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荡的烟尘消散,被遮蔽的视野渐复清晰……
待尘埃落尽:一身玄袍的老人倒在地上,大滩血迹漫开,曾给予众人无限绝望,X道盟最大的阻挠,这个如高峰难逾的敌人此刻已生死不知,而在一旁还能维持站立昭示了自己的胜利的自是李帅西。
他真的做到了?
傅阳面露欣喜,苍白异常的脸上泛起些潮~红,这一喜却是牵动了内伤,过分催谷的身躯早已五劳七伤,“咳,咳,你这家伙还真有你的……”
傅阳笑着正要上前,一只纤细的手自身后拽住他的胳膊,正是廖琴,少女接着说的话如一桶凉水将他刚升起的喜悦和急躁统统浇灭。
“情况不对。”
藏在眼镜背后的清澈眼瞳目光锐利得似能穿透一切,即便与傅阳说着话少女也没有哪怕一秒的间隙移开视线,丝毫没有松懈的紧盯着李帅西和老者一边——不同傅阳的欣喜这只有忌惮。
这时傅阳也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明明作为阵法核心的老者被打倒,天空中那个囊括整个X市本岛的巨大结界却丝毫没有要解除的迹象,若是用心感知的话还能察觉X市内这个超大型阵法依旧以沉厚的步伐被推动着,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危机还没有解除。
李帅西静默的站着,衣衫残破单薄的背影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自然垂放的手上不断滴落血珠,手上手臂上满是淋漓血迹有老人的不知是否也有他自己的,此刻这个斜对傅阳他们的男子微仰着头目光不知落向何处,既没有看败亡的老人,也没有要和傅阳他们说话的意思,孑孑独立屹立于此。
强烈的不妙感觉自心头升起,虽以他的见识知道那个可能并不大,傅阳还是不安的问道:“李帅西?……你,还是你吗?”。
李帅西充耳不闻,静立如故,胸膛微微起伏,极慢的频率呼吸,慢慢才见他嘘的呼出一口浊气,静立如石像的身躯终于动了,李帅西轻展四肢,意味不明的自语道:“…这就是…先天真气。”
真气回复比预想中的还要快上不少,本来都快月兑力的他,只这片刻干涸的丹田就又生出新力,眨眼已重新蓄成形势,内力回复小成了,并且还在不断增长中。
那么,接下来该……
他终于转过身面向傅阳他们,微微一哂,看到了傅阳等人的严阵以待,反倒笑道:“怎么了?……嗯,不用紧张,我并没有被夺舍啊。”
肯定的回答没有让傅阳感到安心,李帅西完全转过身来,他也看到了他右手中握着某样“东西”,身侧,廖琴眼中已是浓浓的戒备。
注意到几人的视线,李帅西还是微笑,拿起手中的东西看了看,又虚递给三人看清楚,很是主动的解释道:“这个大阵的枢机……他给了我的,拿着这个这个大阵暂时算是在我的掌握。”
李帅西摊开的掌上托着一团略具圆形的物事,难以形容到底哪是何种形态,深沉的红色下内敛的光华隐约流露,细看下会发现这实是一团没有实体的能量体,内里有无数虚幻的符号飞舞,以及无数的线条纹路,繁复无比令人不敢多看。如李帅西所言,这才是X市这个奇迹般的大阵真正的核心。
李帅西闭口不言,未曾改变的微笑中有些难以琢磨的意味。
局势会向何方似乎又变得模糊了。
廖琴放到身后的手上悄然多了一把饰有藤枝花纹的匕首,一直瘫坐着受伤颇重的宁浩宇也微皱眉头,袖中翻出了几张符……傅阳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说出。
他们在等待,一个明确的答复。
对于悄然紧绷的气场毫无自觉,李帅西依旧含糊的微笑着,用同样难读出情感的语调笑道:“握有这个权柄很多东西我都明白了……而现在我功力也回复得足够,一步登天的机会,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呢?”
“李帅西!”
“我选择……”李帅西顿了下,敛去笑容,“放弃。”
空气中纠缠的随时可能兵戎相见的气机都不由一下滞住。
“哈哈哈,早说过我是个好人的嘛,这种事情做不出来的哟。”
李帅西面带笑意这一次的笑容可真诚多了,他看着几人从情绪到表情的巨大变化,
“!”
“咳、咳、咳、你!我amp;amp;amp;amp;amp;*%#……”
眼镜的少女有些愠怒,而傅阳好像奋力鼓起劲却一拳打在了棉花套上的样子更是有趣得很,脸上有血色了不少呢,嗯,不错,不错。
傅阳捂住肚子,真个气得不轻,不过心里倒真是轻松不少,他已认可李帅西这个朋友,相杀什么还是算了吧,廖琴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这时李帅西察觉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李帅西若无其事的以余光向那里看了一眼,想了一下还是当做不知。
终究不过是一介过客,没必要深究得太多。
之后还剩下的事就是解除阵法了。
当血色帷幕最后崩散时,X市这漫长的一夜总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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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在X市的大规模群体昏迷事件,简称“城市沉睡事件”震动了整个世界,一个城市的人口由于不知名原因在一段时间内全部集体昏睡,在那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内瞬间瘫痪的城市所发生的车祸,火灾等等事故造成了极大的破坏,直接经济损失以亿为单位记,人员伤亡更是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在这次事件发生之前只怕很多人都难以想象,当童话里睡美人的故事降临到现代都市中,仅仅只是“所以人都睡着了”这个含义到底能演变为多大的灾难,更有传言称很多人是在睡梦里不明不白的就死去的,对于这种说法夏国zheng()府尚未作出正式的官()方回应。当然,也少不了些居心不良的跳出来质疑某某某反应迟钝,救援迟缓云云,作死者求仁得仁,都被铁拳镇服。
待沉痛稍减,对于事件成因,X市这座国际大都市蒙受灾难的原因,却依旧扑朔迷离,Z府难以给出叫人信服的答案,电视上无数科学家纷纷从各个角度论证事件成因,却实在缺乏说服力,一时人心惶惶。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次事件中一些平日里最喜欢上蹿下跳的国家出奇的沉默,没有借机生事发表些大夏国药丸之类的言论。表世界的大国和势力不约而同,默契的联手向民众掩盖那不该被知晓的zhen~xiang——暗世界的存在。
而在台面之下,始作俑者的X道盟自然受到了最坚决的打击,人员或逃或杀,偌大组织转眼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追责和清洗,又掀起无数腥风血雨,比台面上的灾难尤有过之。
也难怪当权者惊怒不已,近代百年来,即便是被夏国术法界视为最黑暗的那十年,也从未有一向被认为是“小打小闹”的法术力量显露过如此狰狞爪牙,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让他们看到了那个神秘世界的潜在实力,这是他们完全不了解的力量,与他们接受的教育认知如此冲突,格格不入,一种月兑出掌控的恐惧油然而生,让人畏惧,也叫人动心。
今后对暗世界采取的态度也许需要重新审视了。
事件的影响还在发酵,“都市沉睡”成为了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的又一个未解之谜,只是这一次影响实在太大,波及太广,虽然各方极力掩饰,暗世界的存在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了渐渐再难对世人完全隐瞒的趋势,敏锐者感到了世道的点点变化,暗潮涌动有阴谋在角落躁动,世界层次上某种更为隐秘的变化也在悄然中发生,知情者是极少数人中的极少数……在最后之日来临前没人能说清这起事件造成的影响到底有多深远。
这些是后话。用那句不再时髦了的话说——命运的车轱辘又开始加快转动了。
不过这一切,都和李帅西没有了关系。
那夜与傅阳一行联手接触封锁都市的大阵后,李帅西毫不犹豫的与他们作别,趁着X市尚在真空期,赶在管理局和道盟的人马掌控局面之前,先一步离开了X市,鱼龙入海彻底远离了斗争的漩涡。
也许和夏国的大势力,政府机关之类的勾心斗角一番达成些合作,交换些利益,为自己谋些好处之类的也算种选择支线吧。
但李帅西很是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个异界孤魂既无实力也无根基,凭什么和别人谈条件做交易?特殊情况下还能蒙混一时,但终究是诡道哪能真当作依仗,以凡人的智慧还是不要妄想做空手套白狼的买卖为好,不把自己都搭进去就算不错。
何况,他的收获已足够多了。
……
深夜,某处烂尾楼。
这是一栋只完成大半便被无限搁置的楼房,地面和墙体还都是粗糙灰白的水泥,自然也没有门窗。
李帅西跌坐于还是半成品的屋子里,双目紧闭,正陷于沉思。
李帅西自问,对于老人临终给自己送上的那份大礼,一步登天的机缘,自己真的就不曾心动吗?
否,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说不为所动是自欺欺人,况且他——轮回者李帅西对力量的渴求更胜旁人:知道轮回的真实,知道了己身所受的操纵,不甘心做棋子他又怎可能不想要力量!
那么,后悔吗?
李帅西眼皮有了轻微颤动没有睁开。
否,并不会后悔,即便再让他选择一次,百次、千次答案也不会变……想要的不是这种东西,吞食百万人魂魄只为成就我一人,这种事怎么可能接受,绝不愿为之。
因不愿,而不为,仅此而已。
些微波动消失,闭目凝神的人气息愈发平和。
一些东西在沉淀。
我想要摆月兑身后操纵的“线”,我想活下去,想要的是能以自己的心意活下去,这是终极的追求,这是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一切所做,所为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终极。为了这目标可以隐忍,可以蛰伏,需要时可以拼上性命,但这不意味着不折手段,超月兑是目的,却不是借口,如果为了“目的”一次次违背违背自己的心意,那么即便最后能够行至终点,那个人还是“我”吗。“
想要自由,这不只是目标也是信条,是想要至死贯彻的姿态,我只为自己的心而活,如果在追寻的道路上倒下,那也只证明‘李帅西’的器量仅此而已,没什么好后悔的,死则死矣,何其快哉!
平静的脸上两边嘴角慢慢qiao~起,渐渐扩大,勾勒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笑是通,是通达,既然不曾迟疑,又何来为其所惑。
李帅西“睁眼”,霍然起身,半透明的虚体自躯壳站起,迈步走出。
走出数步,李帅西抬手,以主体视角端视自己半透明的虚幻的灵体,他又转身回望,原地李帅西依旧好好的闭目端坐着。
肉~身破先天,神魂出阴神,到这一步才算真正筑基。
魂魄状态的李帅西笑了,原路返回,还赴躯壳中。
阴神与肉~身重合,无有芥蒂。
片刻,李帅西睁眼,一样的微笑。
……
数日后,李帅西回归主神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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