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烜背着李骁鹤奔跑在半荒芜的丛林之中,一刻也不敢停下。后背一片濡湿,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流如此多的汗。
深秋的森林一片死寂,连鸟儿的鸣叫都难得听见,南烜甚至能清楚地听的见自己狂暴的心跳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忽然想到了丹朱去哪儿了,忽然又浮现妖女大口吐血的样子,几乎要炸掉了。
“妖女,妖女?”他心惊胆战地喊道,二十年来从没有如此小心翼翼过,但他却担心背上的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没了声息。
“嗯……”半晌传来虚弱的一声。
南烜心里松了一口气,“你撑着,一会就到了,不许睡,一定不能睡啊!”
“困……”虚弱的声音。
“再困也不能睡!”南烜额头滴下一滴汗目光坚毅,“你要敢睡我就娶了你!”
“呵……”
伏在他宽厚的背上的李骁鹤忍不住笑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来,脸色白的像个死人一样,鼻子的血流的少了些,然而嘴里的血却是流的更多,微露出的牙齿上也是血红一片,脸正对着的地方,南烜的衣襟早已被浸湿透了。
她没有再多说话,因为没有力气说话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状况,就像是全身的生命力都被抽走了一样。原本能感觉到的丹田和经脉在南烜背上她的那一刻就开始崩坏,像老旧风干的水管一样一寸寸地裂开,轩辕决的力量如惊弓之鸟般在她的身体里狂暴地摧毁着一切,创源之力消失无踪。
她知道,这次死定了……
“嚓——”
南烜神经一紧,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眼前本是树木凋零的丛林,虽是深秋但尚翼国的气侯偏暖,这片林子一眼望去也只能看到十尺之外,更远处完全可以隐藏些东西。
南烜不动声色地抓紧了北斗,将李骁鹤护在北斗后面。
与他如此戒备不同,对面的人却是光明正大地朝他飞了过来。
“王将大人!”桑宁刚露出惊喜的笑来就看到了他背上的人,顿时脸色一变。
宫长燕先他一步落在南烜身边,看着似乎濒死的李骁鹤皱眉,“怎么回事?”
桑宁急得直想挠墙,“李姑娘是怎么了?我家公子呢?”
“白殿长老过来了,妖女受了伤……你是谁?”南烜不耐烦地看着从自己背后突然冒出来的脑袋瓜子。
傅轻萝正垫着脚伸着脑袋凑到他背上的李骁鹤跟前瞅着,十分好奇地盯着闭着眼睛虚弱的李骁鹤,听到他这么问完全忽视他语气中的不耐烦,回道,“我看看咱太子妃长啥样?”
南烜的脸顿时更黑了,“她是本殿的太子妃!”
“哎?是吗?”。傅轻萝纳闷地扭头看向桑宁,“不是说云泽少女来自云泽么?怎么跟天倾国风一样,娶几个男人?”
南烜心头火起,“胡言乱语!让开!”
宫长燕没有管傅轻萝的发疯,此刻她放下李骁鹤的手,忽然沉默了。
桑宁喉咙一紧,“怎么样?”
南烜将李骁鹤放下来抱在怀里,紧紧地搂住她,像是抱着最珍贵的东西一样。
气氛变得凝滞起来,傅轻萝看看李骁鹤又看看桑宁有点疑惑的样子。
“你不是会看病吗?赶紧看看!”桑宁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急迫地拉着傅轻萝。
傅轻萝被他扯的往前一个踉跄,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上前为李骁鹤把起脉来。
“怎么样?”桑宁急得不行,“到底怎么样你说话啊!”
“吵什么吵!我这不正看着么!”傅轻萝被他喊的头疼,不耐烦地训斥道。
桑宁被她骂的没脾气,一时间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老夫人的命令是将公子和李姑娘都带回去,现在倒好,人是找到了,但却是半死不活的,真是要命了!
“啧啧。”傅轻萝越看越皱眉,到最后干脆放下了李骁鹤的手,抱怨道,“这丹田和经脉都碎成粉末了,五脏六腑坏了个遍,还看什么看……”
桑宁一听就傻了,“怎么……可能?”
宫长燕手握紧,红唇抿的紧紧的,她知道李骁鹤的情况是如何造成的,看来已经遇到了白殿长老,并且交了手,不过……
“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她感到不解,王将武功虽然极高,但是白殿长老唯有莫留山的几位护法才能抗衡,照理说他们是没有可能活着逃出来的。
“白袭在前面山崖那边拦住了他。”南烜将北斗交给桑宁,然后低头默默地抱起李骁鹤,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你要去哪儿?”桑宁自然不是好奇南烜的去向,他关心的是李骁鹤。
“去唐家。”南烜道。
唐家?桑宁恍然大悟,“没错,唐家有万灵丹,可以续命!”
“没用的啦!身体奇经八脉丹田内腑有的东西都毁了,就剩一口气了还续什么命?”傅轻萝漫不经心地说着,“我这才见到人就要死了,真是……”
“给我闭嘴!”南烜一声怒喝,转身看着傅轻萝,眼睛发红,“你若再说一个死字,我就让你先去死。”
傅轻萝一贯犟脾气,当下便要还口,桑宁一把捂住她的嘴,“你个没脑子的,这可是李姑娘!不是你那些求医的病人!”
傅轻萝眼睛眨巴眨巴,然后蓦然睁大了一圈,似乎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作为一个医者,并且是性情跳月兑古怪的传奇医者,傅轻萝虽医术高超,但却不轻易救人,她有她的原则。生老病死她看的太多了,也早就习惯了,不过眼前这个女子是她顶头上司鸿渊太子的心上人,如果她一点忙帮不上的话,按照鸿渊那个恐怖性格,恐怕情况不太妙……
“可我也没办法啊!”她无奈地嘟囔,“这种力量太霸道了,就像是……就像是……我也不知道像什么,反正就是没办法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隐匿在他们身后树林中的凰御宫人也都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无奈。
“那个……”傅轻萝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有什么遗愿的话就……唔!”
桑宁一把捂住她的嘴,习惯性地捁住她。真恨不得掐死这货,如果公子在这她一定不敢说话,还遗愿……
“有一个。”
这虚弱而飘浮的声音无疑只有一个人,几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看向南烜怀里。
此时李骁鹤的鼻子已经不再流血了,吐血的频率也降低了,整个人无比虚弱地躺在南烜怀里,乖顺得一点也不像那个敢跟坤域皇帝叫板,敢揍尚翼皇帅的李骁鹤。
“我有一个心愿,但是完成不了,现在唯一想做的只有一件事……”
“你不会死,我会让你活下去的,你的心愿也会完成。”南烜抱起她往前走,面庞坚毅得如同当日内乱之时面对被挟持的云妃一样。
“王……”桑宁开口想阻止,却被宫长燕伸手拦住了。
傅轻萝被他们弄的也有些伤感,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李骁鹤,比起云泽少女这个身份,她更好奇的是她这个人,到底有怎样的特殊之处才能让鸿渊看中?并且不惜违抗自己最重视的母后,还能暂时放过那些云泽暗杀事件的神风皇室成员。
她十年前就认识了鸿渊,但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不敢说自己了解他,那样一个天之骄子,世人只知道他传奇的身世,让莫留山为之青睐的才华,但谁人知道他又付出了多少?
想到神风皇室那些破事她都头疼,那样一个环境,也真够累的。她本以为鸿渊此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没想到居然在他最具转折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女子,还是传说中的云泽少女。莫留山的事她曾听说过一些,本来这二人注就定坎坷,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这样的事。
“唉……”
她刚叹了一口气,就感觉脚下的土地忽然震了一下,一道嗡鸣贯穿了他们的耳膜。
“啊!”傅轻萝疼的叫了一声,下一刻桑宁便捂住她的耳朵,将她护进了怀中。
南烜及时护住李骁鹤,宫长燕则是神色严肃,转身看向身后。
不远处,一道绚烂的柔和白光在一瞬间迸发向空中,整片林子都被穿透,一弹指之白光便消失无踪,仿佛幻象一般。
众人惊讶地看着,带着不可置信。
“糟了!”
宫长燕一贯淡然的脸此刻居然出现了难得惊惧,随后连忙奔去白光乍现处。
李骁鹤艰难地撑起身子,苍白着脸对南烜说道,“带我回去找他,若我活着我不可能让他一个人面对,若我将死去,我更不可能让他一个人面对。”
南烜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将她抱起奔向来时的地方。
桑宁早已心急如焚地跑过去,留下傅轻萝对身后一挥手,“走!”
悬崖处。
白袭和白殿长老相对而立,二人脚下都有一个直径三尺的圆形图案,以放射状刻画着无数复杂而密集的纹路,周围所有的土地都出现了一道道一寸深的痕迹,形成了一副巨大的神秘图案,而这神秘图案的起源处便是这二人。
桑宁等人赶到时见到的便是如此盛大的情景,沟壑纵横,纹路与线条,整个场景显得像神庙祭坛一样。
然而在他们二人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人,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老人。
李骁鹤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老人。
老人对她一笑,“闺女,爹来帮你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