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尽愁、岳凌楼、水零儿三人回到天市殿的时候,紫坤已经离开了。而红叶依然在沉睡,现在她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在以极快的速度成长着。
这种现象,不仅令七宫主恐慌,就连安然,也渐渐没有把握能保住红叶的性命。他曾不只一次地想劝红叶拿掉肚子里的孩子,但都被红叶严词拒绝了。
在保护孩子这点上,红叶一次也没有退缩过。
七宫主虽然担心,但见红叶执意不肯。渐渐,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在心里为红叶祈祷,希望她能够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她一直陪在红叶身边,直到发现西楼水三人都已经进入殿内,才从床边站起,向来客走去。
虽然她眼睛上蒙着一层紫绢,但一举一动却和正常人一样,完全不像看不见东西的人。
七宫主微微一抬手,示意落座。但真正坐下的,却只有岳凌楼一人。西尽愁站在岳凌楼身后,而红叶则跑到红叶床边,暂且不管西尽愁这边的状况了。
这时,安然把七宫主抚到岳凌楼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岳凌楼面带疑色,心想七宫主难道对自己很有兴趣?
还不待岳凌楼询问关于红叶的事情,七宫主就先说了起来。她的声音很柔和,但却总有些有气无力的,好像心中总是压着无尽的忧愁。只听七宫主道:「刚才我听紫坤提过你了,她说紫巽死后,风之力就寄托在了你的身上……你是否想清楚了,愿意效忠紫星宫?」
什么效忠紫星宫?这种事情,岳凌楼根本没想过!
如果可以,他连『紫星宫』这三个字都不愿意听,就更别说是效忠了。
七宫主看不见岳凌楼反感的表情,依旧在自说自话,缓缓道:「关于紫星宫,虽然我生下来就在这里,生下来就注定会继承宫主,但我对它,却始终没有什么任何感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我到底要干什么……每天,都好像在等死一样……」
「七宫主……」身旁的安然低唤一声,似是不忍心听七宫主再讲下去。
而七宫主朝安然微微一笑,好像在示意不要紧,顿了顿又继续道:「紫星宫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如果是身上还有价值的人,在这里他能够得到赏识,并且得到很多东西……但如果是个没有价值的人,一切都像等死一样……你们应该也看得出来,其实所谓『宫主』,也不过是个空空的头衔……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紫星宫里的一切,都是紫坤说了算……我小的时候,她对我很好,好像对我有着很深的期待,但是后来,我长大以后,那种期待就没有了……她好像渐渐发现,我不是她所期待降生的人……然后,一切就变了……」
「七宫主……」这是安然第二次打断七宫主的话了。
然而七宫主却止住了安然,继续道:「其实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紫星宫并不是一个适合每个人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在什么情况下继承了风之力……但我只想告诉你,那种力量只会让你终生被束缚在紫星宫而已……」
听到这里,岳凌楼也算听出一点眉目,知道七宫主是叫他离开紫星宫。但是这种事情,不是岳凌楼想,就可以完成的呀。于是岳凌楼也很无奈地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七宫主你收回风之力,把我驱逐出紫星宫,我倒是求之不得。」
闻言,七宫主呵呵一笑,但却摇了摇头。
她说:「如果是其他人,我会觉得入紫星宫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但如果是你,我则会认为……一切都是命运,即使是折磨,也只得认命……我也好,红叶也好,情儿也好……全都是被紫星宫束缚住的人,我希望你明白……」
「我不懂!」
岳凌楼突然打断了七宫主的话,并且声音很大,表情也瞬间变化,由原来的无奈变成了震惊。他的所有冷静,好像都被七宫主刚才的那句话击溃,难以保持。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刚才从七宫主口中,竟说出了『情儿』这两个字!?
——情儿?情儿?
耳边仿佛突然响起了什么声音,又唤起了什么回忆。
记忆里那段最黑暗、最压抑、最痛苦、最不愿回忆起的时间……瞬间,全都如泉涌般的在脑中浮现。
记忆里有个男人,在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个名字……
——情儿。
岳凌楼的全身的毛孔开始收缩,身体也忍不住战栗起来。
那个男人,在一遍又一遍重复的错误之中,回忆着那个名字……用岳凌楼的身体,去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那个他深爱的女子的名字……
——情儿,情儿……慕容情?
那个给了岳凌楼生命的女人,同时,也带给了岳凌楼无尽的苦痛和折磨。慕容情是岳凌楼一辈子也无法摆月兑的阴影,即使在她死后十一年,这个名字还是注定会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提起——耿原修提过她,紫乾提过她,现在就连七宫主,也提起了她。
「这没有什么好不懂的。」七宫主依旧没发觉岳凌楼的反常,还在继续着那个话题,「如果你是慕容情的孩子,那么这一切,就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以前不信,但我现在信了。红叶离开了紫星宫二十年,但她回来了……情儿离开了紫星宫二十年,但是你,替她回来了……就连……」
说到这里,七宫主突然说不下去,犹豫了好长时间,终于才开口道:「就连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刚出身就被送出了紫星宫,但现在……她还是回来了!……成为八宫主回来了!安然,我好怕!……如果她又像我一样怎么办?……安然……」
七宫主话里的那个孩子,指的就是尹珉珉,她的亲生女儿。
七宫主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安然的名字,表情恐慌极了,她的双手都向安然伸去,在半空中胡乱挥动着,好像在找寻着什么慰藉。
她是真的在怕,真的在担心——岳凌楼看得出来。
这时,安然终于拉住了七宫主伸向他的手,低头在七宫主耳边轻声安慰了几句,这才让她稳定下来。
这时,一旁的西尽愁终于发话,他问七宫主道:「你说红叶离开了紫星宫二十年?」
七宫主点点头,「那年夏季发生了很多事情……红叶离开了,情儿也离开了,但是我却依然留在紫星宫里……我们一起长大的姐妹三人,从此各分东西……我虽然想念她们,舍不得她们,但只要一想到她们可以离开紫星宫,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觉得,即使我们分开也是值得的,即使我会因此再也见不到她们……也是值得的……那个时候,我们全部都可以天真地以为,可以离开紫星宫,离开这里……但是……」
七宫主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她竟大笑了几声,似乎在嘲笑着自己以前的天真,「但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就像紫坤以前说的那句话『是紫星宫的人,就注定是紫星宫的人,逃不掉的』……所以,走掉的人又回来了……终究还是,没有人可以离开这里!没有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叫离开这里?什么又叫无法离开?」岳凌楼皱眉问道。
一时之间,他无法接受。
他的母亲,竟然曾经是紫星宫的人!
还和红叶、七宫主是一起长大的姐妹?
虽然一年前在广州的时候,岳凌楼听紫乾提起过慕容情的事。那个时候,岳凌楼就隐隐觉得慕容情和紫星宫之间,有着某种关系。
但是现在,真相就在眼前。但却不知为何,岳凌楼在本能地拒绝相信这个事实。就好像如果他相信了,就真的一辈子再也无法摆月兑紫星宫了。就好像如果他相信了,就不得不认命了一样。
「从头讲起吧,这样大家都可以听得明白一点。」
一旁的西尽愁终于说话了。他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因为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可以预料,七宫主要讲的,将会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