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时,西尽愁还因为受那股诡异气流影响而昏昏沉沉,但被大水一冲,头脑蓦然清醒过来。反倒是岳凌楼,由于不通水性,被盖过头顶的洪水折磨得差点溺死。还好混乱之中有西尽愁一直护着他,才不至于被水呛昏。
「凌楼!凌楼!」
西尽愁拉住岳凌楼肩膀的手突然一紧,前方不远处,一堵石板砌成的墙壁冷冰冰地挡在眼前。照这种速度,不出十秒钟他们就会撞上去。西尽愁倒是没什么,反正他皮厚骨头硬。但是岳凌楼却不同,只见他双眼紧闭,脸色发白,恐怕已经屏息很长一段时间,快达到极限了。
「你可以呼吸的!凌楼,你可以呼吸的!把头抬起来!」
西尽愁有些心急,顾不上太多,腾出一只手来,试图扳开岳凌楼的嘴。再这么下去,只怕他会自己憋死自己。
「张嘴!张嘴啊!」
眼看那堵石壁越来越近了,但无论西尽愁怎么喊,岳凌楼的上下牙齿还是咬得死紧,眼看脸色越变越僵,五官也皱做一团,但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只见他猛地一甩头,振开了西尽愁卡住他双颊的手。
「信我啊!把头抬起来!你可以呼吸的!」
西尽愁快没辙了,如果再强制他张嘴只怕会伤了他,但是他这样又不张眼,又不张嘴的,气力正在一点点从身体消失。刚才还把西尽愁的衣袖拽得死紧的手,霎时间也松开了。糟了,感觉到岳凌楼的情况不妙,西尽愁立即用双臂环住了他。
该不会是昏过去了吧?不抓紧点,只怕两人会被水冲散!
突然,西尽愁的后背传来一股巨大的震荡!撞上去了!是那堵石壁!顿时只觉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似的,眼前金星直冒。
这里本是一个拐角,照理说撞上之后,他两人会随着水势拐向另一个方向,但是这次却有点不同,一撞之后,两人的身体竟在水中得到了罕见的静止。难道水不流了么?这么想着,西尽愁后背的疼痛令他皱紧了眉。但是,才安宁了短短一瞬间,他才猛然意识到,不是水不流了,而是开始倒流!
四面八方的水都朝他刚刚撞到的地方涌来,他的身体被水压稳稳地钉在石壁上,难以动弹。到底是怎么回事?西尽愁喘了一口气,后背感觉到的凹凸立刻便告诉了他答案。一定是刚刚那一次撞击令石壁产生了裂痕,而且石壁后必定别有洞天,现在整条秘道的水都挤破头气似的朝这个裂痕涌来!就像是一个缸子突然被砸出了一个窟窿,然后所有的水就会都朝这个窟窿涌来一样。
这样下去水就能散去了吧?刚这么一想,西尽愁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天真。滚滚的水流袭来,他们所处的位置上,水位正以极快的速度上升着。秘道里的水太多,而裂痕却太小,只怕还没等到水散去,他们就已经先受灭顶之灾了。
「砸……砸开……」
是岳凌楼的声音,虽然细弱游丝,但却清晰可辨。他不但没昏,还洞悉了现在的状况,想出办法。其实不用他提醒,西尽愁也知道,此时只有「破墙而出」一个办法!
「快……」
岳凌楼这个字的尾音,被几个水泡代替了,眼看这个角落就要完全没入水中,西尽愁曲起手肘朝石壁撞去,但是水中阻力太大,力道被化解了不少,再加上石壁坚硬,也不是那么容易摧毁。一击过后,大水已经完全填满了拐角,西楼两人从头到脚均被淹入水中。
正欲再给石壁最后一击,岳凌楼的身体却贴了过来。一半原因是水,一半原因是人。此时的岳凌楼被大水一淹,只怕已经只剩一分理智,其余九分全是本能。只见他抚住了西尽愁的脸,竟一个深吻落到对方唇上。(喂……小楼,你拿你老公当氧气桶啊?)
凌楼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样吻着我,我全身酥软无力怎么撞墙啊……
西尽愁被吓了一跳,曲起的手肘不自觉地放了下来,环住了岳凌楼的身体。突然,只听「咔吱咔吱」几声,背后的石壁裂痕越变越大,最后竟「啪!」的四散裂开!其实这面出现裂痕的石壁,不用西尽愁着急,只凭水压,就可以把它彻底压裂了。
总算月兑险的西楼两人双双被冲出地道,但依然保持着水中的姿势,亲昵地叠在一起。机会难得,西尽愁才不想那么简单就结束掉这段美好时光呢。但事实却不如西尽愁受愿,也许是感觉到洪水已经退去,岳凌楼试探性的睁了睁眼,然后迷迷糊糊地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很明显,还是一个地道,但是却比刚才的宽敞很多。」所以光线很暗,并且水能够散去。
西尽愁从地上爬起来,活动着麻木的后背,先是撞上石壁,接着又是撞地,今天他的后背,可真是可怜啊。
「这里不是平安楼吧?」
岳凌楼咳嗽了几声问道。刚才被水淹了那么久,他肺里总觉得不太舒服。平安楼应该早已经化为焦土,连同它楼底的地道,应该也被深埋地底才对。这个地方,怎么看都觉得不像……于是猜测道:「难道这里是平安楼的另一条出路?」
「不会。」西尽愁果断地说道,并且开始四处走动察看情况,「一般来说,如果是同一条地道的话,高低宽窄应该差不多才对。」但这个地方无疑比刚才的地道宽敞太多了,并且装饰更为华丽,四壁都是用金属涂了一层,好像镜子一样,不知道用意何在。
「难道是两条地道偶然相连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岳凌楼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西尽愁笑笑道:「巧与不巧,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朝一个方向支了支下巴,岳凌楼顺着望过去,竟看到一点亮光。顿时一阵欣喜,心想终于可以出去了。
光源就在五米外的地方,但是那却不是阳光,而是——金光。
爬上台阶,西尽愁推开石门,还来不及看清什么,双眼就几乎被灿灿的金光闪得瞎掉。向来口袋里不是很充裕的西尽愁就算了,就连从小在耿家长大,金银财宝见惯了的岳凌楼,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房间里不仅是器皿们金光流溢,就连地板和天井都极尽繁华,镀金嵌玉,巧夺天工。虽然如此,但这个四方状的房间却显得有些空旷。一来太大,二来除了墙壁外,并没有摆放太多的装饰品,只有一张巨大的方形镶金线的地毯非常耀眼。
「这里该不会是什么什么皇帝的墓穴吧……」岳凌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
「这个……」西尽愁搔搔下巴,不好回答。老实说,他也是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
突然,从岳凌楼嘴中念出了三个字:「天……市……殿?!」
「什么?」西尽愁蓦然扭头。
「喏。」岳凌楼手指一抬,朝正前方一块高高悬挂着的匾额指去。那上面写的,果然是「天市殿」三个光彩流溢的大字。
注意到西尽愁脸色不好,岳凌楼问道:「怎么了。」
西尽愁道:「麻烦了。」
岳凌楼不太明白,再问:「什么麻烦?」
「大麻烦,很大的麻烦……」西尽愁摇摇头,眼神阴沉下来,尽量简单地解释道,「尹昀曾说过,紫星宫有三大殿,大祭司居于『紫微殿』,储君居于『太微殿』,而宫主,则居于『天市殿』……」
闻言,岳凌楼竟然沉默了,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确认道:「你说这里是紫星宫?」
西尽愁苦笑道:「八九不离十了……」
岳凌楼突然道:「我看是十成十了。」说着,竟微微笑起来,「七宫主,请出来相见吧。我们客人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但主人却躲躲闪闪的?怕见人不成?」
西尽愁正想捂住岳凌楼的嘴,但一阵笑声却从屏风后传了出来,随后便是一个温和的女声:「奇怪了,明明就是擅闯者,竟然还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喊话,就不怕我罚你们?」距离太远,看不清出那女人的脸庞,但看她款款移步的雍容姿态,便知道是有地位的人,而且声音不怒而威,笑中生寒。
「你是怎么看见她的?」西尽愁拉过岳凌楼耳语道。
岳凌楼苦涩地笑笑:「我随便猜的,不过很不幸,被猜中了。」他刚才的做法只是试探,如果没人自然好,如果有人,他们也注定逃不掉,还不如光明正大地站出来爽快。
「回答本宫,你们是怎进来的?」七宫主缓缓踱步,朝两人走来。
这话问的奇怪,难道她没有看见他们是从地道里出来的吗?西尽愁心下狐疑,嘴里却答道:「误闯贵地,还望见谅。」
「误闯?」七宫主冷笑一声,讽刺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哪里?要想误闯这里,还需有点本事才行。你们姓谁名谁,师出何门?」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一来不叫护卫捉拿他们,二来问话也半天不见重点。这种情况下,第一句话应该是质问闯入者的目的吧,怎么她避开这个不谈,反而问些仿佛寒暄似的东西。西楼两人对望一眼,实在猜不透。难道她在拖延时间?这里是她的地盘,用得着吗?
正在西楼两人迟疑之时,七宫主的步子的蓦然停住,悠然问道:「怎么,不好说么?」
奇怪,真的很奇怪。西楼两人不约而同地又把七宫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只是不吭声。那女人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和常理有悖,但又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再不回答,本宫可要生气了。」话虽如此,但七宫主的脸上却笑意不减,温和幽雅。
西尽愁正欲开口,岳凌楼却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快点。」又是一句催促。
这次,连西尽愁也看出问题的关键了。刚才岳凌楼突然捂嘴那么大的举动,七宫主的脸色竟一点也没生变。如果说是感情不形于色,那么也内敛过头了,太不真实。而七宫主当时的反应,就好像是——根本没有看见!
岳凌楼轻轻抬眼,朝西尽愁狐媚的一笑,仿佛在说:机会来了。试探性地抬脚,向后移了一步,声音轻缓,却恰到好处。不出两人所料,七宫主直视着他们的视线突然偏了,不仅是视线,连头也偏了,只因为她要用耳朵辨明刚才的轻响。
这个侧耳的动作只是下意识的,很细微,也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但却被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西楼两人看入眼中。
果然,是个瞎子……
刚才她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不断问话,只因为要通过声音判断两人的位置,再慢慢靠近,直到进入她的攻击范围。而不问重点问题,是不想让气氛僵化,毕竟对方的底细她并不清楚,如果没有得胜的把握,不会轻易冒险出手。但却万万没想到,她的演技再精湛,还是被人看破了。
「我奉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七宫主好像也察觉到对方看出她有眼疾,笑脸瞬间冷了一层。
不轻举妄动就怪了,等你捉不成。对方话音刚落,岳凌楼一脚踢翻身旁的一个金属祭坛,哐啷一声,祭坛倒地,房间宽敞,回声不断,借以迷惑七宫主的听觉,遮掩住他们逃离的脚步声。岳凌楼的这一举动太突然,突然到西尽愁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就被拖着朝殿门冲去!
西尽愁虽然想大喊一声「不行」,但又怕被七宫主听见。这一秒种的犹豫,让他丧失了最后的机会。殿门未锁,一推即开,刺眼的阳光一泄而入,然而混杂在阳光中的,还有兵器森冷的光芒。前脚刚踏出殿门,他们便被几圈护卫层层围住,插翅难飞。
「所以我就说你做事太冲动了……」
西尽愁摇摇头,无奈地叹出一口气,竟举起双手,投降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