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芸一死,杭州城内风声一定会跟着紧起来。虽然西尽愁不知道江城是怎样逃出耿府的,但是继续让他留在杭州城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刚当上门主的贺峰为了立威,突然搞个搜城之类的活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到时候想出城可就不容易了。
于是西尽愁封了江城的穴道,强行把他押到出城不远的一座荒庙内。把西尽愁当成幕后元凶的江城当然不会知道西尽愁这么做是为了救他,还以为西尽愁要杀人灭口,然后弃尸荒野一走了之。
江城全身只有嘴巴能动,他愤愤道:「西尽愁,枉你被别人称为侠士,其实根本就是一只衣冠禽兽!卑鄙小人,你……」江城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嘴里被塞上了一块碎布。
「你留着力气少说两句吧。」西尽愁把江城五花大绑后丢到一个角落:「现在你最好乖乖呆在这里,等我把事情问清楚——以后自然会回来放了你。」
西尽愁出了庙门,抬头望一望天边的一抹红霞,叹道:「唉呀呀,怎么这么快就到傍晚了。」
抱怨归抱怨,不过没了江城这个包袱的西尽愁回城的速度可是快多了。他此次的目的地正是天翔门北堂贺峰的府邸。
◆◇◆◇◆◇◆◇◆◇
夜幕已低沉,无星亦无月,空洞洞的天空漆黑得吓人。但耿府内却四处灯火通明,打着火把的护卫正一间一间地进行地毯式的搜查。今天临近正午的时候,护卫都亲眼看见是江城杀了耿芸小姐,但是岳凌楼不仅放了江城,而且还下令封府搜查。这样的做法实在让人不明白,但是耿原修却纵容着岳凌楼,即使护卫百思不解也只能乖乖领命办事。
耿家富甲一方,耿府豪宅便如同半个皇宫,这样广阔的地方要一间一间,一寸一寸地搜完,耗费的时间实在难以计算。欧阳扬音和尹珉珉躲在一间阁楼的房梁上,从正午起就不断有提刀护卫闯进来查看,但他们只在地面搜,而没有抬头望一望梁上,自然没有发现躲在上面的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入夜,岳凌楼大有不把人搜出来就不罢休的打算,欧阳扬音也知道再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怎样才能逃月兑呢?
「欧阳姑姑……」尹珉珉揉了揉发酸的脚踝小声道,「我们偷溜出去好不好?再这样等下去就算不被搜出来也会饿死,我们……」
尹珉珉话只说到这里就突然收了口,因为她看见欧阳扬音的眼神凶狠得仿佛要扑上来把自己撕碎似的。和欧阳扬音相处了几天,尹珉珉不但没有和她更为亲近,反而更加害怕她了。一想到自己还必须跟着她不知到什么时候,尹珉珉就有想哭的冲动。
欧阳扬音斜瞪了尹珉珉一眼道:「这些事情都是谁弄出来的!现在连我也被你拖累了,如果你不是尹昀的女儿,我早就……」
欧阳扬音故意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她知道即使这样尹珉珉也会吓得不轻。当然欧阳扬音的话也只是吓吓她而已,毕竟小孩子如果没人管教的话就会越来越任性,想必尹昀是因为想到女儿从小没有母亲,就对她宠爱过头了。
「我……」尹珉珉的伶牙俐齿碰上欧阳扬音连半点功力都施展不出来,只好乖乖闭嘴。
欧阳扬音见尹珉珉可怜兮兮的模样,叹一口气道:「你呀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乖乖听话呢?我告诉过你不要去管天翔门的事情,你还是跑过来杀耿原修,你以为你有几斤几两重?你杀得了他么?」
被欧阳扬音这么一说,尹珉珉心中自然是不服气,月兑口就说道:「如果不是岳凌楼捣乱,耿原修早就死在我的镖下了,就被他一搅,我的飞镖才只有一只射中耿原修……」
「就算你能杀了他,你能逃得出这耿府么?你能逃得出杭州么?」欧阳扬音正想彻底地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转头问尹珉珉道,「你说你有一只镖射中了耿原修?」
尹珉珉点点头。
欧阳扬音道:「你确定?」
尹珉珉道:「我看着他第二次推门出来的时候还捂着脸呢,那一定是被我的飞镖割的,如果不是被门板挡了一下,只怕那一镖会击碎他的脑袋。」
欧阳扬音略一思索,又问道:「那镖上……有药么?」如果是尹昀的女儿,就不应该不知道使毒,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听到耿原修暴死的消息实在是奇怪。
「我……嗯……西大哥……那个……」尹珉珉支吾了半天才说清楚,「那次伤了江城以后……他说过不让我乱用毒药的……」
欧阳扬音一听这话头都痛了,捂头叹道:「西尽愁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这次你把我们害惨了。」
尹珉珉接着又补充了一句道:「但是……那个……我想他只叫我不能乱用,也没叫我不用……所以我这次来的时候还是用了一点……」
欧阳扬音顿时来了精神道:「那是什么毒?」
尹珉珉一脸迷茫:「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欧阳扬音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尹珉珉小声道:「我随便拿了一瓶来用的,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毒……」
欧阳扬音手一摊道:「药呢?拿来。」
尹珉珉听话地从腰带里抽出一只小瓶,那瓶中盛着半瓶晶莹透明的液体。欧阳扬音一把扯过来,用指尖蘸了一点毒液尝了尝,半晌后才突然抿嘴一笑道:「珉珉,你乖乖呆在这里,如果呆会儿听到什么动静,就趁着混乱逃出耿府,去城西『承安客栈』等我。」
「欧阳姑姑……」尹珉珉刚想喊这一声,欧阳扬音已经翻身跳下了房梁,转眼不见踪影。
动静?她到底要我等什么动静?尹珉珉不知道那透明的毒药是什么,而欧阳扬音却知道那叫做『七日醉』,此种毒药中毒之初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在七个时辰之后就会全身麻痹陷入昏迷状态,一昏就是七天七夜。
照时间算来,七日醉生效的时间也该到了。只要耿原修一昏,欧阳扬音再造出响动把人引向耿原修那里,其它地方的防卫自然就会放松,到时候趁乱逃出应该不是难事……
◆◇◆◇◆◇◆◇◆◇
同一时间,天翔门北堂堂主贺峰的府邸内,表面上虽然没有一丝混乱,但贺峰的心里却早就乱如荒麻了。耿芸被江城刺杀的事情贺峰已经听说,而刺客江城是自己的手下,如果事情不能查清楚,这无疑是给荆君祥造就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他一定会把事情全部归到自己头上来。江城为什么会杀耿芸呢?贺峰想破头皮也想不明白这个一向老实本分又听话的人,怎么会去杀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耿芸……
该杀人的人不去杀人,不该杀人的人偏却杀了人;该死的人没有死,不该死的人却死了。贺峰叹气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突然一阵寒意从背脊直窜上来,贺峰猛一回头,就只见一道白光向自己的脑门飞来,急如闪电,来不及躲闪,只听『嚓!』的一声那道白光从他头顶飞过,打在房内的一根石柱上,那石柱砰然裂开,碎石溅落到地板上。
「西尽愁!」贺峰这才看清楚来人,忿然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
西尽愁走进房内,对贺峰说道:「贺堂主……哦不,应该是贺门主,应该认得那个东西吧?」
贺峰顺着西尽愁的视线,回头去看那被击裂的石柱上卡着的一只飞镖。镖身呈银白色,手掌大小,发散分部着七个造型各异的锋口,冷冷地闪动着青光。
七刃镖?贺峰心里一震,并未作答,而是平静地怒喝道:「西尽愁,你这样擅自闯进来,未免太不把天翔门放在眼里了吧!」
「这你都看得出来,太强了。」西尽愁一边讪笑一边走到石柱边,把七刃镖拔出来,问道,「你知道尹昀吧?」
被这么一问,贺峰对西尽愁这次的来意也猜到几分了,他点了点头。
西尽愁接着又问:「你知道他已经死了吧?」
贺峰道:「他阴险卑鄙,仇家甚多,死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西尽愁狠瞪了贺峰一眼,贺峰知趣地收口。尹昀是西尽愁的朋友,朋友被说成这样,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沉默了一阵,西尽愁接着说道:「奇怪就奇怪在他不是被仇家杀死,而是自杀的。」
贺峰道:「你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里来说这些话,不是太奇怪了吗?」
西尽愁针锋相对道:「那么你能让尹昀为你自杀不是更奇怪吗?」
贺峰一怔,但随即大笑起来:「不错,的确是我让尹昀逼你出面的。我奇怪你怎么拖到现在还不动手?」
西尽愁道:「我也奇怪尹昀为什么会听你的话乖乖去死。」
贺峰冷笑道:「因为他的命本来就是我的。十六年前他被四大门派追杀的时候,如果不是我放了他,他早已葬身荒野,连同他襁褓中的女儿一起陪葬。」
西尽愁听后淡淡道:「原来如此。」
贺峰阴恻恻地说道:「我只是在一个适当的时机让他把他的命还给我罢了,他多活了十六年也已经够了。」
西尽愁突然有种莫名的悲哀,自言自语道:「尹昀啊,到最后我还是被你给卖了……」
而贺峰却笑了:「其实他并没有出卖你,他至少还知道一件事情……」
西尽愁道:「你说。」
贺峰压低声音字字道:「他知道耿原修……该死。」
「的确如此……」西尽愁听罢笑出声来,又问道,「你要杀耿原修有我帮忙,那唐易又是谁帮你杀的呢?」
贺峰稳稳答道:「唐易,并不是我杀的。」
西尽愁怎么会相信这种话:「那可就奇怪了。七刃镖只有我和尹昀有,除了你这个大恩人以外,尹昀怎么会把七刃镖轻易交给其它人呢?」
贺峰低头道:「但他的确是交给其它人了……」
西尽愁眯起眼睛瞥了贺峰一眼,扬声道:「你十六年前救尹昀一命,十六年后又把这命要了回去。那么十六年前那个婴孩的命,你不会是白救了吧?」
西尽愁认为贺峰一定是以他饶过尹珉珉一命来要求尹昀再为他做一件事。贺峰也听出了西尽愁的意思,笑道:「你认为我要求用七刃镖来偿还十六年前那婴孩的命?」
西尽愁道:「难道不是吗?」
贺峰道:「的确不是。我只要求用一句话来偿还那婴孩的命……」
「什么话?」
「我想尹昀死前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
原来如此,尹昀最后那句『小心岳凌楼』就是用尹珉珉的命换来的,西尽愁不禁苦笑道:「你这笔生意做得还真是不划算啊。」
贺峰淡淡道:「我本就不是一个生意人。」
西尽愁道:「你害怕岳凌楼?」
贺峰沉默不答,他只知道岳凌楼是西尽愁杀耿原修最大的阻碍,但却决不是害怕岳凌楼。无论岳凌楼怎样锋芒毕露,他最多不过算得上是一只爪牙锋利的野猫罢了,只要把他捆住不靠近,仍他怎么张牙舞爪也是不会咬死人的。
西尽愁话已问完,转身欲出,却被贺峰喊住。西尽愁回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贺峰道:「我只想问你是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西尽愁笑道:「勉勉强强吧……」
勉勉强强吗?贺峰望着西尽愁的背影,回味着这句话。西尽愁的确答应了尹昀杀耿原修,但是他也答应了岳凌楼把耿原修的命留着,两个都是承诺,那么该遵守哪个好呢?西尽愁也有些混乱了……
◆◇◆◇◆◇◆◇◆◇
耿芸刚死,耿府里的搜查队四下可见,但耿原修的卧房周围却没有人敢靠近。夜如泼墨,背光的卧房内光线说不出的晦暗。
「老爷……」岳凌楼用颤抖的声音发出一阵喘息,「放开我……老爷……」他的双手被并在一起,绑到床架上。纤细的手臂痛苦地扭曲着,他仰起头,迎向耿原修的脸,不断求饶。
耿原修坐在岳凌楼的双脚上,把他死死地压在床上。「凌楼……好孩子……」抚mo着岳凌楼秀气的脸庞,把一颗药丸放入他的嘴里。赤红的颜色,诱人的气味,熟悉的人都会知道——那是花狱火——能带来极乐的药物。
他们开始接吻,用最深入的方式。花狱火的味道在舌尖交流,最后沁入五脏六腑,混入血液——带来一个不会有悲伤和失落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所有的人都不曾死去,所有的人都彼此爱惜。希望那个世界怎样,那个世界就是怎样……
不断用那种药物麻痹着自己,耿原修也好,岳凌楼也好,都在寻求着一种很缥缈的东西——现实里没有的东西——花狱火可以带来的东西。虚幻,沉沦,堕落,舍弃,毁灭……怎样都无所谓……
「情儿……」耿原修的眼神变了,他又开始叫那个女人的名字,低头亲吻岳凌楼单薄的胸膛。那个令他念念不忘的女人,只有花狱火能把她带到他的身旁,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不是一堆腐骨也不是虚无的灵魂,而是活生生的。
是否真的满足了?用一个幻象来自我欺骗,是否真的可以满足?岳凌楼很想这样问,但却问不出口。你的眼里看到的是那个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女人,你的手抚mo着的是她的皮肤。是否最重要的那个人死后,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意义。躯体也只是一个空壳,行尸走肉?
曾经以为只要精神快乐了,其它的都不重要,即使下一秒到来的是死亡。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花狱火为什么要存在?救赎了一些人,毁灭了一些人……魔幻般带来癫狂的药物。
「老爷……」岳凌楼睁开凄迷的双眼望着耿原修,他还有一半是清醒的。他在帮助一个男人侵犯他的母亲……他在用自己的身体摧毁人伦,自我毁灭……肮脏不堪。
重要的东西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价值。这个身体变成怎么都无所谓,因为在灵魂毁灭的那一天,身体也会慢慢腐烂,最终消失。回忆中的一切都变得好遥远,母亲的笑容,父亲的话语……十年了,整整十年,他们在十年前消失无踪……留下自己一人……
为什么不带我走?我好想去见你们……这种孤独的感觉,空虚无助。想要一个人抱住自己,说着需要或者生存下去的话语。谁也好,告诉我人体温度,因为已经厌倦和害怕了被恶梦魇住的冰冷身躯。
耿原修我曾经以为是你救了我,把我从那个恶梦中拉了出来。但是可笑,事实上却是我救了你——让你产生慕容情依旧在世的错觉。是否后悔过你所做的一切?后悔那把慕容情重新夺回来的想法,因为那最终使你永远失去了她?
「老爷……」岳凌楼轻轻唤一声,「为什么不放过岳闲?」同样的问题问过很多遍,在这种状态下的耿原修是不会防备的。他以为他面对的是慕容情,他以为他再次拥有了慕容情。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他的。」耿原修喃喃说着,「功名也好,地位也好。只因为你说你喜欢他,我就给了他……全是为了你,情儿你知不知道?只因为你说你喜欢他,我甚至把你也给了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他还要毁灭我的一切?」
十年前,浙江都司岳闲奉命查办耿原修走私禁药花狱火一案。但最终查出来的结果却是——岳闲勾结倭寇私贩禁药——罢官抄家。岳闲犯的最大一个错误就是自不量力,他以为他可以抓住耿原修的把柄,他以为他可以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用耿原修的话说:「他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谁也不会想到那样的人最后竟然会自杀,并且还杀死了他的妻子。耿原修就是算错了这一点,让他后悔了一辈子。慕容情死了,被利剑穿透了胸膛,她用她呛着泪水的眼睛望着她的爱人……从来没有后悔过,从我选择你那天开始就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会陪着你一直到最后,即使是地府冥宫……
「老爷……」岳凌楼还在唤着耿原修,想把他从癫狂的状态中唤醒,「不要再想了……」关于岳家的一切,十年前的一切,甚至更久远的一切,岳凌楼都是从耿原修的嘴里问出来的。一开始只是被花狱火迷了心智的耿原修的无意提及,再后来是隐隐觉得事有蹊跷的岳凌楼的追问到底。
慕容情原本是耿原修的未婚妻子,但是后来却爱上了一个无作无为的书生岳闲。耿原修用他的财力替岳闲打通了官场的道路,让他当上了浙江都司。只要慕容情高兴,耿原修可以做出一切,即使她是别人的妻子也无所谓,只要她还笑着,幸福着,活着就行了。
但是这一切岳闲却毫不知情,他只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努力得来的,娇妻也好,官职也好,他没有想到那都是拜别人所赐的。他忠于朝廷,一心为朝廷办事,所以朝廷叫他查花狱火一案他就去查,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案件背后所牵扯到的人物。
被激怒的耿原修反咬了他一口,把走私的全部罪行栽赃到岳闲身上。既然岳闲不知好歹,他也不再妥协退让。他要把慕容情重新抢回来,他以为这样做慕容情就有能回到他的身边。但是,慕容情却请愿跟岳闲步入黄泉,也不愿跟耿原修再续前缘,何等讽刺?
事实是令人震惊的,把岳凌楼从那个救命恩人的梦中惊醒。不是恩人而是仇人,一切都颠倒过来,他望着耿原修的眼神也起了变化——我迟早会杀了你,让你偿还你欠我们岳家的一切,不仅是用你的命来还,而是要用你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一无所有,就像我一样……一无所有……
突然,耿原修双目呆滞,停住所有动作。
「老爷?」岳凌楼试探着唤了一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一刻,耿原修的身体已经压了下来,压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如同尸体一般。事情不对劲,岳凌楼想从耿原修身下翻起来,但无奈双手已被死死绑住。
「老爷,你到底怎么了?」
「他死不了。」一个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岳凌楼猛然扭头望向来人,只见是蓝衣装扮,想必是天翔门的人。
情急之下,岳凌楼不及细想就已经怒喝道:「好大的狗胆,还不快滚出去!」
蓝衣人冷冷笑了两声:「胆子大的是你……你竟敢叫我滚?」
岳凌楼听这声音和说话的语气觉得有些不妙,低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蓝衣人一把扯下头盔,一张精美绝伦但却饱含着怒气的脸庞呈现在岳凌楼的眼前。欧阳扬音?岳凌楼全身一阵寒意袭来,竟怔住了,他突然想起西尽愁以前说过的一句话——「你赢不了她,不过却有一个办法可以保你不死,那就是——逃。」
逃?岳凌楼苦笑,现在这个样子叫我怎么逃?欧阳扬音走到床边,掐着岳凌楼的下巴问道:「你还记得不久前,你在陵园对我做的事情么?」
岳凌楼不说话,直直看着欧阳扬音那异常凶狠的目光。欧阳扬音一笑道:「那么……我现在就加倍还给你!」说罢,她一把甩开岳凌楼的脸,抽出了一把短刀,那刀锋上冷冷的寒光照在岳凌楼脸上,不禁令他颦眉。
「你放心,你这只小yin猫,我不会杀你……」欧阳扬音用刀面拍拍岳凌楼的面颊,接着道:「我还可以放开你。」
说完欧阳扬音一挥刀,那绑住岳凌楼手腕的黑绳便瞬间裂成了数截。这样的机会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岳凌楼本应该趁机逃走,但是他却丝毫未动。
欧阳扬音邪笑道:「你很奇怪你全身无力是不是?你现在大概站也站不起来吧……我可以好心地告诉你,耿原修中了『七日醉』的毒,而你,刚刚从他的身体上沾染到了这种毒,不过毒性弱点罢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岳凌楼吃力地撑着眼皮问道。
欧阳扬音只是笑,突然抬起了那只握刀的手臂。
「不——」看着那寒光向下刺落,岳凌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一个字。下一瞬间,几点飞溅的腥红液体沾到了他的脸上。
我曾经多么想杀你,但是我没有,因为你现在死还太早了。你怎么就这样死了,你给我起来!耿原修,这样死太便宜你了!你应该被碎尸万断!你这个混蛋,你起来!
岳凌楼双手紧紧扣住耿原修的肩膀,像是要把肩膀捏碎一样,但刺穿耿原修颈项的那柄短刀,不断有腻人的血液顺着锋口滴落。
「啊——啊——」岳凌楼双手捂着头,发疯一般的尖叫着。
很多人在那个时候推门闯了进来——他们是天翔门的护卫。欧阳扬音早已不见了踪迹,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死人,一个活人。为首的一名护卫突然抬剑指向岳凌楼道:「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跑?岳凌楼怎么会跑?即使他没有中毒,他也不会逃跑。耿原修死了,他的仇人死了,死得这样轻易,以后,自己应该找谁来报仇……
◆◇◆◇◆◇◆◇◆◇
「凌楼……凌楼……好孩子……在想什么?」手掌拂过身体的感觉仍然残留,但那个人却已经死了。
「想了很多……以前,很多的事情……」
那一天,父母死了,自己被带入了耿家。
那一天,昏暗的书房,红木的书案,花狱火的香甜,肆意地蹂躏……
「你要来我家吗……我是你父亲的朋友,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儿子,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他今晚不回来,因为有欧阳扬音可以陪她!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的人可以陪他!你不过是他身边一个漂亮的玩物之一罢了!」
「十年了吧?你来这里十年了吧……凌楼哥,你讨厌这里吗?……对不起……凌楼哥……我们耿家对不起你……」
……
死了,已经死了么?
那么一切,一切都结束了吧?
十年了,已经整整十年了,你以为你用一条命就陪完了么?
朝廷已经在暗中调查,岳家终于可以一洗尘冤。终于该轮到你了,轮到你接受惩罚,为你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用你的家破人亡用你的声败名裂用你的众叛亲离!来偿还,你欠我的一切……
常枰在云南,丘然在云南,耿奕也重开了花狱火也在云南的贩卖,顺着这条线,跟到广州港,抓住交易接头的双方,逼他供出幕后的主使……你立刻就完了,天翔门也完了,耿府也完了,你只要再等三十天,最长再等三十天,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十年,我已经等了十年,整整十年……
你就不能再等这三十天吗!
你这个混蛋,你就这么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你……好狡猾……我始终斗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