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笑着说的,红肿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悲伤神色。
洛奈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他将身子转了过去,向前走。
他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向前行进,一步、两步,脚下潮湿的泥土被靴底沾染起来又掉落地上。他一步步缓慢的向前走着,可越走越感觉不对劲,越走他越心慌。
洛奈皱眉,像是想到什么他猛地将头转过去!
她没有赶上洛奈,而是拖着薛志山的尸体向悬崖边走去。她看见洛奈向这边赶来,急忙呵斥,“你不要过来,再走一步我现在就跳下去!”
她双手放在薛志山的腋窝处撑着他的身体,口中不停地喘着粗气,双腿因疼痛难忍弯曲着站立,此时仍有鲜血不停地冒出。
“好,我不动。”洛奈焦躁的用手模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而声音却是在哀求,“我不动,你也不要动。
迎花的唇瓣在抖动,摇着头,向后撤退着。
“不要再向后走了!”
她的身后就是断臂悬崖,只要再向后走两步,她,连着薛志山的尸体就都会掉下去,洛奈没能忍住冲她大喊出来。
“你不是说要好好活着吗?不是说要安居在这里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忽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就如同那日在杂货房时她不肯随着自己离开,而是死脑筋的非得等着薛志山来救自己才行。她已经被他拖累的够多了,如今他都已经死了,她不需要再将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啊。
“我没有办法好好活着了。”她仍旧摇头,却是在笑着。
洛奈气结的说不出话来。
“或许那时我应该听你的话跟你走。”她苦涩的咧开嘴角,眼睛里却滴不下一滴眼泪,“那结果就不会是如今天这样,他会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圣朝御史,不用逃亡,不用死,我也不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洛奈握紧拳头将头低下了,声音隐忍的有些沙哑,“可你没有听我的。”
她又是一个酿跄向后撤退了半步。
“对啊,我没有听你的话跟你走,所以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所以我们都无法活下去了。”
见他不开口,她便以为自己说的没有错。
她继续向后撤退了半步,薛志山没有血色的脸向一旁侧偏着,脚在地上拖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不要再向后走了,你会掉下去的。”洛奈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他很想过去将她一把扯回来,远离那么危险的地方,可这个想法根本就是不现实的。她只要再退一步就掉下去了,根本来不及。
“不要这样,钟副统领。”迎花仰起头笑了,笑的竟有些洒月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忍看着我死在你的面前。可我这是要解月兑自己的痛苦了啊,你应该为我高兴。”
洛奈深叹一声,闭上了双眼。
“我从不是个好人。”
“不,对迎花来说你就是个好人。”她的声音很坚定,在洛奈闭上眼睛的时候又向后撤了半步,雨水汇成股从她那美丽的脸庞滑落。
“要是能早些认识你就更好了。”这次她的声音很小,垂着头只是在自己叹息。
忽然她又将头抬起,像是想明白了般,笑颜如花,“下辈子吧,下辈子。”
“不要!”
洛奈疯了似地跑过去身子一下趴在地上,手掌五指大开的向下伸着,似是要将那无限坠落中的人抓回来。
可那又怎么可能呢,那飞速下坠的两人只一下功夫就没入一片汪洋之中再不见身影。
什么都没了,一个大浪翻起来,尸骨无存。
惊天大雷劈空而降,雨下的又急了起来,拍打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地上的滩滩血迹都被这猛烈的撞击冲淡到无影无踪。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墨般黑发就这样紧贴在他的后背,雨水沿着脸上棱角成股成注的滑落,而他却一动不动的站在悬崖边上,望着下面的浪涛,似是在出神。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他酿跄着将身子转过去,然后又是长时间的驻足站立。
当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于天际之时,他才迈动了沉重的第一步,离开了此处
当他回到茅草屋时萧雪还在昏睡。她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床榻上,身体在发抖,还皱着眉头,似是在做一个很不好的噩梦。
洛奈轻手给她又加盖了层被子,然后便像是没了力气般一下子坐到地上,深叹一声后,用手撑着头看她。
她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为了让她睡得更舒坦些他给她换了干净的衣服。此时她身上穿的粉色薄衫是他从地上的包裹里随便抽出来的一件。
他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了那苍白干涩的唇瓣,想起了午时的那个荒唐的吻。他的眉梢微微皱起,眼睛中有困顿,有疑惑,也有一种名为情愫的东西。
“我是疯了吧。”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只一声后屋子里便又陷入了沉寂。
滴答,滴答,这清脆的声音是他衣服上的水在往下滴落,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异常清晰。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完全没有将湿衣服换下来的打算,就这样撑着头看她,似是看不够。
渐渐的,困顿袭上他的大脑,眼皮子也越来越沉,在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后,终于他也进入了梦乡。他的梦中也是一片混乱,不得安宁。
当他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萧雪正撑着脑袋看他,她的身体还藏在暖和的被子里。
“你醒了。”看到他睁开眼睛,萧雪先开了口。
“嗯。”
他呲了下嘴,扶着塌沿缓缓撑起身子,显然是坐在地上太长时间他的腿都麻了。
“我身上的衣服可是你换的?”
“总不能让你穿着湿衣服入睡,”洛奈微微皱眉,然后眼睛看着她又认真的说:“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只是给你换了外衣。”
萧雪抿嘴。没看到?那可模到了呢。只是这话她自然不会说不出口,也只能在心中抱怨。
“我饿了,想吃饭。”
洛奈被她这突然的一句弄笑了,可嘴角才刚咧开就又像挂着千斤重般垂了下去,最后他还是强扯了扯嘴角,说:“我去买饭。”
“可现在都已经凌晨了,你能去哪里买?”萧雪好心的提醒他,声音中有嗔怪,怪他连自己这玩趣的话都听不出来。
洛奈望一眼窗外,摇摇头。
他确实没有注意到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哪还会有店面还开着。而且其实就算此时是白日他也买不了饭回来了,他身上的钱早都已经给了客栈的老掌柜的,哪还有钱买饭。
那老人今日肯定过来过吧,不知道当看到那么多死人的时候会不会被吓到。
“你看这个。”就在他出神的间隙,萧雪将一把系着线丝的精致钥匙放在手中给他瞧。
“这是什么。”他又走进了两步瞧去。
“这就是薛志山最后给我的东西。”一想起午时发生的事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却还是平静的说着,“这是他为自己留的最后一条活路,他说用它可以打开一个木典盒子,里面装着他所记录的所有有关官员贪赃的记录。当然,也包括蒋老头的。”
“这个木典盒子在哪里?”
“招香阁,迎花的房间中。”
洛奈不说话了。萧雪心中明白,默不作声的垂下头将钥匙收入囊中,却还是问出了口,“她呢。”
“随着薛志山去了,跳崖。”
她深叹口气,“对她来说这算是一种解月兑了。”
她猜得到会是这种结果。当一个支撑着女人活下去的动力消失时,她是活不下去的,纵使是没有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日后的日子也定是生不如死。
对她这种痴情的女人更是如此,所以她选择随着薛志山一起走萧雪一点儿都不意外。
只是他啊,如今才刚将姐姐认回来就又阴阳两隔,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萧雪望向身旁的洛奈,犹豫片刻说:“请节哀。”
“我有什么好节哀的,”洛奈摇头轻笑,“只是有些替她惋惜罢了。”
听此萧雪很是吃惊,不由得月兑口而出,“她不是你的姐姐?”
洛奈周身一震,咽了咽口水,严肃的说,“怎么可能,她的弟弟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萧雪却继续坚持道:“可她的弟弟叫洛奈啊!”
当借着灯光见他吃惊的表情时萧雪才惊觉,原来他还不知道迎花就是自己的亲姐姐啊,难怪,难怪。
深思片刻萧雪打算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虽然人已经走了,可那毕竟是他的亲姐姐,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其实她的真名不叫迎花,她叫洛伊水。”萧雪又试探的问他,“洛伊水,这个名字你可有印象?”
洛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转过头来后,问她,“你知道我叫洛奈?”
沉默片刻萧雪才小声的说:“知道。”似是做了什么错事,她垂了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日你抓了刺杀圣铭的刺客,就是那时在关押他的地牢里知道的。”萧雪喃喃道。
“原来那时候你并没有出去。”他深叹一声将身体靠在了墙上,缓缓又说,“那你都听到了什么?”
“什么都听到了,敛柔的事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