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漆黑。
岳凌楼茫然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边,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路变得很漫长,前方也是一片沉重的黑暗,仿佛没有终点。岳凌楼努力睁开眼睛,擦去眼中的泪水,但除了这片黑暗以外,什么都看不到——天与地,就只是一片黑暗而已。
这种情景似曾相似,很久以前也发生过。
岳闲和慕容情死去的时候,耿原修是岳凌楼眼中的光,但渐渐,那微弱的光芒竟也被黑暗吞噬;耿原修死去的时候,西尽愁是岳凌楼眼中的光,但那道太过耀眼的光线,却被红叶颈脖溅出的红血浇灭。
现在,十二年前积灰的旧案,一切真相都已大白。
但岳凌楼依然看不到光……
他只看到一个混沌的世界,一个无底的深渊,一片将他包裹、将他侵蚀的黑暗。
天旋地转……
岳凌楼眼前变花,他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缓缓倒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却接住了他,把他揽入怀抱。
岳凌楼没有力气睁眼,对方是什么人都已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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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岳凌楼再次睁眼的时候,他看到了西尽愁。
岳凌楼的头很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隐约好像有一股香味缭绕在他四周,让头脑愈发沉重。挣扎着正想坐起来,西尽愁却一下掀开了他的被子,「都日上三竿了,你还赖床?!」
「你!」岳凌楼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什么我……」西尽愁把衣服丢到岳凌楼身上,「你再不快点起床做饭,我们连午饭都没得吃了……」
「我做饭?!」岳凌楼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们不是讲好了么,阴天我做饭,晴天你做饭。你看今天艳阳正好,你想推都推不掉!来来来,穿好衣服,乖乖给我进厨房……」说着,西尽愁坐在床边,帮岳凌楼穿起衣服来。
「西尽愁!」岳凌楼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皱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什么地方?你又在装什么疯,卖什么傻?」
「有吗?我明明就是很正经地在叫你起床呀。」
「我怎么会在这里?」
岳凌楼拉好衣服,站了起来,冲到门口向外望去。
屋外是一片山野,一条小径蜿蜒伸向远方。苍山一片青翠,树林郁郁葱葱,目所能及,没有一点尘世浮华,就只是一片碧色的苍山。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岳凌楼彻底懵了。仔细回忆,记忆的前一刻还停留在冬季的京城,但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景物,却是一片融融春景。
「怎么了,一觉睡醒,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西尽愁走到他到身后问。
「我看你才像变了一个人!」岳凌楼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爹!』
岳凌楼惊讶地循声望去,竟看见一名五六岁大的孩子,正张开双臂,向他们跑了过来。
「乖,宝宝。」西尽愁敞开双臂迎接他。
「爹!」孩子扑进西尽愁的怀里。
「爹?!」岳凌楼不可思议地望着西尽愁,「你什么时候生的?」
——居然都养这么大了!
西尽愁给那个孩子抱起来,下巴指了指岳凌楼,「叫人呀。」
于是那孩子非常乖巧地又叫了一声:「爹!」
「爹!?」岳凌楼指着自己的鼻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孩子见人就叫爹么?
「宝宝乖,自己去玩。」西尽愁把孩子放下来,模了模他的头。
「等等……」岳凌楼一把抓住那孩子,「我刚才一定是听错了,你叫他什么?」
说着指了指西尽愁。
「爹呀。」
「那你叫我什么?」岳凌楼指了指自己。
「爹呀。」孩子偏了偏头。
「那你叫这个什么?」岳凌楼指着一棵树问,他怀疑这个孩子是智障。
「那是一棵树嘛……」
还好,能分得清人和树。于是岳凌楼又问:「你怎么会有两个爹?」
「一个大爹,一个二爹。」
大爹是西尽愁,二爹显然就是岳凌楼了。
岳凌楼不满意地小声低估一句:「我为什么要做小……」
「二爹,你今天怪怪的哟,怎么老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嗯,我也觉得他怪怪的。」西尽愁在孩子耳边小声说,但音量却故意放大到岳凌楼能听到的程度。
「有什么奇怪的!」岳凌楼转身进屋,他现在简直一头雾水,走了两步,回头警告那小孩道,「总之你不能再叫我爹,知道了吗?」
「为什么……」孩子委屈地撅起了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二爹不喜欢宝宝了吗?」
「宝宝不哭,还有大爹疼你……」西尽愁急忙把孩子搂在怀里,同样委屈地望着岳凌楼,「你二爹今天就是怪怪的……」
「西尽愁,你给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不要……」西尽愁摇头。
「进来!」语气又严厉了几分。
西尽愁这才不情不愿站起来,模模宝宝的头,恋恋不舍地分开,带着上刑场的表情走进了屋。然后只听『啪』的一声,门被岳凌楼关上了。
背靠门扉,岳凌楼沉声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那孩子哪儿来的!」
「你这么问就不对了,宝宝不是你捡回来的么?」
「我捡的?」
「是啊,五年前在京城,雪下得很大,这个孩子被人扔在路边,就快冻死了,你看着可怜,就把他捡回来养了呀。」
「五年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睡觉把什么事都睡忘了么?」西尽愁偏着头,「五年前,武林同盟镇压了紫星宫,你离开京城,和我一起南下,进了一座山,搭了一间屋,捡了一个孩子,说要生活一辈子。」
「怎么可能!」难道现在已经是五年后?
「怎么不可能……」
「尹珉珉呢?」岳凌楼始终最在意她。
「紫星宫灭亡以后,她和江城在一起住在杭州,陈绫安自己放弃了。」
「还有紫乾紫坤呢?」
「死了呀。紫坤本就重伤,没有撑过多久就死了,然后紫乾悲痛欲绝不吃不喝,没过多久也死了。他们两个一倒下,紫星宫其他护法也都各奔东西,到处云游去了。」
「那其他人呢?」
「你问谁呀?如果你问洛少轩,他还在京城,和妻女共享天伦;如果你问月摇光,他又重建了北极教,现在在帮皇帝办事,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你问我……」
「你又怎样?」声音有些紧张。
西尽愁笑道:「圣血麒麟的肉身被武林同盟毁掉,留着麒麟魂也没用,我把血换了!」
「换血?!」
「没错,只要摆月兑麒麟之血,就能摆月兑永世不灭的命运。现在的西尽愁不是燕冥无忧,而是一个凡人,一个会老,也会死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