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岳凌楼变得不太正常。
有一天深夜,清儿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偷偷靠过去一看,不见岳凌楼,竟看到一名红妆的美女坐在妆镜前,望着镜中的幻象出神。镜边,昏黄黯淡的烛火一闪一灭,那美女的眼中没有一点生气,就像是一只鬼魂……
清儿吓了一跳,正想尖叫,却突然见那女鬼的眼眸动了一动。从那眼波中流转的光彩,清儿才认了出来——这不是什么鬼怪,而是岳凌楼。
此时的岳凌楼一身女装,高高挽起的乌黑发髻之间,插着一只精致圆润的水色珠簪。那珠簪是耿原修交给他的,那本应是十年前交给慕容情的东西,但却在十年后,交到了岳凌楼手上。
他就一直这样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动作,什么声音也没有。
第一次,清儿只当没有看+.++见,但是接连几天,岳凌楼都是这样。清儿也急了,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对谁说。混乱之中,她想到了耿奕,这个耿家,她只信得过耿奕一人。
耿奕听后,一阵叹息,眉头紧紧皱起,那天晚上,他就闯进了岳凌楼的房间。
岳凌楼悠然地一抬眼,看见是耿奕,什么话也不说,重新把视线移到镜子上,望着镜中那红唇青眉的恬淡女子,眼中隐隐有些泪光在闪动。耿奕冲上前去,抓住了岳凌楼的手,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岳凌楼神志不清地望着耿奕,突然疯癫地笑了一笑,答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杀人……」
杀人……耿奕一惊,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而且非常清醒。」岳凌楼平静地回答,「雪姨说得没错。如果我还有一天是慕容情,我就一天不会好过……耿家的人,没有一个会放过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耿奕心急,扣住岳凌楼的肩膀的手,不知不觉间加重了力道。
「我说我想杀人,杀掉慕容情!」
岳凌楼大吼一声,挥开耿奕的手,冲到橱柜旁,竟模出一把匕首,霍然拔出。耿奕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按住他挥刀之手。岳凌楼抬眼苦笑一声,手臂一抬,竟把耿奕给掀开了,一抹青光在黑夜中惊鸿一闪!
——接着便是几滴红血滴答坠地。
岳凌楼握刀的手渐渐没了力气,他的双腿一软,跌倒在地,捂住了渗出血来的右脸。
耿奕急忙一脚踢开那把匕首,抓着岳凌楼的手拼命拉开,这才发现他的脸上已经多了一条三寸来长血痕。顿时心中一痛,一边扯过衣袖按住伤口,一边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样我还是不是她……」岳凌楼用颤抖的声音问耿奕道,「你看着我,看我还是不是她?」
耿奕不答话,只是气冲冲地扯着岳凌楼,把他往外拉。守在外面的清儿心急如焚地望着拉拉扯扯出来的两人,焦急地唤了一声:「少爷……」
耿奕把岳凌楼往清儿身上一推,「你给他上点药。」
闻言,清儿这才发现,岳凌楼的脸上多了一条骇人的伤口,差点尖叫出来。
「你不要管我!」岳凌楼吼叫着,想要退回屋内。但耿奕哪由他说,扼住他的手腕,拖着就往药房去。
「我叫你不要管我!」岳凌楼跟他拳打脚踢地闹了起来。
「你以为你毁容以后,你娘就死了!」耿奕的声音也蓦然提高,「我告诉你!如果你的脸毁了,死的不是你娘,是清儿!」
「什么?」岳凌楼一惊,什么动作都停了。
耿奕叹气道:「不仅是清儿,伺候在你身旁的一群丫头,都不会有好下场!」
岳凌楼不再说话,但可以看出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慌乱。也许耿奕并没有说错,这件事情牵连下来,清儿的确会受到处罚。
「但是我……」岳凌楼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他被耿奕硬拖到药房,由清儿小心翼翼地为他敷了药。
但是第二日,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耿府。耿原修闻讯而来,还带来了杭州城里医术最高的五位名医。说如果留下半点伤痕,就叫他们全家滚出杭州城,并且永世不得安宁。医师们检查了岳凌楼的伤口,都说那不是什么严重的外伤,不消十天,伤口就可以愈合,不留痕迹。
但是,他们却没有料到另外一点——岳凌楼拒绝上药!
无论是外敷的药也好,内服的药也好,岳凌楼一点都不碰。眼看十日的期限就要到了,医师们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万般无奈之下,伺候着岳凌楼的十几个丫头,包含清儿在内,还有那五位杭州城里名声响亮的医师,都齐齐跪在岳凌楼的床榻前——求他吃药!
见状,岳凌楼也有些心软,但还是不肯妥协。
谁知那小丫头之中,竟有一人哭了出来,结果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都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岳凌楼只听到耳边一阵呜呜咽咽,房子都快吵得抬起来了。
「少爷,你就把药敷上吧……」这是清儿在求他,「如果你好不了,这里所有人都不会好过的……」
终于,岳凌楼铁不下心,接受了治疗。名医不愧为名医,十天过后,岳凌楼的脸上果然光洁如旧,不见一丝疤痕。耿原修看了以后,也满意地点头,随口追问他的脸是怎么弄伤的。岳凌楼当然不能照实回答,只说自己不小心,让玻璃给割了。
耿原修也信了,没再多问。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是岳凌楼自己想毁容。
这件事情眼看又要淡下去,直到慕容雪又突然出现在岳凌楼面前。
岳凌楼不想见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叫清儿把雪姨打发了。但雪姨哪是肯善罢甘休的角色,她推开了拦在门外的清儿,踢门冲了进来。
一进屋就把岳凌楼从床上揪下来,一个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大骂他是笨蛋。
岳凌楼被她这一巴掌给打蒙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用一双惊异万分的眼睛望着怒气腾腾的慕容雪。哪知被岳凌楼这么一望,刚才还杀气汹汹的慕容雪,眼中竟一下变得温柔起来,把岳凌楼紧紧抱住,口中喃喃念着:「傻孩子……傻孩子……」
见状,清儿悄悄阖上门,退了下去。
房间中只剩下岳凌楼和慕容雪两人。慕容雪捧起了岳凌楼的脸,她的眼中早就灌满了亮晶晶的泪水:「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伤害自己?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仇人不是你娘……是耿原修啊……」
闻言,岳凌楼一惊,望着雪姨的眼中更是惊诧。
慕容雪不安地低声道:「你已经来耿家四年了,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爹的死,还有你娘的死,其实,都是耿原修一手造成的啊……大仇未报,你就自己伤了自己,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
岳凌楼只觉得头脑里一阵轰鸣,他娘是他爹杀的,而他爹是自杀的,这都是他亲眼看见的,怎么会和耿原修扯上关系?!
慕容雪继续道:「当日你爹奉命追查花狱火走私一案,耿原修为求自保,反咬了你爹一口,岳家因此才被朝廷抄封,你爹才会自杀。这件事情如果追究下来,全是耿原修一手造成的,你不找他报仇,还在等什么?」
「我……」岳凌楼说不出话,他从来没有想过岳家的灭门会和耿家有所牵扯。他的身体抖了抖,好不容易才说出:「我……我不信你的话……你走,我不信你……」
慕容雪道:「你怎么能不信?这个耿家,除了我,你还能信谁?……凌楼,你好好听着,我们的敌人都是一个,就是耿原修……凌楼,你听着……」
慕容雪捧起了岳凌楼的脸,凝神望着他,在他耳边低声蛊惑道:「我们要让耿原修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