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尽愁找到岳凌楼的时候,岳凌楼还在房间里悠闲地喝茶。
紫坤给西尽愁重新接手的事情,差不多整个紫星宫的人都知道,岳凌楼当然也不例外。而紫坤执意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所以,在看到西尽愁好手好脚地冲进房间时,最令岳凌楼吃惊的不是他身体的恢复,而是他脸上急躁紧张的表情。
岳凌楼还以为他是来认错的,正想嘲讽几句,但谁知话刚到嘴边,突然只觉肩膀一疼,整个上身都失去平衡,竟被西尽愁硬从凳子上拉了下来!
岳凌楼本就旧恨未消,再加上西尽愁是这种态度,火气变得更大,张嘴就大吵起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出去!」
「滚?」西尽愁冷笑着点了点头,「你要我滚很简单,只要回答一个问题。」
「如果是关。于尹珉珉的我不想听!」岳凌楼气得转过背去。
「不是她!」西尽愁抓住岳凌楼的肩膀,硬把他转回来面向自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是关于红叶的……」
「红叶?」岳凌楼愣了愣,似是预感到了什么,眼睛眨动几下,竟避开了西尽愁逼视的目光,撇头望向旁边的墙角。
见状,西尽愁心里『咯噔』一下,皱眉轻叹一声,而抓住岳凌楼肩膀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松了下来。
岳凌楼趁机推开西尽愁,向窗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是不是紫坤对你说了什么?」
西尽愁回答得非常直接,「她说红叶的孩子是你的!」
意料之中,岳凌楼听后一声冷笑,背对西尽愁道:「那你现在跑过来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西尽愁再次抓住岳凌楼,拉到自己近前,「我不信她的话,但是我信你的话。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信我?」岳凌楼冷笑着,蓦然转身,微微仰头,和西尽愁对视着,「你真的相信我?」
没有犹豫,西尽愁点了点头,但脸依旧绷得紧紧的,他还是无法放心。因为紫坤刚才说得那么肯定,而岳凌楼又明显有事隐瞒,他虽然不信红叶的孩子会是岳凌楼的,但同时又觉得这里面必有隐情。
西尽愁把岳凌楼的肩膀紧紧抓住,正色问道:「红叶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不是。」简单明了的答案。
西尽愁这才松了一口气,确认道:「真的?」
闻言,岳凌楼冷笑,「你不是说相信我么?还问什么?」
西尽愁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凌楼,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这就是你对我的信任程度?」岳凌楼动怒,声音大了起来,「红叶的孩子究竟是谁的,你不是应该比我更加清楚么,还跑来问我干什么!」
「我怎么会更加清楚?你究竟想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红叶的孩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难道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红叶的孩子不是我的,也不可能是我的!」
一口气吼出这么多话,连岳凌楼也清楚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和慌乱。
是的,他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慌乱过。刚才那些话,与其说是说给西尽愁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的。他要告诉自己,红叶的孩子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只可能是西尽愁的!
「你冷静一下!」西尽愁摇着岳凌楼的肩膀,也跟着吼了起来,声音很大,立刻把岳凌楼的声音压住。
岳凌楼睁大眼睛瞪着西尽愁,深吸了几口气,不再说话。
看到岳凌楼终于冷静,西尽愁才严肃道:「凌楼,你好好听着。我不是在假装什么,也不是在推卸责任,而是要明明白白告诉你,红叶的孩子不是我的,我根本没有碰过她,连一点点都没有碰过……」
「骗人……你在说谎……」
岳凌楼不信,摇头,后退,再次避开了西尽愁的目光。
他不敢去看,因为面对那样的一双眼睛,他怕自己会相信西尽愁的话。但如果相信了西尽愁的话,他就无法相信自己,无法相信自己刚才说的那句——不是。
岳凌楼想推开西尽愁,但他双手都被西尽愁抓住,无处可逃。
「凌楼……你不要躲我,因为你一躲,我心里就怕……你再好好对我说一遍,你和红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西尽愁望着岳凌楼慌乱的眼睛,他发现那双明亮的眼眸,竟在一瞬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西尽愁更加焦急,又问了一遍:「凌楼,你好好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和红叶,到底有没有……」
「有。」
不等西尽愁把话说完,岳凌楼就已回答。
但从岳凌楼的表情和音调里,西尽愁无法分辨那到底是赌气,还是真相。
岳凌楼抿了抿嘴,眼眶中隐隐有泪光在打转,但他还在强忍着对西尽愁说:「我有!——西尽愁,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说这句话?那好,我现在告诉你,我和红叶——的确发生过关系!我的确上过她!——而且,就在这紫星宫里!她被灌了药,但是我没有,当时的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要不要我告诉你,她在我的身下……但却叫着你的名字……西尽愁,那是你的名字!」
「……」
西尽愁说不出话,他微微张开了嘴,倒吸一口凉气,脑中一片空白,好像已经停止所有思考。他的手颤抖着,渐渐离开了岳凌楼的肩膀。他开始后退,身形摇晃,几欲跌倒。
岳凌楼突然上前抓住他,急躁起来,大吼一通,「但是西尽愁,我告诉你,那个时候的红叶不是处女!我不是她唯一的男人!你以前一定也碰过她的,对不对?即使不是你,一定也有其他男人碰过她的,对不起?所以那个孩子不是我的!不是我的!而且时间也不对,只是三个多月而已,绝对不可能那么快!……」
「够了……你住口……」西尽愁听不下去,他头很痛,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真的不是我的!」可是岳凌楼还在说。
「你住口!」
这次,西尽愁厉喝道,蓦然抬头,严肃的表情把岳凌楼都吓得怔住。
「真的……不是我的……西尽愁,你相信我,孩子真的不是我的……」声音低了下去,哽咽着,当岳凌楼再次把脸抬起来的时候,两行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流出,「西尽愁,你相信我啊……你明明说过你信的,你刚才明明说……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信的……你说过的话怎么可以不算?……怎么可以不算呢?……」
「你还叫我怎么信你?」西尽愁也捂住了脸,深吸一口气,再略带颤抖地呼出。
此时此刻,岳凌楼方寸大乱,夹杂着恐惧和后悔。
相较而言,西尽愁则想明白了很多事,「就算如你所说,红叶不是处女,但她的男人不是我……而应该杨鹰。那个故事你也听过,红叶和杨鹰,其实应该是恋人……」
「但是我当初并不知道……」还在试图辩解着什么。
「就算你什么都不知道……」顿了顿,突然大吼起来,「你也不该那么对红叶!」
「我怎么对她?」岳凌楼的腿软了,他很想就这样倒在地上,但他没有,而是用最后一丝勇气硬撑着,「当初我只是想快点离开紫星宫而已……当初,我只是以为,我做的事情,不过就和你做的事情一样……一年时间,我从来没有忘过你,但是你呢?你却忘了一切,心安理得地和另外一个女人欢好!……只要一想到这点,我就很难受……西尽愁,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我已经难受到厌恶红叶,憎恨红叶了!——憎恨她是你的女人!」
「以为?一切都只是你『以为』的而已!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会对红叶造成多大的伤害?!」
「我只知道红叶也对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你为了她的事,跑到这里来骂我?明明就是她抢走了你,但你还要替她骂我!?」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到时候!你明明就做错了事,为什么还要无理取闹!」
「究竟是谁在无理取闹!?西尽愁,你立刻就给我滚出去!」岳凌楼右手指门,怒不可遏。
西尽愁深吸一口气,终于稍稍平静下来,「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要我出去很简单,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红叶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
「不是!」
西尽愁一把把岳凌楼拉过来,「你再说一次。」
「不是!根本就不是!」
「岳凌楼,就只是承认一句而已,难道你连这点都做不到?」
「为什么要承认?我已经说得很清楚,那孩子不是我的!」
「你……」西尽愁竟突然扬起了手。
「这算什么?」岳凌楼扬了扬下巴,问道,「你想打我?」
被这么一问,西尽愁扬起的手,竟落不下去。
岳凌楼道:「你很好,西尽愁,居然为了那个女人想打我?你可以为了欧阳扬音去参加十三寨寨主聚会,把我丢在青神寨差点被烧死;你也可以为了尹珉珉咬断自己的手,为她把血献出去,而把我震开。现在,你又可以为了红叶打我?……那我究竟算什么?……我在我心中,究竟算的是什么?……我不如欧阳扬音,不如尹珉珉,甚至不如杨红叶!」
西尽愁无法说话,甚至连动都不能动一下,所以一直都是岳凌楼一个人的声音。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你会娶她?……即使我和她做过一次又怎样?她既然能有杨鹰,能有你,当然还能有其他男人!……为什么那个男人就一定是我?你怎么不怀疑其他人?你为什么就不去查红叶到底和什么人有过低贱勾当,而要跑到这里来盘查我?!」
西尽愁捂住头道:「不要再说了……」
但岳凌楼根本是充耳不闻,依旧喋喋不休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错的人都是我!无论发生什么事,在你心中,错的人永远都是我!……你去找红叶啊,你去问她究竟睡过几个男人!她肚子里的种究竟是谁的!也许她天生就是个婊子,不过就是外表……」
只听『啪!』的一声,岳凌楼的话戛然而止。
西尽愁的右手终于落下,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到岳凌楼脸上。
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岳凌楼头晕目眩,身子斜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站稳。脑中空白一片,甚至忘了去揉左边胀痛的脸颊。但突然,只觉口中微甜,一张嘴竟吐出一口血来。
望着掌心那摊刺眼的猩红,岳凌楼竟笑了起来,「你终于还是打了……」
西尽愁收回了手,似是不敢相信刚才自己真的一个耳光掴了过去。他捏紧拳头,抑制住身体的颤抖,缓慢淡定地说道:「岳凌楼,是你说得太过分。什么叫婊子?什么叫睡过几个男人?……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岳凌楼不反驳,也不生气,只是慢慢地重复着西尽愁话中最令他心痛的部分。这种镇定,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所以岳凌楼想,也许西尽愁说的是对的吧?
所以自己才连反驳一下的想法都没有,就默默接受了。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对西尽愁妖娆地一笑,「你不用滚了,我滚……你一定忍我很久了吧?其实……我也忍你很久了……如果两个人都需要忍耐的话……不如,不再见面……西尽愁,我已经忍够你了,真的不想……再忍下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岳凌楼再也笑不出来,他哭了。
其实那并不完全是哭,只不过是泪水淌了下来,他的眼睛还是很要强,倔强地瞪着西尽愁。但却没想到,越是瞪得厉害,泪水就流得越快。
到最后,岳凌楼从西尽愁身边擦过,走了出去。
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门外回廊的一个角落里,无力地蹲下,背靠着墙壁,缩成一团,抱住痛得厉害的头。
他怕西尽愁追出来,所以才躲在这里。
但后来他发觉自己错了,因为西尽愁根本没有追出来。
一想到这个,岳凌楼就边哭边笑,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一方面,他怕被西尽愁追到;但另一方面,他也怕西尽愁不追。
因为没有人在面前,所以眼泪流得更加放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刚才,西尽愁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深深烙进心中。好像在一遍一遍地刮着自己的心脏,刮到淌血,刮到淌不出血。
——很痛,很痛,痛得非常彻底。
岳凌楼就一直蜷缩在那里,究竟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直到自己恢复平静,直到眼泪不再流出。然后,他才起身,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朝天市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