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星宫八大护法均以『紫』字为姓,再分以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大卦象为名。这次受七公主之命,出宫诛杀尹昀的两人就是八大护法中司火的紫离和司风的紫巽。嗓音较细的是紫离,嗓音较低的是紫巽。
「岳凌楼到底是什么人?」当紫巽问到这句话时,欧阳扬音的答案只是两个字——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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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软底的靴子踏过灰石板铺成的街道,却没有一丝的响动。遮住身体和面容的紫纱冉冉飘拂在夜风中,突然,脚步停住了,来人缓缓地抬起头,望着头顶那块乌木制成的牌匾。紫离的嘴唇微微张开,低念着牌匾上楷书写成的四个大字——丘然医馆。
是这里了,紫离想着,嘴角就已掠起了一抹诡谲的微笑,陡然一翻手,便又是『蓬』的一声异响,掌心升起的那朵艳艳的蓝色火焰霎+.++时翻腾起来。紫星宫人已经很久没有涉足江湖,竟不知道在这世上还存有那么多花狱火,更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底下,居然还有人在种植着花狱火,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一凡世……
蓝色火焰『哧哧』的燃烧着,紫离一扬手,竟分成了两簇,如同两条长龙一般环成了一个火圈,把整个府园包围起来。
只一瞬间,浓烈的黑烟蓦然窜入了空中,丘府里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这从天而降的灾祸令他们猝不及防。尖叫声一浪盖过一浪,但却无处逃窜,因为整个丘府都被这妖火包围住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被烈火烧着的梁木不断地倒塌着,在轰隆的巨响中化为焦炭。窗棂和门楣也在瞬间燃为灰烬,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气味和烟尘。很多丘府中的人还来不及跳下床就被烧死在了床上,他们的尸体与泥土融为一体……
好强烈的火焰,强到仿佛超月兑了这一人世,那不是人界应该存在的东西……是否来自冥府?所以才能把人烧得形神俱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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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府被烈火包围的同一时间,刘府内暂躲在刘以伯以前的房间里的岳凌楼突然「啊!」的惊叫一声。
「怎么了?」身旁的耿奕正问着,就看见一簇火焰从岳凌楼的腰间燃起,于是急忙出手扑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耿奕不知道好端端的,岳凌楼身上怎么会突然烧了起来。
岳凌楼也不答话,只一把扯下了腰间的革囊,那里面装着的是花狱火,而就在刚才却不知为何突然燃烧了起来。革囊被烧得只剩下一点边角,里面的花狱火化成了焦黑的粉末,不祥的预感陡然窜起,岳凌楼抓住了耿奕的胳膊喃喃念道:「去离阳,你马上到那里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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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耿奕只身来到离阳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昨夜的大火已经熄灭,丘府变成了一片废墟。断壁残垣四散堆积着,没有一点昔日丘府的景象。突然,耿奕看见在这废墟之中还站着一个人,走近才认出是西尽愁。吃惊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西尽愁抬头看了耿奕一眼,没有回答,低着头望着身边那具焦黑的尸体,那尸体的手紧紧扣住一块地砖。那是丘然的尸体,虽然已经烧毁得不能辨认,但是西尽愁知道那是丘然。
他本想到离阳找丘然再询问一些关于花狱火的事情,但丘府不幸碰上了这种灾难……没有一个活口。西尽愁顺着丘然的手臂,刨开周围的碎石,竟发现了一个把手。用力一拉,一个秘道的入口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西尽愁和耿奕对视了一眼,翻身跳下了秘道。沿秘道而下,漆黑一片,里面是直路一条,高度刚刚可以走一个人,秘道顶正好擦着西尽愁的脑袋,所以他想要顺利通过,还要微微弯腰才行。
双眼习惯了黑暗以后,西尽愁渐渐可以看到脚底的道路,耿奕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强烈的不安夺去了他们言语的能力。再做什么猜测都是无用的,因为这种事情,如果答案不出现在你的眼前,你就绝对猜不出来。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眼前一亮,竟已来到了户外。虽是户外,但却丝毫没有人迹,芳草鲜美,宛如世外桃源。
耿奕放下挡住眼睛的手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充斥在空气中的那股气味,他再熟悉不过。是花狱火……香甜却又具有魔性的气味……
西尽愁还在继续往前走,而耿奕却拦住了他:「回去。不要再往前走了。」
而西尽愁却不听他的,走出十余米远后,出现在他脚下的是一面山崖。不远处有一条长约五十米的吊桥,桥下是深深的山涧,水面上浮着一层烟雾状的东西。是水汽吧?西尽愁想着便踏上了吊桥,对面是一片石渚,渚上有股莫名的幽香。
西尽愁低头看那植物,竟是从未见过的。耿奕突然惊叫了一声「这是……」,蹲去,仔细看着这些奇异的植物。花色腥红,宛如地狱中燃烧的业火一般,难道这就是花狱火么?耿奕虽是天翔门南堂堂主,但他见过的花狱火都是被制成粉末状的成品,像这种植物形态的花狱火,耿奕也是第一次见到。
花狱火?当这三个字浮现在西尽愁头脑里的时候,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虽然是芬芳的花朵,但它妖冶的色彩和迷惑的气味,以及那个不祥的名字……都给西尽愁带来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些花狱火是谁种的?丘然么?为了保住薛秀婷的命而从南洋运来种子,让它们扎根于这片土地,生长,繁盛,然后带来毁灭?
突然,一声怪笑从身后传来。西尽愁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披紫纱的人正站在身后,笑得猖狂:「多亏了你们带路,我才能这么顺利地找到这里。没想到,这里竟然种植着花狱火……」
说罢,紫离掌心着地,又是一条妖艳的蓝火宛如苍龙一般地从地面迅速烧起,向那片还未成熟的花狱火烧去。紫离的目的是要毁掉这片石渚。花狱火是紫星宫的,其它人都不可以拥有。
突然,耿奕拔剑窜起。插剑入地,削起地表,连同着那妖火一并挑飞。叱喝道:「你是什么人?」
紫离因为耿奕的防碍而有些恚怒,阴森森地说道:「你先不要急,待我烧了这片石渚再来慢慢对付你。毕竟知道花狱火真面目的人还是少点为好……」
耿奕冷笑着:「只是懂得说大话罢了。谁来对付谁,还是刀口子下自见分晓吧。」说罢挥剑向紫离心脏刺去。紫离一步未动,伸手就握住了耿奕刺来的剑锋,就在他的手碰触到剑锋的刹那,一簇蓝火自剑尖逆着刀锋急速向上窜起,竟窜到了耿奕的手肘部位。耿奕匆忙收回了剑,暗想道:「这也太邪门了吧……」
紫离冷笑两声,手心再次落地,但这次还来不及腾起火焰,就被西尽愁截住了手腕。西尽愁低声威胁道:「你信不信只要我再用一点力,你的手腕就会立刻粉碎掉。」
紫离紧颦着眉头,嘴角有些抽动。突然眼神一利,突然伸出左手,向西尽愁的肩膀抓去。但妖爪还来不及碰到西尽愁,就被西尽愁反手一扭,『咔』一声断掉。
紫离忍着剧烈的疼痛抬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西尽愁道:「你莫管我是谁,你……」话音戛然而止,只因一簇蓝火又自紫离的右手再次燃起,西尽愁猛一偏头,躲过了这妖异的火焰。情急之下,他竟下意识地把紫离甩飞了出去。只听紫离一声尖叫,那紫色的身影直直跌落山涧,湮没在一片雾气之中……
突然,西尽愁听见耿奕也发出了叫声。回头一看耿奕正扼着自己的手腕——那手腕已经变成了蓝色。难道刚刚窜上耿奕手臂的火焰竟是有毒的?
「你不要动!」西尽愁急忙封住了耿奕手臂的穴道,减缓蓝焰之毒的扩散速度。但这仿佛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那带着腐烂气息的蓝色已经攀升到了耿奕的颈部,他半边身体已经全都麻痹无知觉了。
西尽愁俯去,问了一句:「你怎样?」
此时的耿奕完全说不出话来,一手按住心脏,一手拽住西尽愁的袖子,断断续续地说道:「凌楼……兴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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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楼炸毁千鸿一派总舵府,早已与千鸿一派结下了仇怨。只要抓住这一点,让千鸿一派的人知道岳凌楼在刘府内,那么他们不去要人是不可能的。
就在耿奕离开岳凌楼后不久,刘府门外就聚集了众多千鸿一派以前的旧部,他们知道岳凌楼就藏在这刘府之内,而放出这个消息的人正是欧阳扬音。
不知道这一突变的岳凌楼还在房间中修养。花狱火兀自燃烧的事情,让他放心不下。早就知道那药古怪,但却没有料到它竟古怪到那种程度,凭空燃烧起来……
「凌楼!」岳凌楼想得正出神,常枫蓦然推门闯入,急匆匆地说道,「乱起来了,常枰在外面控制场面,你先躲起来吧。」
句音刚落,就听到门外嘈杂起来,想必是那些闹事者已经闯进来了。常枫条件反射地关紧房门,在房间内转着圈子。这个房间不过三十多个平米,没有箱子也没有后门,要往哪里躲呢……
岳凌楼倒是从容,曲起指节扣了扣身下的床板,床板突然塌陷,那下面竟然又是一条秘道。常枫惊道:「这是……」
意料之中的事情,岳凌楼没有多大的吃惊,缓缓说着:「如果是刘以伯的房间内,有这些东西也不奇怪。我刚睡到这张床上时就已经发现了,只是因手脚不方便,没有去看那秘道究竟通向哪里,没想到……现在倒是可以用来当躲避的地方……」
「要下去么?」常枫俯身望望那黑乎乎的地道,犹豫着向岳凌楼确定了一遍。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心么?」岳凌楼笑他,从来没有见到常枫对某种东西流露出特别的感觉,虽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但却仿佛与世隔绝与世无争。其实静下心来想想,这也算是一个优点吧?那是岳凌楼不可能达到的境界——他无法容忍自己被蒙在鼓里,他希望了解所有,希望把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陷入一次又一次的险境,但好像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常枫没有多说话,翻身跳入秘道,抬手阖上chuang板,抱着岳凌楼顺着潮湿的石灰壁朝前走去。秘道里光线很暗,两壁上有插火把的设备,但看它荒废的样子,就知道已经很久没人用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来到了秘道的尽头,那里竟是一面没有出路的死墙。
不可能!岳凌楼目光一沉。这里不应该是死路,绝对还有其它的机关可以打开这面死墙……秘道内虽然灰尘厚重,但空气却很清新,像是来自山岭的风,隐隐还透着些河水的气味。
「放我下来。」岳凌楼吩咐了一句,他想检查眼前的三面墙壁。
「这是?」常枫突然在右侧发现了一个怪异的凸起。
「按下去。」岳凌楼淡淡地说。
常枫有些犹豫,但片刻之后还是乖乖照岳凌楼的话做。随即便听到『隆隆』的机械运转的声音,石壁开始活动起来——不是那面死墙,而是两人身后的一块石板!那巨石正迅速从上往下降落!岳凌楼和常枫同时回头,他们知道如果这石板一降下来,来路就被封死了!
不可能是死路的!那一刻岳凌楼依旧没有放弃最初的想法。想逃!不行,脚根本无法支撑起身体,错位的骨骼带来的剧痛让他几欲昏迷。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景况——看得到出路,但却逃不出去。出口就在眼前,如果跑只要十步,十步就能平安出去。但是那十步外的地方……却遥远得如同天边……
再次用力,逼迫自己朝前,但却再次跌倒。那一瞬间袭来的痛楚,竟令岳凌楼的视野全部变黑。常枫?哪里?看不见……听不见……你在哪里……
轰然一声巨响,石板落到底部,从它下降到停止,只用了短短两秒钟而已。完了,一切都完了——没有出路,无法离开,用不到十天就会死,饿死。死在这个密室,没有人知道,慢慢腐烂成枯骨,污染这片清爽的空气。恍惚中有什么东西带着浓重的腥味洒溅到自己身上,是血……那是血……温热的,但好重,溅在身上好痛……连心也跟着在痛……
黑暗中,秘室里,常枫的声音断断续续:「走……快走……」脊椎断裂的声音在岳凌楼的耳边响起,一阵心惊胆战。
「常枫……」岳凌楼模索着向声源处爬去,喉咙很哽,全身发冷战栗不已。渐渐指间触到了一滩浓血,再来就是常枫抵住巨石的躯体。所有的一切都清楚了——就在巨石降下的那一瞬间,他用身体抵住了落石,化解了来路被堵死的危机,为自己留下了一条活路。
「快点啊!」常枫撑住地面的手陡然一颤,他已支持不到多久了。说不出话,岳凌楼心中突然一阵酸痛,挣扎地从常枫身下爬出——他必须出去,不然所有的牺牲都将失去意义。
笨,好笨……常枫你好笨……这里一定还有出路,即使石板落下也无法阻断所有的出路。我们还可以慢慢找,还有时间,没人打扰,一定可以找到……一定可以的……
双眼渐渐恢复了功能,岳凌楼拖住石板,艰难地发音,对常枫说:「出来,快点!」但是常枫确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他已经无法移动了,被卡得死死的,就这样死了吧。凌楼,只要你能活着就行了……
「如果你还有力气闭眼的话就给我出来!做得到的相信我……做得到的……」激昂的声音渐渐淡下去,变得悲凉无助,岳凌楼扯住常枫的肩膀,把他往外拖,「你不要像个死人一样你还可以动的……可以的……出来啊……」
下一秒响起的是——骨骼碎掉的声音,肌肉被积压的声音,还有鲜血喷薄而出的声音!石板在那一刻又动了,向下动了,完全落下,彻彻底底!
枫……常枫……想喊出这个名字,但即使张口也发不出声音。所有的一切都碎掉了,掩盖在石板的底部,看不见,但却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番血肉模糊的样子。
岳凌楼抚mo着常枫的下巴,手指攀上他慢慢退去温度的脸颊。也许除了这个头骨,常枫所有的骨骼都碎成粉末了吧?和血水混在一起,浸入土层。
从来没有这么珍惜过一个人,你是特别的,一直这么认为。想看你对我笑,天真没有防备的表情,想要保护你,想要帮你。但是,我却没有那个能力,竟要你来保护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只会惹来灾祸……只会害人……
即使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常枫依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尖叫,让人感觉不到他的痛苦。就像母亲死去的那一天……同样安详……很想问,是否真的值得?在这个世上是否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值得用自己的命去换?
「原来你在这里……」一声嘲弄赫然从头顶传来,岳凌楼猛一扭头,眼前站着的人竟是欧阳扬音。欧阳扬音高深地笑着,手指一曲一伸,一枚银光闪闪的飞镖竟出现在了她的指缝之中。
「七刃镖么?」岳凌楼说得很平静,他满脑子里全是常枫的死,对其他的一切仿佛都漠不关心了。竟然在这种地方遇上欧阳扬音……两次单独碰到她,但两次都是在这种逃无可逃的情况之下……
「原来你也知道啊……」欧阳扬音的声音自上方飘落下来,语气里是深深的嘲讽。
一刃破皮,二三四刃割肉,五刃剃骨,六刃碎骨……那么七刃呢……到底是什么……岳凌楼苦笑着问:「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它早就再我手里了。」
「那么……唐易是死在你手上的?」
欧阳扬音默默地点了点头。岳凌楼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我早就怀疑是你杀了唐易,不过西尽愁却说你不会笨到一手毁了自己门主夫人的头衔……没想到……」
「呵呵,西尽愁这个人就是太自作聪明了……」欧阳扬音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怕你们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说罢,就是一道绮丽的银光陡然闪现,在这幽暗的秘室里更是异常耀眼,欧阳扬音镖已出手,飞镖的锋口向岳凌楼的颈项直袭过来……
往往七刃镖的银光会在击中人的那一瞬间被溅出的红血沾染,而失去光芒,但是这一次,出乎欧阳扬音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那道银光在抵住岳凌楼喉咙的刹那停住了!
「你!」惊骇的欧阳扬音只说出了一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她没有想到会有人能够在被袭击的那一瞬间截住七刃镖。短暂的诧异过后,她又恢复了从容,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徐徐问道:「是西尽愁告诉你的么?第七刃的秘密……」
岳凌楼握镖的手有些颤抖,怒极反笑:「为什么又是他……」就在刚才生死悬于一线的瞬间,岳凌楼突然伸手扣住了飞镖的第七刃。
「一刃破皮,二三四刃割肉,五刃剃骨,六刃碎骨……而第七刃,根本就不是刀刃,而是一个接住飞镖的把手……若非如此,七刃镖怎么能在每次杀人之后,再次回出镖人的手中呢?如果刃刃致命,那么出镖人又如何接住它呢?所以,所谓的第七刃其实是——七刃镖留下的唯一活路。」
「是啊,没错……」欧阳扬音笑得非常恐怖,眼底闪闪的寒光仿佛可以冻结一切,「你的运气还真是好啊,这七分之一的机会也被你碰上了……因为这镖身上除了这第七刃,都是可以在瞬间断了你手骨的利刃!」
「这并不是运气。」岳凌楼压住了从脊柱陡然上窜的惧意,努力地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七刃镖是能在一瞬间发出六次攻击的暗器,所以那六刃都是顺着飞镖旋转的方向依次排列的,而第七刃就只剩下一个位置——就是第一刃旁边,逆着旋转方向的第一个位置!」
光线的昏暗使岳凌楼看不清楚欧阳扬音脸上的表情,但他却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从欧阳扬音站立处散发出来的杀气,异常浓烈的杀气,浓烈到快要使自己窒息的杀气。
欧阳扬音突然大笑起来:「原来如此,所以只有当第一刃接触到你的皮肤,你才能判断出第七刃的位置……只不过,你还是注定要死在我的手上!」
死在你手上又怎样?岳凌楼此时竟想开了。西尽愁说我赢不了你,但我这次却赢了……微不足道的胜利,也许即将付出的就是生命。怎么也好,总算挫了挫你的嚣张气焰……
就在这个时候,欧阳扬音的身后——秘道的入口方向,传来嘈杂的声音。是千鸿一派的那些人找下来了……欧阳扬音低喃一句:「不用我动手,把你交给他们也好……」
就在欧阳扬音说完话的刹那,一道强光从岳凌楼身后的死墙处射了出来。欧阳扬音和岳凌楼同时扭头向那死墙望去,都被那强烈的光线刺得眯起了眼睛。那果然不是死墙,那里果然有出路。伴随着机械隆隆转动的声音,死墙慢慢向上抬起,岳凌楼看到那强光中隐约有个人影……
待眼睛适应了阳光之后,他们才清楚地发现那站在死墙后面的人竟是——西尽愁。
丘刘两府的秘道其实是相连的,而那片种植着花狱火的石渚就在这条秘道的中间,但秘道却只能单行,也就是说只能按照从丘府到刘府这一个方向走,不然就会被困死。之所以设计成这样,就是为了防止丘然和刘以伯任何一方私自带走花狱火,因为单行的路线,只要一方进入,必定会让另一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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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尽愁的脚边倒着常枫,常枫身边不远处趴着岳凌楼,岳凌楼身边不远处站着欧阳扬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等西尽愁想清楚,从刘府秘道下来的千鸿一派就已经站到了西尽愁的眼前。为首的一人西尽愁并不认识,但声音却很威严,他指着岳凌楼,然后命令手下人道:「把他带走!」
「何必要带走,就地正法不是更好。」繁杂的人群里一个紫纱遮面的人沉稳地说道。西尽愁先是觉得此人装扮很是眼熟,随即才想起那个使用妖火的人也是这般装扮。又是紫星宫的妖人……
紫巽说罢从旁人的手中夺过了一柄剑,走到岳凌楼身边站住,偏头看了身旁的欧阳扬音一眼,像是在问「是他吗?」于是欧阳扬音轻轻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和多余的动作,紫巽手中的利剑向岳凌楼的脖子急速挥去。
太快了,人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股血柱一涌而起,喷溅到秘道灰暗的墙壁上。随即就是『啪嗒』什么落地的声音,落下的不是岳凌楼的头,而是一只手臂——握刀的手臂,紫巽的手臂。
没有人看清楚紫巽的手臂是怎样被斩断的,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丝白光,那道白光一闪而逝的瞬间就是紫巽断手的瞬间。好快的剑,好准的剑,看不见的剑,出招于三米之外的剑——当今武林,拥有这样的剑的人只有一个,隐剑西尽愁。
西尽愁走到岳凌楼身边,把岳凌楼抱入怀中站了起来。他以这种霸道的动作告诉眼前的所有人——你们想要动他,先把我摆平了再说。
紫巽扼住不断涌血的手臂,猛然抬眼狠狠地瞪着西尽愁,就在他们眼神相对的一瞬,一股猛烈妖风贯穿了整条秘道向西尽愁刮去。西尽愁本能地曲起手臂挡在眼前,强风吹得他无法睁眼,耳边呼啸的风声中,隐约听到了有人袭击过来的声音。(紫巽的那股妖风只针对西尽愁,对其他人没有丝毫影响。)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杀了他们!」千鸿一派的众人都趁着这个机会朝西尽愁扑了过去。数十把亮铮铮的刀剑在同一瞬间朝西尽愁和岳凌楼砍下。被妖风迷住双眼的西尽愁只能凭着直觉地躲闪着利刃,他手中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柄隐剑!
耳边,是两年前欧阳扬音的话语在不断回响:「你不会厌倦吗?你厌倦杀人了吗……记住,隐剑是不能沾血的……记住……」
「啊!」一声吼叫,仿佛吼出了压抑在西尽愁心中所有的痛苦,时隔两年,他终于再开杀戒。不想再去杀人,所以把启天剑换成了隐剑。隐剑是不能沾血的,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抑止住内心那嗜血的本性。
但是,有些人是不能死的,绝对不能死——比如岳凌楼;也有些是不能不杀的——比如威胁到岳凌楼生命的人。所谓的正义和邪恶在那一刻仿佛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够保护你的事情我都会去做,它们就是我心中的正义。
纠缠在一柄柄来势凶猛的刀剑之中的,是隐剑那一丝微弱的白光,而那白光过处,却又是血光飞洒,肢体分裂!西尽愁闭着眼睛,脚步向后猛退。
岳凌楼从来没有见过西尽愁这副模样,这副宛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战鬼的模样。他被西尽愁紧紧地搂在怀中,逃出了秘道,他不知道秘道外竟是一处悬崖,架于悬崖之上的是一座吊桥。双眼看不见的西尽愁只记得一条路,就是他走过的那一条路——从吊桥通向石渚的那一条路。
「抓住他们!」在这样的吼声中,西尽愁踏上了那条颤巍巍的吊桥,快要朽掉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吱呀』的申吟,桥下就是一条令人望之腿软的山涧。当西尽愁走过吊桥,跳上石渚的一瞬间,他转身斩断了桥索,于是便是『哗啦——』一声轰鸣,那危桥就耷拉到了对面的山崖壁上。桥上的人有的被甩下山涧,有的抓住了断桥挂在山崖上。
「凌楼!」西尽愁把岳凌楼放到了地上,问道,「你还好吧……」
岳凌楼拂开西尽愁紧紧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望着五十米远的对面山崖上叫嚣的人群,淡淡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