠得太近,又侧了侧头,一侧间宁弈的唇从她耳侧掠过,随即耳垂一痛,她低低“哎哟”一声,用手一模,一滴鲜红的血珠绽在指尖。

凤知微恼怒的抬头瞪他,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小气,上次咬一口不是为了做戏?这么快便要还回来。还有,上次她其实只是轻轻一咬,他咬这么重干什么?

一抬眼却见他唇角亦沾血珠一点,掠一抹深意无限的笑,衬着玉白的肤色流转的眼波,微光下清雅丽色尽去,妖异而魅,像传说中嗜血美艳的婆罗妖神。

宁弈凝望着她洁白耳垂上那珊瑚珠似的一小点,眼光微沉几分,突轻轻一推她,道:“有人过来了,去吧。”

凤知微被他推开,身子没转过去,脸上已经换好了万年不变的魏式笑容。

宁弈看着她意态如常的迎上过来接引的内侍,抬手一让间已经不动声色抹去耳上血痕,脚不点地的轻快离开,这才慢慢靠着栏杆坐下来。

“总得尝尝你的血什么滋味。”他微咳几声,仔细端详着指尖的血色,轻轻在唇边触了触,眼波流转,笑吟吟道,“……黑心里流出的血,居然也是红的。”

==

过了几日,圣旨下来,魏知对国有功,任礼部侍郎。

同时朝廷宣布在南海开船舶总务司,由燕家家主担任第一位司官,总领南海船舶通商诸事务,直接对朝廷户部负责,不受当地布政使司管辖。

后一个消息没引起太多人注意,不过是个商人得了官身罢了,前一个消息却引起大家称羡,一般内阁阁臣在入阁前,都会到六部镀镀金,增加点政务经验,学士出身的人到礼部任侍郎,就是将来入阁的信号,魏侍郎这么年轻,已经是三品高官,将来前途何止是不可限量,一时魏府车水马龙。道贺之人不绝。

魏大人却无暇接受众人道贺——她刚到礼部上任第一天,接到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整理筛选各地递交上来的优秀官宦和世家子弟资料,根据家世才学人品心性做一个初步拟选,报名单给天盛帝——天盛帝终于下定决心,要为韶宁选驸马了。

韶宁得了消息,怎么肯依?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还四处围追堵截凤知微,凤知微也四处狼奔豕突的躲她——姐姐,你真是笨,陛下既然把这件事交给我主理,自然说明他没打算把你嫁给我,就算陛下有这心思,你家六哥也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你越闹,嫁得越快,你这死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呢呢?

韶宁可不明白这里面花花肠子,她认为爱情的道路向来是曲折的,而前途是光明的,而光明的前途是需要两个人携手去闯的,怎么可以抛下她一个人单飞?所以最近凤知微被韶宁缠得鸡飞狗跳叫苦连天。

这日朝会后,在殿下又被韶宁拦住。

凤知微匆匆一揖,“公主好公主早公主万安微臣还有要事恕不奉陪再会再会。”韶宁嘴刚刚张开,她已经说完一堆话并飞快向外跑。

“你给我站住!”

凤知微迎风飞奔,对四面含着诡异的笑望过来的官儿们露出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听见”的表情。

“那事儿你别做了!”韶宁居然追了过来,在她身后喊,“别做了别做了!”

官儿们****的笑容变得惊悚——啥事儿啥事儿啥事儿?做啥做啥做啥?

凤知微迎风冒出一脸的汗……公主你拜托说话说清楚点,这样说话会死人的。

“魏大人你别跑——”一个内侍大汗淋漓追过来,“陛下宣你进去呢!”

韶宁眼色一红,她知道今天朝会后天盛帝就会定下驸马人选,这是召魏知进去询问具体情形的。

“你今儿走不了!”她咬咬牙,突然拍拍掌,“来人!”

唰一下角落里奔出一群侍卫,都是韶宁的玉明宫里的护卫,眼露凶光的把凤知微给拦住。

凤知微眉头一皱,魏知只是个会三脚猫把式的书生,可不能和侍卫对打,脚底一滑就要溜。

“给我把他拿下!”韶宁大喝,侍卫逼上,三五下掀翻凤知微。

“绑了!”

黄绸带子唰唰将凤知微绑了,扛起来招摇过市。

韶宁脸色煞青,眼睛亮红,激动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裙子一扎跟在后面直奔御书房。

“我和你去见父皇!”

“就说你骗了我身子,御花园私定终身,如今你非我不嫁,我非你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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