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白袭还不曾下莫留山之时,一纸秘密书信便送到了天倾国的皇宫里。
心殿内淡淡幽香萦绕,一炷檀香灰烬悄然落下。
桌案前,一袭素洁白衣如盛开的莲瓣铺展在木板上,洁白如玉的手将一封信放在了桌案上面。
“如何?”身后翎将一杯茶递到坐在案前的昭言。
“名不虚传。”昭言接过那杯茶,揭开杯盖,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清香淡雅中带着淡淡的冰凉之意。
“放了薄荷。”
“嗯,夏日留存的还剩一些。”翎盘腿坐在她旁边,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
“女帝派人送来的。”
昭言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神色自若地问道,“是么?”
翎无言地笑着摇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又在笑我。”昭言~语气淡然,丝毫不像是在抱怨不满。
“昭言误解我了。”翎的笑容更大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乐的事,忍不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来压住笑意,否则某人就要不开心了。
昭言也没再追究,却夺过了那茶杯,放在手上却不喝。
翎只觉这动作就像稚儿般,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拿起那封信纸。
“咦?”
他一看不禁感到诧异,那纸上竟一个墨迹都没有。翎扬了扬眉,随即另一只手模了上去,果然有凹凸不平的纹案在上面。
“国师昭言阁下敬上……这来信者还真有几分狂妄胆气,竟有人敢直接称呼你昭言阁下?”
昭言听了也没反应,只静静地喝她的茶。
翎见她如此便继续“读”下去,“神风与天倾素来交好,若只为一人之过而引发两国之战,本太子亦觉不安……”
“读”到这里,翎大概也猜到了来信的人是谁了。而引发两国之战的人,无疑便是凤皎了。
“……天倾虽有国师在手,然安能独抗坤域,尚翼,神风三国,且云泽少女与阁下尚有渊源,还望阁下三思。”
“读”到这里翎心里陡然咯噔一声,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都颤了颤,“他知道你的身份?他怎么会知道?”
“他与璇玑阁素来交好,与那璇玑阁阁主更是过往甚密,有什么不可能知道?”
比起翎的惊慌失措,昭言却是无比的淡然超月兑,好似说的不是她一样。
翎皱了皱眉,心里依旧不安,还是镇定地看了下去。
“……若阁下能答应一事,神风军队三日之内便可从兰陵江畔撤军,绝无虚言。”
翎的手指模到最后落款处的两个字,缓缓念道,“鸿渊……”
这封信不过区区百字,用词委婉却不卑不亢,言语间有威胁的意味,却又不会太露锋芒,手段极为高超,况且提出的条件也颇为诱人。
“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还知道用阳刻铭文的方法来写信,不愧是天子鸿渊。”
翎赞叹之余还有些嘲讽的意味,谁让这鸿渊太子居然敢威胁昭言。
“神风有他一人又如何?还能灭了天倾不成?”
“你错了,堂堂天子从来不会说大话。”
昭言放下茶杯,准确无误地从他手上拿过那封信,“他的手上可是拥有着沧澜第一强大的军队。”
翎心中一惊,沧澜最强大的军队?
“难道是……”他没有说下去,几乎不敢想象,若是拥有那样一支强大神秘的力量,那么他真的有可能知道昭言的身份。
“他之所以用阳刻铭文的方法来写这封信便是存着警告我的意思。”
昭言伸手模向自己的眼睛,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毕竟,七国之内知道我眼盲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昭言。”翎一下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握住了身旁人的手,看到她那嘲讽的笑时,心中的紧张又化作心疼和无奈。
“无妨,从我回到天倾国的那一天开始,便没有人再能伤害我。”
昭言伸手覆在那张信纸上,纤细素白的手指慢慢移到最末的两个字之上。
“天子鸿渊也一样。”
“那……”翎皱眉,“真要答应那条件吗?若是凤皎不愿意怎么办?”
“容不得她不愿意。”
心殿外,凤皎一言不发地跪在冰冷的青石面上,脸色苍白。
“凤皎姐姐……”
身后儿衫一脸为难地看着,也不知如何去劝。这都已经跪了十多日了,姑母也什么都不说,如此不吃不喝,晕了扶回去养好回来再跪,她怎么劝也不听。
抬头看看心殿紧闭的门,儿衫心中更加无奈了,国师虽表面淡然如莲,但实则执拗的很。她虽知道国师在做什么,却终究也不知道国师到底要什么。
怕是只有翎公子才知道吧。
儿衫正想着时,那扇紧闭的门居然打开了,翎从里面走了出来。
凤皎顿时眼前一亮,那带着期望的眼神衬的苍白的脸终于有了些神彩。
儿衫立刻欢喜地迎了上去,“翎公子?是不是国师……”
还不等儿衫问完,翎便抬手止住了她的问话,“国师有要事要见女帝,还请儿衫姑娘不要阻挠。”
“啊……”儿衫被说的尴尬,往后一步,悻悻地闭上了嘴。
翎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人一眼便走出了心殿,凤皎的脸色顿时更加惨淡了,眼中的光芒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凤皎姐姐,要不你先……”
“不用。”凤皎斩斤截铁地回绝了儿衫的好心,挺直着身子跪的笔直,目光直直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唉……”儿衫叹了口气,也离开了。
皇宫偏殿书房。
凤缪一身龙袍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这怎么使得?这……国师大人为何……”
“陛下,国师大人自有她的道理。”
翎的表情淡淡,丝毫没有眼前的人是一国女帝的自觉。
“如今天倾的形势您也看到了,且不论神风国力如何,就说天子鸿渊一人之力对上天倾又如何?想必对于天子手上那支神秘军队,大皇女从尚翼归来便已跟你说过了,还请陛下三思而行,长老院那边已经等不起了,毕竟……”
翎刻意地顿了顿,“此事是由大皇女引起的不是么?”
凤缪心中一紧,翎之所言亦是她心中最担忧的。众多子女中她最属意的便是老大凤皎,凤皎一向行事都甚得长老院的赏识。但如今却出了这么一桩事,直接让长老院对凤皎的好感降落到谷底,最近几次会议上,言语间隐隐有剥夺凤皎继承人身份的意思。若是此事再不解决的话,凤皎就真的完了。
而如今能帮助凤皎安然度过的便只有国师一人,但国师的条件实在是……
“凤皎她……她不会答应的。”凤皎只觉得难以答应,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了,若是自己答应了,到时怕又是一桩祸事。
翎一点都不意外凤缪的回答,这个条件最大的牺牲便是凤皎,毕竟当年也是费尽心机才得到的东西。
“如此……我便这般回禀国师了。”说完翎一刻都不停地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翎公子止步!”
见翎一脚就要踏出书房,凤缪终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翎转身,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陛下还有何事?”
凤缪张了张嘴,站在那里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口了,无比艰涩。
“朕即刻便……下旨,还请翎公子如此回禀国师。”
翎勾唇一笑,朝着凤缪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心殿外,凤皎还跪在那里,眼前眩晕不止,纵是有再深厚的内力,这么多天折腾下来,也吃不消了。
“凤皎姐姐!凤皎姐姐!”儿衫急匆匆地跑过来,冲到她跟前就要扶起她。
“不用。”凤皎依然固执地回绝。
儿衫急的不行,“凤皎姐姐你赶紧去看看吧!姑母……陛下下旨要……要……”
凤皎心中忽然不安起来,立刻追问道,“要如何?母皇下了何旨?”
儿衫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要……要向神风国递退婚书,将你与鸿渊太子的婚事退了。”
凤皎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儿衫吓的半死,一把扶住了她。
“凤皎姐姐?凤皎姐姐你没事吧?”
凤皎推开儿衫扶着她的手,低垂着头半晌才沉声道,“为什么?”
“什么?”儿衫又急又担忧,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
凤皎像是着了魔一般地又一次问道,弄的儿衫心神大乱,莫不是神智混乱了吗?
“到底是为什么?”
凤皎忽然挣月兑儿衫向前冲过去,她趴在那扇紧闭的门上大喊道,“你告诉我啊!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何总是不认同我?为何总要夺走我拥有的一切?”
儿衫被她的行为吓的不轻,那可是国师大人的房间啊!
她赶紧上前拉住凤皎,试图劝说她不要如此,但根本拦不住已经近乎发狂的凤皎。
“我乃天倾大皇女,天之骄女!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夺走我的一切?”
凤皎突然站了起来,挥手就要打开门进去,“我在你眼里甚至不如那个李骁鹤!”
这一刻,门突然打开,一身素白的人抬手猛的一挥,凤皎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凤皎姐姐!”
“噗!”一口血吐出,凤皎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昭言站在房内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儿衫在她身边待了多年,哪能不懂她的杀意已萌起,当即扑在凤皎身前求情道,“国师大人饶过凤皎姐姐吧!她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她只是一时心急,并非有意的!请国师大人饶过凤皎姐姐吧!”
昭言淡漠无神的双眸直视前方片刻后吩咐道,“来人,将凤皎押入天牢。”
两日前,兰陵江西岸。
连续半个月的休整,尽管神风军营内的将士丝毫不曾懈怠,依然一片严谨肃穆的战时状态,但傅轻萝却还是忧虑不减。
“喏。”桑坐在营帐前的一块石头上,脸上满是疲惫,但双眼依旧矍铄有神。
傅轻萝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起皮的嘴唇,然后出神地看着前方泛着白色雾气的江面。
神风天子的这支军队连续半个月不动声色时,天倾国似乎也在权衡着什么,兰陵江对面的巨络城也没有一点动静,双方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对峙着,单看掌权者如何应对。
头顶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桑宁心神一动,抬头正好看到傅轻萝胳膊上落了一只信鸽。
傅轻萝拿下信鸽脚下的竹筒,倒出里面的信,展开后眉头一蹙。
“如何?”桑宁急切地问。
“调兵扶风,全力攻打白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