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被欺辱了,自然要反击回去,对武人来说更是如此,他们手里时常握着一把兵器,心里习惯了战斗,想法会更加直来直往一些,会想用手里的刀剑把欺辱了他们的人斩成片片。
李念自觉换成惠那的立场,定要把眼前的骗子打断手脚,惠那比他少了一些威严一些果决一些凶残,不会明确的想要打断李念这骗子的手脚,她做不出那么血腥残忍的事情,她只是想要把他打一顿。
不管如何都想打他一顿。
年轻而气盛,就没有那么多的计较,心里就有股怒火,便能不管对面是不是比自己更强,不去想拔剑的后果如何。
所以她说她知道李念比自己更强。但她还是挥剑了。
李念望着当头落下的天丛云,一瞬就想通了这些,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他对一个提着神兵而来的年轻人,说*自己比她强,想以此威逼要她放下兵器,这想法实在是有点蠢了。
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的,一时出师,就觉得和谁都能打上一打,战上一战,觉得就算敌人比自己强,一成的胜算总是有吧?要拿命去拼这百分之十的胜率。
这是过去的自己所拥有的勇气。
这个瞬间,他其实很赞赏这种态度,就像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心里觉得很欣慰。
但是。
赞赏归赞赏,他并不认同这样的态度。
因为年轻的自己实在很****。
而他明白自己的****之处,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看着那即将落到额上的剑锋,他突然决定认真一些。
于是他随手挥剑,却用了十成力气。
似挥毫泼墨,抬手“一”字已成,后发先至,比天丛云更快,更准,更沉重的击打在剑身上。
这一次兵刃碰撞,发出的不是风吹铃铛般的脆响,而是重击战鼓的轰鸣。
是李念想攻击了,即使随手一剑,也是全力以赴,于是不管先手后手,都要更快一步,然后压倒倾碾过去,不讲道理。
清秋院惠那都看不清李念的挥剑,更谈不及反应,她只是挥手一剑劈下,还在想之后该怎么进攻,李念就一剑挥来,以炎剑迎了天丛云一击。于是反震如预期般传来,却远比她预期中来的更快更猛更强大。
她抵不住,也就折了手腕,然后握不稳,进而握不住,握不住的天丛云月兑手而出,咻咻旋舞着飞向天空。
之前炎剑信手拈来,就挡的住惠那以居合之意挥出的天丛云。
现在炎剑信手一挥,惠那却架不住李念这随手一剑。
没有别的,只是李念的力气比较大而已。
女孩丢失了兵器,有些呆滞。
然后炎剑递到她眼前,眼前熊熊燃烧的火光和扑面而来的热浪,让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输了。
惠那瞪大眼睛,如堕梦里。
她明白了,李念还要善意的再提醒一句。
“你输了哦。”
这句话让她从梦里醒来,然后发现李念正平静的看着自己,这胜者眼神里没有丝毫得意,像是不介意自己的冒犯,又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更像是根本没有把这一瞬的交锋当成战斗。
惠那这么想,是因为她自己也不能把那么简单就败北的过程当成是一场战斗。
她的背后,天丛云被高高击飞,现在终于落到地上,嚓的一声插入水泥地面里,没了灵力的激发,也就黯淡了光辉,散去了神性。
她听着声音,低下头去,看向地面,伸出左手握住手腕折了关节的地方。
她用力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抬起头,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是,惠那输了。”
她像是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结局。
但她的声音还是有那么一丝颤抖。
李念听出了这一丝颤抖,也就知道她想微笑着故作平静,想故作平静的承认自己的败北。
李念放下炎剑,散了术式,任由它化作漫天广点消散干净,李念还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不说话。
他不说话,惠那就像是不好意思的笑着,开始反省自己的过错。
“不愧是武神大人,惠那我这种小鬼连一回合都撑不下去呢,还想强行将您带回去什么的,果然只是想太多啦,不过我也没想过要战胜武神大人,这个是请您指教,对,指教而已,我想武神大人您也不会在意这丁点的冒犯吧?哈哈、哈哈哈。”
李念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向她紧握着右手手腕的左手,看到她握的那么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跳起来,才说道。
“别那么用力的握着月兑臼的地方,会更疼,更不好医治。忍耐有很多种方法,但最好不要用压抑摧残自己的那种。”
惠那的笑容一时僵在脸上。
她立刻松开了手,收到身后。
她再次笑起来,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是、是啊,我确实有些疼。”
“不只是手疼吧?”
“……只是月兑臼而已,我很习惯,没关系。”
“心里也很难受吧?这也很习惯?”
“……”
她终于不再笑了。
她当然明白李念已经看出了她的伪装。
于是她也不再说话了。
她再次低下头去,滑落的发丝化作阴影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楚表情,只看得见抿住的嘴唇。
她很不甘心,她当然很不甘心。
清秋院惠那知道自己会败北。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赢。
她只是想把李念打一顿,想打得他满地找牙鼻青脸肿——她知道这有些不太现实,退一步想,她只是想能砍到这个人,哪怕只是一剑,哪怕没伤到身体,只是在衣服上留下一道小小的划口,她都会满足,都会觉得能够出一口恶气。
弱者对强者的挑战,晚辈对长辈的挑战,能做到这些,就已经足够争一口气。
惠那只想争那一口气而已。
她觉得这个目标是比较实际的,可以达成,觉得自己神兵在手,神力附体,就算赶不上真的神明,这个应该也可以做到。
但她很干脆的败北了,天丛云的剑都被一击扫开,下一瞬那炎剑就递到了眼前,最开始就败了,她毫无还手之力。
她觉得这已经失去了挑战的意义,她只是不自量力的向李念发难,然后被随手一剑击溃了。
她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弱小。
李念再一次说道。
“你打不赢我的。”
之前他说过一次,提醒这孩子不要发难,这次他赢了,然后再说一次,是想表明这是一个客观事实。
力量从来不是呼喊着就能从身体里喷涌出来的。输出靠吼那是这国家无聊的轻小说里才有的事情,无论你再怎么锐意进取,再怎么下定决心,比你强就是比你强。
例如他当初杀Heartunderblade,历来阻止他,那是Heartunderblade的眷属,初始规格就强的可怕,奇洛金卡达三人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却还是没一个打得过他,因为历比他们强。可李念比历更强,所以历在李念面前,李念想砍他脑袋就砍他脑袋,想挖他心脏就挖他心脏,他几乎毫无反抗的能力,之后这小子被奇洛金卡达制住,也曾呼喊也曾咆哮着想要站起来,做了怎样的觉悟?忍受了怎样的痛苦?但是奇洛金卡达开枪打碎了他四肢关节,他也就再没能站起来。
这世界好像很自由很广阔,其实又被规矩框架束缚的尺度森严,谁都要更加谨慎。
惠那猛地抬起了头。
她只觉得这是嘲讽,眼里再次燃烧起愤怒的火焰。
她还想再打。
于是惠那一合手掌,闭着眼睛就开始念咒。
“天丛云剑啊.以吾身为祭——”
她背后的天丛云瞬间就有所感应,再次开始发光和颤动。
但她咒文还没念完,就被李念毫不客气的弹了额头。
“疼!!!”
惠那一**跌坐在地上,捂着额头疼的泪目,然后她睁开眼睛,眼角含泪指着李念愤怒骂道。
“你干嘛啊!?”
“什么我干嘛?你才是在干嘛啊小姐?”
李念居高临下看傻子一样看着这孩子。
“我在念咒!等我请得天丛云神力完全附身!绝对能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我也知道你在放大招,所以我不能看着你放完,当然要打断吧?”
“你……你不敢和我打?!”
“你都输了还要打?”
“……”
“还是说你觉得请了那剑附身就能打赢我啊?还想着要抓我回去?那你带着一把剑还不够,你要把须佐之男本尊请过来怎样?”
“爷爷才——”
不是你能对付的。
想这么说,但这不对。
Heartunderblade是比神明更可怕的怪物,退治了那怪物的李念在八百万神里也是顶尖的。
惠那终于冷静下来,不再争辩,但她冷冷的看着李念。
“战胜了我?您很自豪吗?”。
李念察觉到她误会了什么。摇摇头。
“我只是想说,我比你强,所以你一定会输。”
“……”
惠那咬了咬嘴唇,转身就走,不想再继续受辱。
李念在她背后说道。
“我是说,你当然挡不住我哪一剑,因为我挥的很认真。”
惠那一怔。
“我向Heartunderblade也是那样挥剑的,你挡不住不奇怪。”
惠那这才明白李念是什么意思。
李念随手一剑,挥的很认真,她不是Heartunderblade,所以她挡不住。
武神全力出手,于是她败了,这并不冤枉。
对武神来说,这是一场战斗。
惠那明白了这一点,就觉得有些放松,知道她不是被随手扫开的蝼蚁,放松之后又有些失望,武神认真起来,随手挥了一剑,她就失败了。
“武神大人果然很强,惠那佩服。”她苦笑着说道:“败者就该服输,关于武神大人你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清秋院家将不会再追究下去。那么,惠那告辞了。”
她为自己的败北给出答复,然后向着巷口走去。
然后看见巷口的那层结界突然再次的加固了。
这是李念还不想放客离去。
惠那不得不停下来,转身问李念。
“您什么意思?”
李念缓缓说道。
“你有没想过我真的是那个面具男同伙的可能性啊?”
惠那全身瞬间就变得僵硬。
“看来你想过啊。”
李念笑起来,继续说道。
“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猜对了呢。”
“……武神大人说笑了,如果您真是他的同伙,您就不会归还杀生石了。”
“因为那时候你带着神器,我还以为你很强。”
“……”
“但我突然发现你其实很弱,现在我能把你和草薙剑一起留下。”
“……天丛云!”
惠那猛地向后跳跃,身形暴退,大喝一声,左手一招,天丛云回应她的呼唤,落回她的手里。
她要再次向李念挥剑。
但她停住了动作。因为李念并指成剑已经刺到了惠那的眼前。
然后李念放下手。
“我骗你的。”
惠那惘然,因为她又输了,并且又被骗了。
她很不明白,问道。
“为什么?”
“勇气和无谋有的时候并没有区别,下次你要找谁讨个公道,并且知道他很强大,应该带着足够的力量来找他讨要道理,而不是单枪匹马的的去送死,比如如果我刚刚说的是真的,你就会丢了神器甚至死掉,最后你的失败,会由很多其他的人替你承受。”
“……”
惠那沉默很久,然后说道。
“受教。”
她再次转身离开,这一次巷子口的结界没有拦住她,而是缓缓变淡消失。
但她离开前还是留下一句话。
“您还没向我道歉,所以下次,我会带着足够的力量来向您讨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