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地势较高,一路行来路面上的雨水冲刷着脚面匆匆朝下涌去。
杜小喜和老夫人杜娘三嫂坐在一辆马车中,柳垚和柳二爷三哥坐在前一辆,男仆们穿着斗笠涉水而行,一行人一点不敢耽搁务必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山上。
平整的官道早已被冲的泥泞不堪,路两边的麦田里刚刚抽苗的麦子只能看见零星绿色。
路上的行人太多,哗哗的风雨声夹杂着老农门伤心绝望的哀嚎。今年的收成肯定没有了,他们要怎么活?
是啊!他们要怎么活?
杜娘忍不住想起幼时的经历,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弟弟们,叹了口气,向往常一样一遍遍安慰自己,她都能活下来,他们肯定也活的好好的。
大概西山距离京都比较近,一路行来都是权贵之家的别院,在路上倒是没有发生趁火打劫的事情,一行~人顺利的到了西山脚下。
山脚下竖着牌子提示上面已经没有地方劝人去其他地方看看,柳家一行人并未理会拾级而上。
撑着大伞,柳垚抱着孩子,杜小喜跟在旁边,一群人簇拥着朝山上走去。
他们去的是喜乐寺。
西山庙宇众多,跑到西山上的百姓都是直接投奔庙里,不过如今早已没了地方,后赶来的人只能自己想办法躲在山林间。
开始有人逃向西山的时候杜娘便提醒柳家人快点离开,不过他们不认为雨会持续太久。柳垚又是县令,一家人也没能离开。好在杜小喜让柳垚找人和寺里的人通了气,他们来了也不会没地方住。
守门的瘸腿老和尚已经不见了踪影,乌糟糟全是人。
能够避雨的廊檐下也被家家户户分割着占据了,老人的叹息,妇人的怒骂,孩子的哭声,让人忍不住皱眉。
眼看着一大群人进来,所有的人都瞪视着看过来,家家户户都有青壮年站起来拿着长棍菜刀看着他们。
“这里已经没地方了!你们去别的地方吧!”距离门边比较近的一个汉子喊道。
庙里空间有限。有人进来就要有人腾地方。先前有大户人家借着人多来抢地方,想把他们赶出去,好在这些人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团结一致把人赶走了。见着柳家一行人的排场也知道是个不差钱的,能把人吓走最好!
青枫看了眼柳二爷点点头走上前。对着说话的人笑了笑道:“我们少夫人是喜乐大师的俗家弟子。如今来投奔师父。”
喜乐大师的弟子来投奔师父比他们名正言顺多了。人家来这里就是天经地义。
其他人呐呐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回原处,刚刚说话的汉子一脸尴尬的呵呵两声,指了指后院僧人住的地方道:“庙里的师父们都在那个院子里。你们快去吧!”
青枫笑着谢过,一行人从挨挨挤挤的人群中穿过叩开了关闭的木门。
开门的是瘸腿的老和尚看着青枫面熟道了声阿弥陀佛。
杜小喜赶忙抬高帽子上前笑着道,“老师傅,是小喜来了!”
瘸腿老和尚浑浊的双眼看向杜小喜,点点头让一群人进门。
屋中的怀化已经听到声音出来,寒暄几句便让人带着杜小喜去住的地方。
寺中全是来避难的人,其他的院子都已经分出去给他们住,只留下院中僧人和居士们住的这个院子没有外人。
喜乐大师带着十几个弟子没在,容下柳家几十口人很是轻松。
屋子不少,他们带过来的东西更多,只小星星一人就占了一辆大车,听了杜娘的话柳二爷又做主带了不少粮食,加上被褥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占了不少地方。最后柳二爷带着儿子和杜三哥住,老夫人和三个嬷嬷一间屋子,杜小喜则由杜娘和三嫂照顾着,带来的下人们挨挨挤挤的住了剩下的三间房间。
柳二爷带着青松和男仆去山下安置马车,把车上的东西搬上来。柳垚看了眼孩子被青松催促着去了解寺中如今的情况。
杜小喜亲亲眼睛咕噜噜转个不停的儿子,乐呵呵的夸道:“小星星,真乖,一路上都知道不闹人,没有比你更乖的小宝宝的了!”
小星星吐了个泡泡,瘪瘪嘴干嚎起来。
“一点不经夸!”杜小喜嗔了一句熟练的开始给儿子换尿布。
等着山下的东西都搬上来收拾好,早已入了夜,劳累一天,众人纷纷打着呼噜沉入梦乡。
……
遥望京都,被嘉元帝任命暂时统领京中九门安全的九皇子商庆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眼前没有丝毫停歇之意的瓢泼大雨幽深的眼中明明灭灭。
百年涝灾,还是来了。
这一世很多东西变了,能改变很多人命运的大事件却一件件如数上演。与天争命,与人争命,既然重活一世哪怕再难他也要改变上辈子的命运。
快了!快了!
……
接下来的几日不断有百姓逃到西山,站在山顶都能看到远处的村镇只剩下房顶。
唯一让所有人欣慰的是水位上涨的很平缓,没有出现汹涌的洪水,有足够的时间让所有人逃难。
雨一直下,没人知道下多久,山上的人开始节衣缩食,偶尔成群结队的跑到林子里找些野菜节约粮食。
杜小喜住在山上的第六日,山下的水面已经有一人高,不少水性好的汉子划着筏子去附近被淹没的小镇里找东西。
第十日,京都的方向飘来许多小船和各种东西制成的筏子,京都被淹,水深及膝,这些人坚持不下纷纷逃到西山。
第十三日,嘉元帝不再坚守携百官上山。
京都都被淹了。不少百姓好像失了信仰大哭不止。
皇帝过来一下子带来几万人,浩浩荡荡的队伍杜小喜站在山上都看的心惊。这些人无论是皇族还是权贵之家亦或是普通官员,只要皇帝不表态,他们就必须守在京中,不能有丝毫临危月兑逃的意思。几万人,一下子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
嘉元帝入主皇觉寺,其他的勋贵们也纷纷找寺庙安置家人,一时间原本庙中逃难的人都被赶了出去。柳垚告诉杜小喜喜乐寺借住的人也换了一拨,让他们千万别出去。
柳二爷派人去接了全家挤在一间屋子里的柳家大伯过来便开始闭门不出。
他们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等雨停。
暴雨的第二十日,北地一片泽国。
家园被毁。暴雨不止。越来越多人感到无望。
唯一庆幸的是皇帝的禁军和驻军就在山上,一旦有任何异动直接将人斩杀,使得山上并未发生恶性事件。
所有的人一****的煎熬着,等待着最终的希望。
雨小了!雨小了!
暴雨的第二十三日终于变小了!
无数人跑出躲避的小空间站在雨中欢喜的又叫又跳。
雨小了。阴沉沉的天空都好像明亮起来。压在人们心口上的石头也慢慢消散。
下雨的二十七日。雨终于停了,久违的阳光暖暖的照耀大地麻木的心都跟着温暖起来。
此时,远处的城镇房顶都看不到了。水面上只留下不多的树顶。
杜娘带着下人把屋中带着潮气的东西拿出来翻晒,杜小喜抱着儿子儿子晒太阳顺便念叨院子里被冲的七倒八歪的花花草草。小家伙眯着眼舒服的直哼哼,偶尔呀呀两声好像在回应杜小喜。
这些日子杜小喜没受什么苦头,杜娘来的时候专门把家里的鸡给抓了来,隔个几天让人跑到庙外面宰了拿回来偷偷做了给杜小喜吃,就怕她女乃水不够。除了天不好,杜小喜就没什么不好。
天晴了,水位慢慢下降,所有人天天瞅着山下就等着水退了好回家。
两天之后已经能看到房顶,杜小喜听说后直接找到了正和柳家大伯下棋的柳垚。
“我们现在走好不好?”
“外面都是水?”
“趁着有水坐小船直接回去,过两日等着水退了,路上全是淤泥,泥深了还要先清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听杜小喜这么一说,屋中三个大男人陷入沉思,好像是这个理儿。
柳家大伯肯定要跟着皇帝,皇帝在哪儿他们跟到哪儿。柳垚却不一样,身为县令,他肯定要回到洪兴县主持水灾之后诸事。若是现在走的话的确轻松许多。
想明白,柳垚点点头赞同杜小喜的话,转而同大伯和父亲商量起来。
杜小喜见他们听了欢欢喜喜的回去收拾东西了。
柳垚回来见杜小喜抱着孩子直哼哼,柜子上放着几个收拾好的大包袱忙道:“只收拾我的就行,你们先在寺中住些日子,等着府里收拾的差不多了再回去。”
杜小喜一愣,感情这人没准备把她带走啊!
杜小喜拉了拉柳垚的袖子,委委屈屈的撒娇,“我们一起走呗,再住下去就要生病了,而且住着好害怕。”
寺院虽多,可终究有限,绝大多数的老百姓都被赶到了树林子里。哪怕搭了木屋棚子避雨,这种潮湿的天气还是让很多老人孩子受了凉,没能等到雨停。
这些日子,每座寺庙里从早到晚梵音不止超度那些离开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久了让人也跟着心里不舒服。
柳垚皱皱眉,拍拍儿子的小包被,“这里再不好也比山下好,听下人说水里是什么东西都有,家禽、粪便、死老鼠,大师曾经说过这种情况最容易滋生瘟疫。你们就在山上,等着这些东西彻底处理好再回去。”
这么说,好有道理。
可还舍不得你一个人去冒险。
柳垚说的太有道理,得到了全家的支持,第二日杜小喜只能看着柳二爷带着他坐着船带着下人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