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虽然被救起,但却昏迷了很长时间。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依旧不见醒来。
他伤口虽多,但并未受到致命伤害,伤口只集中在四肢附近。不过因为浸了海水,有些感染,由此引起长时间的高烧昏迷。岳凌楼一行人中,还好青炎比较精通药理,配制了一种什么药剂,江城服下后,高烧终于退去。
西尽愁和耿奕都是认识江城的,知道以前在天翔门时,他跟在岳凌楼身边很长时间,两人虽谈不上什么交情深厚,但对于江城,岳凌楼却做不到见死不救。
「他好像一直对笨笨的人比较有好感呢……」
以前对常枫也是这样。西尽愁一边纳闷,一边附到耿奕耳边小声说。
耿奕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因为岳凌楼对江城流露出的关怀,让他们两个情敌暂时放下成见,同仇敌忾,用略带不爽的目光鄙视着`.``昏迷中的无辜江城。
这时,一旁的青炎说话了:「你们把他救上来,就等于救了个麻烦……如果天翔门找上船来,我们还要花精力应付……」
听这话里的意思,显然带着责备。青炎一心只想等月摇光,别的什么闲事都不想管。
岳凌楼自己不好辩解,于是西尽愁替他说道:「当时水下一片混乱,我们混入其中救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天翔门的人应该没有发现才对。而且照时间算来,最迟明天正午时分,月摇光也应该到了。立即北上的话,天翔门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但愿如此吧……」青炎起身,望了西尽愁一眼,离开房间。他并没有西尽愁那么乐观。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好一会儿,岳凌楼终于起身,走了出去,耿奕和西尽愁两人立即尾随其后,生怕慢了半步。
「不要跟着我。」岳凌楼有些冒火,「真要闲着没事,就去照顾病人!」
「不是闲着没事!」耿奕和西尽愁异口同声,一个拉住了岳凌楼的左手,一个拉住了岳凌楼的右手,互不相让,都往自己身边扯,边扯还边说,「过来一下,有话对你说。」
岳凌楼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结果还是站在原地,手臂被拉得生疼,眼看又要火冒三丈了。
西尽愁拿出威势,对耿奕吼道:「你给我放手。」
「该放手的是你!」谁知耿奕的声音比西尽愁还大。
耿奕和西尽愁两人用目光互杀,瞬间电光闪动,隐隐雷鸣,眼看就要大打出手。正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才打破了这一恐怖的气氛。
声音是从门边发出的,先是『吱呀』一声,再是一声:「怎么会是你们?」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江城。他已经醒来,并且站在门口,因为刚从昏迷中苏醒,看眼神就知道还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岳凌楼像看到救星似的,甩开耿奕和西尽愁的手,向江城走去。
「这个说来话长了,我会慢慢给你解释。」岳凌楼道,「不过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荆希唯到底为什么要杀你?」
江城一怔,低下了头,似是陷入回忆。
「到底怎么了?」岳凌楼心急地又问了一遍。
谁知江城竟摇起了头,紧紧皱眉,后退两步。
这时西尽愁走上前道:「算了,他刚醒,你就这样逼问他,反而容易让他把自己搅昏。」
闻言,岳凌楼觉得有些道理,不再问下去。
谁知江城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啊!」
「什么?」岳凌楼、耿奕、西尽愁都是一惊。
江城不答反问:「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岳凌楼道:「正好一天。今天早晨,我们从海里救了你。」
江城道:「既然这样,应该还来得及……」
岳凌楼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城顿了顿,终于道:「荆希唯想要月兑离天翔,自立门派。」
「这样……」岳凌楼并没有太过吃惊,沉吟着。
照天翔门现在的局势来看,要彻底推翻的贺峰统治的确很难,但在贺家势力照顾不到的南部沿海另立门派,却相对容易。以荆希唯的性格,他会有此打算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当初贺峰竟会同意借他船队,让他南行。
只听江城又道:「门主料到荆希唯会有此一招,所以早就吩咐了我。如果荆希唯有任何异动,可去云南千鸿一派寻求支援,请他们帮忙剿杀荆希唯一党。」
「原来。」岳凌楼一声冷笑。他总算明白贺峰的算盘是怎么打的了。
贺峰之所以同意荆希唯南行,并且借船给他,就是要给荆希唯造就一个另立门派的机会。而让江城去千鸿一派寻求援兵,一是为了试探天翔门在南部究竟还有多少威性;二是为了掀起风波,把朝廷等人对天翔门杭州的注意力,引到广州去。
然而江城似乎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还想赶往云南。
听到江城向自己道谢辞别,岳凌楼一笑道:「你已经被贺家彻底抛弃了,又何必这么替他卖命?江城,你为什么不想想,贺峰为什么叫你去千鸿一派寻求帮助,而不是向天翔门寻求帮助?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想置身事外,把天翔门的南堂送给荆希唯。」
别说江城,就连耿奕也不信,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岳凌楼道:「怎么不可能?朝廷之所以压制天翔门,就是因为天翔门和花狱火的关联太深。如果把司海运的南堂从天翔门分割出去,不就正可以断绝和花狱火的联系了吗?而且,荆希唯要在广州立派,自然顾不到原来的镖局,贺峰也可以重新一统天翔门东西北三堂,在杭州的势力更加集中。也许失去了南堂的天翔门,反而可以一振往日的雄风。」
岳凌楼一席话后,其他人都沉默了。关于天翔门内部的权力斗争,西尽愁是置身事外的人,耿奕是名不副实的人,江城是浑浑噩噩的人,也只有岳凌楼,才看的最清楚。
这会儿,听了岳凌楼的解释后,西尽愁也明白一些:「这样,以天翔门南堂为基础建立新门派的荆希唯,岂不是只惹了一身腥?朝廷以后岂不是要盯着他不放?」
「朝廷会盯着他不放是真的,但却未必只是惹了一身腥……」岳凌楼笑道,「只能说『各有所求』吧。贺峰求的是『稳』,他身为门主,统领一派,自然不想再遇到什么大风大浪;但荆希唯求的是『搏』,如果他不放手一搏,他就永无翻身之日。而现在,南堂的风浪显然比镖局大多了,如果能顺利乘风破浪,也许就能开拓出另一片天空。」
「原来如此。」西尽愁点点头。
「那么……我究竟该不该去云南?」江城被岳凌楼说得没了主意,问道。
如果从一开始贺峰就想放任荆希唯立派的话,自己去千鸿一派求助,是不是太多此一举?
「呆子,当然没必要了。」岳凌楼觉得好笑,他把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对方竟还要问。
「可是……」江城显然觉得有什么不妥,从腰带里模出一样东西,握在掌心摩挲着,吞吞吐吐道,「但如果我不去千鸿一派走这么一趟,日后又怎么跟门主交待?」
岳凌楼冷冷道:「你为他卖命有什么好处,差点就死在荆希唯的手上了。你就当你自己已经死了,以后再不回天翔门不就好了。」
岳凌楼说得轻松,但江城却义正词严道:「这怎么行?背叛师门是要被乱刀处死的!」
「我懒得跟你讲……」岳凌楼没好气地投降,却注意到江城手中的那样东西,指了指,问道,「那是什么?」
江城道:「是千鸿一派的信物,只有拿了这个去云南,才能请得动他们帮忙。」
「准备倒是挺周全的……」岳凌楼略带讽刺撇一撇嘴,目光却盯着那东西细细打量着,突然认了出来,双目一睁,惊道,「这是玉鸿翎?」
「嗯。」江城点点头,说到千鸿一派的信物,也只有玉鸿翎了吧。
一块巴掌大的玉石,雕刻着一只怪鸟,做工粗糙,玉质也不好。唯一吸引人的一点,就是关于玉鸿翎的传说。相传每隔一百个月圆之夜,玉鸿翎上会出现朱雀之神。但追究其真假,也没人能说清楚。
千鸿一派的玉鸿翎遗失了几十年,直到一年前,才由天翔镖局送回。千鸿一派重金酬谢,但押送酬金的镖师,全都死在了离阳镇的渡口。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千鸿一派的总舵府被炸毁,玉鸿翎本该掩埋在那片废墟中。但为了能让常枫当上帮主,岳凌楼硬是叫西尽愁把玉鸿翎挖了出来,后又在贺峰即位天翔门主的时候,献了出去。现在,为了向千鸿一派寻求援助,这玉鸿翎又到了江城手上。
望着玉鸿翎,岳凌楼自言自语道:「以前一直没觉得,但现在突然又看到这玉鸿翎,才突然想——一年前,耿原修为什么要把它归还千鸿一派呢?」
归还玉鸿翎,天翔门能够得到的好处无非就是一些酬金,但耿家并不缺那些钱用。仔细想来,这里面也有诸多蹊跷。
岳凌楼不禁颦眉,低声道:「为什么每次耿原修做的事情,都这么难以理解?」
西尽愁也有些感慨道:「这玉鸿翎转了一圈,倒又转回来了。」
思索着,岳凌楼沉吟道:「我突然觉得,所有看上去毫不相关的事情,其实都是——相互关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