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两人正吻得难分难解,忽然听到舱篷外面传来怪怪的水声。『扑通——』一声,仿佛是有人从甲板跳入水中!
——是月摇光!他上船了,但为什么又要再次跳下河去?其中必有蹊跷!
这个念头在岳凌楼脑中一闪而过,他动作一滞,刚才还被西尽愁吻得恍恍惚惚的双瞳,立即绽放精光,一掌推开西尽愁,追出船舱!
然而空空的甲板上,却不见一个人影。
西尽愁也跟着追了出来,正好看见黑浪滚滚的淅川河中,一个貌似月摇光的物体起伏了几下,好像月摇光正仰头吸气,随即一头扎入水中,再也没有浮上来。此处水域,四面都不见有岸,生还的唯一希望就是这艘黑木船,然而月摇光却潜入水中,这做法的确费解。
思及此,西尽愁不禁皱眉。本想追下水去,看月摇光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顾虑到身旁还有不通水性的岳凌楼,只得作罢。不然他这一走,万一船翻了,那只好不容易稳定下情绪的旱鸭子又落入水中,没人救怎么办?
从西楼两人追出船舱,到月摇光潜水消失,其间不过短短几秒种。所以,可以让西尽愁做出决定的时间更是短得如同眨眼。眨眼过后,他还是毅然决定留在岳凌楼的身边,即使就此丢了月摇光的行踪也无所谓。至少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月摇光并没有要与他们为敌的打算。
不过——
西尽愁转念一想,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右臂,那里伤口仍在,并且毒素带来的紫黑色更加明显,看上去也更加骇人,手臂的感觉也越来越不敏感。正如月摇光所说的,他的右臂已经开始麻痹,并且将会越来越严重。
也许,最坏的结果就是——残废!
如果欧阳扬音真的死了。那么,自己可以继续用剑的时间,不就进入倒计时了么?
欧阳扬音用的毒药绝对不好解!这点,西尽愁也认同月摇光的话。除非是神仙下凡,或者欧阳扬音死而复生,不然自己真的只能退出武林,从此隐居山野,不问世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
不过呢……
西尽愁偷偷瞥了神情严肃非常的岳凌楼一眼,心想,如果到时候能有佳人相伴左右,别说是一只右手,就是再加一只右脚也甘之如饴。
如果月摇光把这个消息到处散播,无疑,西尽愁将会再次成为众矢之的。不要忘了,他名义上坐的也是杭州名剑门阮浩天之下的第一把交椅。更何况,江湖中人还以为那传说中出自紫星宫的厉害兵刃——『隐剑』,还在他手里。众人的争夺之心,必定再次把他卷入无至尽的是非之中。
想到这里,西尽愁只觉一个头变得两个大,忙打住了思绪,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脚下的甲板还在波涛中不停摇晃,岳凌楼只能背靠着船舱才能站稳。但是,不久以后,在不知不觉间,船只的晃动弧度渐渐小了,风浪也有了平息的迹象。抬眼望天,乌云散去,那些团团密集的黑云背后,竟可以窥见太阳的光芒。阳光把乌云的边缘透成了明亮的白色,就连刚才还黑漆漆的河水,这会儿也荡漾起了细碎的光辉。
雨过天晴,风止浪静。
西楼两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月摇光到底要干什么……」岳凌楼低声自言自语着,双眉紧蹙。如果此时还有唯一一件令他心情难以平复的事情,那必定是月摇光的突然潜水。月摇光是熟悉水寨的人,他不会做冒险的事情,那他的突然离开,必定另有图谋。
西尽愁猜测道:「可能是逃了吧,毕竟我们以一敌二,他又没有内力,自知不是对手,还要留下来等死么?」
「但是——」岳凌楼扭头望着西尽愁,沉声道,「他能够逃到哪里去?这里举目不见岸,加之刚才风大浪大,他既然上了船,又为何再次跳下去?真的不要命了么!」
西尽愁道:「要,当然要。所以他才走啊……」
「什么意思?」岳凌楼不懂西尽愁话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西尽愁道:「既然水寨的人都走了,他当然也走了;既然水寨的人不会死,他当然也不会死。」
「水寨的人都走了?!」
岳凌楼被西尽愁的话震惊得呆掉,向四周望去,这才注意到整艘船都冷冷清清的,除了他和西尽愁以外,根本不见任何人迹。如果说刚才风大雨狂,幽河寨的人都躲起来了,那么现在雨止风停,照理说他们也该出来查看船只的受损情况,进行修补才对。但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出现!
岳凌楼终于也明白一点所以然了,低头轻喃道:「幽河寨的人突然失踪,月摇光又是熟悉水寨的人,他们知道我们不知道的路径,所以才离开。那么……难道水里还有条生路不成?」
西尽愁点头道:「应该是了。」
岳凌楼急道:「那我们……」
西尽愁蓦然一笑,摇头打趣道:「我就说让你在进水寨之前先学会凫水的,你看,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即使知道水下有生路,我们还是走不成。」
岳凌楼有些尴尬,低头不语。不得不承认,这次的确是他拖了西尽愁的后腿,如果自己精通泳术的话,刚才恐怕他们早就追着月摇光,从水下的生门离开了。但是,天生高傲的性格却让岳凌楼回击道:「既然如此,我们都快被困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怎么笑不出来?」西尽愁继续展示他邪邪的微笑,「走了那么大一个碍眼的家伙,我不仅想笑,还想放焰火来庆祝呢。况且,就算我们刚才追下去,恐怕活命的机会也不大,毕竟我们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熟,月摇光想在水下甩掉我们也很容易。」
岳凌楼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水寨的人全部消失,虽然脚下还有这么大艘船,但他和西尽愁都没有本事开走,只能让船在茫茫河水里自己漂流。思及此,不禁低声道:「那现在要怎么办?」
「当然是吃饭。」西尽愁说得勿庸置疑,「这都过了正午了吧,我们连一粒米都没吃上呢,难道你不饿?」
哪里能不饿,岳凌楼已经饿得没有力气跟他说话了。
于是西尽愁兴致勃勃地自说自话道:「不久前我还奇怪陈晓卿跑来告诉我『底层的仓库有些干粮,如果饿了就拿来吃』是什么意思,原来……」说到这里,他低下头,眼神却变得凛冽,嘴角边似乎还有些自我嘲讽的笑意,「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幽河寨的人要离开了。说起来,陈晓卿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有些吊儿郎当的,但至少,心——还不坏。」
岳凌楼道:「如果他心不坏,就不应该把我们两人丢在船上!」
西尽愁竟帮幽河寨的人说话:「不要把错都推到其他人身上,就算他们告诉了我们,但是生门在水下,你敢去?」
岳凌楼微怒道:「就算不敢,也总有办法!」
西尽愁道:「其实,更早之前我们就应该察觉的,不过我们都疏忽了……」一边说,一边走向船舷,拽了拽搭在船舷上,直垂入河的铁索,自言自语般道,「果然是『锚』。刚才我们就是抓住了这个东西,才能爬上船。在这之前,我曾骗你月摇光在河里,抱着你跳下了河,你也是抓着这个爬上来的。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幽河寨的人——就已经『抛锚』了。」
经西尽愁一提点,岳凌楼也想明白了,接着往下说道:「也就是说——生门就在那里!但是,他们顾忌着我们,所以没有立即离开,而等的就是这一场暴雨。他们是自小就跟船打交道的人,看云听风识天气的本领,自然比我们高强数倍。所以,当我们被风雨困在客房里的时候,他们才开始逃离。」
西尽愁道:「没错。然后,还有一点很巧妙的是——风狂浪大,即使是已经泊锚的船,风推浪涌的,那锚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月兑离河底,变成了走锚船。所以,当我们发现幽河寨的人已经失踪,想要追下水去的时候,却早已被风浪带到了离生门很远的地方,根本找不到生门所在!」
岳凌楼惊道:「那么月摇光他……」
「你不要这么紧张他好不好?」西尽愁酸巴巴的说道,「既然他敢跳下去,自然有他的办法可以活着找到生门——毕竟,他是月摇光嘛。」
岳凌楼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还有一个疑点,就是月摇光为什么要上了船,再跳下去?如果想走水下的生门逃走,根本没有必要上船啊!」
「这个问题——」西尽愁撇撇嘴,点了点岳凌楼的鼻子,板着脸严肃道,「就要问你自己了!」
「我怎么会知道?」岳凌楼急忙撇清关系。
西尽愁抱住手膀,小声道:「那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岳凌楼点点头。
西尽愁这才沉声问道:「你到底和月摇光做过什么交易没有?」
「你这是什么意思!」岳凌楼一声大吼,脸色立即寒了一层,原来西尽愁到现在还在怀疑他跟月摇光的关系?
西尽愁不看岳凌楼,却把视线移到另外的方向,解释道:「不是我不信你,但是月摇光的做法的确疑点重重。如果你没有给他任何好处,他为什么要救我们?」
岳凌楼越听越糊涂,皱眉重复道:「他要救我们?!」
西尽愁叹了一口气,脚步向后移了移,对着甲板上他刚刚踩过的地方努努嘴。岳凌楼狐疑地低头看去,竟发现那里竟有些图案状的东西,忙蹲来仔细查看,才发现那是——地图!
虽然画得很粗糙,也很简略,但大致的方向还是辨得明白。图案是用刀刻上去的,并且痕迹很新,显然是月摇光刻上去的。
——原来,他上船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西楼两人水阵的布局!
西尽愁道:「你不是说你看过陈渐鸿的地图么?和这个有什么差异么?」
岳凌楼道:「月摇光曾经说过我看的地图是假的。现在,照他留下的这张图看来,其实所有阵式的相对布局都没有变化,只是『南北』方向倒置了。」岳凌楼一边说,一边指着甲板上的图案,解说道,「淅川河自南向北流,我曾以为水蛇阵在南方,其实,照月摇光留给我们的讯息看来,水蛇阵应该在北方。」
「这么说的话……」西尽愁若有所思,下意识地模着下巴道,「如果我们让船随水漂流的话,岂不是会再次回到水蛇阵?」
岳凌楼抬头,轻声回答道:「应该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