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正在站床边,被青泓一把推开,强大的冲击力让她身子直直撞在桌子一角上。
茗薇冲过去扶住她,青墨后背疼的快直不起腰来。
茗薇很是生气,青墨却扯出个微笑,用表情安慰茗薇。
被大夫判了死刑的缚灵,听到青泓的呼唤后,睁了睁眼,嘴唇也微微张开,“大少爷……”
这三个字的呼唤饱含多少难捱的痛与见到光的欣喜。
青泓扑到床边,一把握住缚灵,表情早已不受控,眼泪鼻涕横流,短短数秒,他便哭声嘶哑,“缚灵……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青泓将头埋到缚灵的臂弯中,那鼻涕抹在缚灵的袖口,沾上血迹,亮闪闪一片。
安粼光本不让青泓出门,这时的禁足对他已是最大的宽容。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粼光突然想起早上青墨说的那一番话,对青泓来说,缚灵是他的软肋,亦是他的铠甲。
只要心中那个信念一直在,便无所畏惧,连前程都可不放在心上,众叛亲离又能如何。
就算面对的是说一不二的父亲又怎样,若安粼光不松口,青泓便会硬闯!
安粼光始终有所顾虑,也正因为青墨那番话说动了他的心,他最终,还是让青泓出了房门,也纵容他去看缚灵最后一眼。
那边悲痛的告别词让人听来肝肠寸断,这边的青墨强迫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她伸手抓住想要逃走的大夫,语气严肃,问道:“大夫,这姑娘向来身体康健,为何突然会小产,莫不是大夫诊断错误了吧?”
那大夫眼神中确流露出一丝慌张,行医多年,遇见过的死人不在少数,可还未发挥自己医术便无法可救之人,今日这是第一个。
他也担心啊,若是这家是黑心人,毫无通情达理可言,岂不是要将这姑娘的死归结到他的头上,到时候真是百口莫辩,恐会断了自己行医之路,如此不划算的买卖,自然是能躲则躲。
可眼前这女子面露威严,气势逼人,他是逃不掉了。
这大夫连连叹气,“我不知这姑娘平日里如何,可就今日我把脉诊断来看,她的身子再已脆弱不堪,气血很弱,本就不适合孕育一个生命,如今那胎已有两个月之久,渐渐长成,自然会吸取母体的营养,一旦母体无法供给,一大一小都会有生命危险啊!”
“两个月……”青墨眉头一皱,缚灵竟然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竟还隐藏的如此之好,若不是今日小产,根本无人知晓。
身后一阵凄凉的嘶吼传来,“啊”,青泓不停摇晃着缚灵的身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自己心中的伤痛,也抱着一线生机,再用力些是不是就能将她摇醒。
“缚灵……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呀!我说过定会娶你过门,再等等,只要再等等……为什么啊!”
那股悲愤实在令人心碎,青墨眼角一酸,也有一滴泪落下来,热热的滑过脸颊。
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即便是当真危在旦夕,也无人过问,府内众人还嫌不吉利,皆有所避讳。
唯有安粼光惦念着缚灵是青墨房中人,平日里也常有可口的点心送到他那去,这才请了大夫过来,此时也在门外候着等消息。
青泓的情绪早已濒临崩溃,双眼发红如中了魔,眼见缚灵愈发气若游丝,他更是慌得浑身颤抖,转身猛地朝大夫扑来。
一个黑影瞬间砸来,青墨吓得跳起一步,朝后退去。
而大夫则来不及逃掉,被青泓牢牢抓住。
“大夫,你再好好看看,大夫,求你了,你再把把脉,我给你钱,给你钱!”青泓几乎是吼出的最后一句,死死抓住大夫的手臂,用力的几乎要抠下一块肉来。
大夫既尴尬又为难,死命挣扎也是白费力气,他看向青墨试图求助。
青墨也只能劝到:“大夫,您就再帮帮忙,再看看吧。”
尽管知道这不过是白费力气,可若是能让青泓心中舒服一些,也应该去试试。
大夫回到床边,看着脸嘴唇都毫无血色的缚灵,也是一阵心疼。
这条命早已被阎王爷盯上,再做任何事也是徒劳无功,可……
当大夫再次给缚灵把脉时,却察觉出一些异常来。
按理来讲,到这一步的人脉相早已是极弱无比,几乎模不到。
可缚灵的脉相却很是凶猛,像是积攒了许久后一股脑冲了出来,那股劲头将大夫也吓了一跳,眉头久久难以舒展开。
莫不是真的诊断错了?
青泓此刻却突然冷静下来,也不再挣扎了,头发早已散乱开,垂在眼前,他猛地扑向缚灵,呜咽声听上去比哭泣还要惹人心疼。
缚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将手抬起,努力抚到青泓的脸。
此时的她,心中是幸福的。
总算可以毫无顾忌的表达自己的内心,总算能对着自己爱的人微笑,总算……我与众人平等,不再是那个低三下四的佣人。
“青泓……别难过,千万别……我很好,真的,能认识你我很幸福,”缚灵惨白的脸上扯出一丝微笑,那一刻的她,显得如此清澈,她模了模肚子,“这个孩子与我一样命苦,无法到这个世界来看一眼,但是没关系,我已经很是满足了,青泓,谢谢你带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谢谢你,真的。”
青泓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她,不愿去面对真正失去她的那一刻。
大夫的手指还搭在缚灵的脉搏上,有那么一瞬,他手指用力,像在探寻什么。
接着,四下静寂无声。
连活人的心跳声,都像是突然停止一般,为缚灵送行。
大夫又是一声浅浅的叹息,声音空无荒野之境,“节哀吧。”
青泓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哭着,喊着,撕扯着床单与帐子,用尽一切粗暴的方式来宣泄心中的悲伤。
青墨闭上眼,又是一滴泪落下,覆盖着方才那一滴,从冰冷,再次被温热。
大夫就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某个不小心,会点燃青泓爆炸的引线,他心中暗想,今日这一趟真是走错了道,本以为安氏算是大户人家,还指望着能收几个子的小费,谁能料到……唉……
多种复杂的情绪笼罩着这间屋子,平日里这偏房也仅有缚灵一个人住,本就空无一物,如今更是冷得渗人。
青泓俯去,将缚灵已近冰冷的身子抱在怀中,拼命想要留住她的气息。
可那种沁入心骨的冰冷,仍旧将两人隔在天与地的两边,再也碰触不到。
青泓异常用力,久久舍不得放开。
他的手拂过缚灵的后背,肩头,发丝,最终停留在她的头顶上,终于能在旁人的目光下如此肆无忌惮的表达对你的爱,这一天已等了许久,如今等到的竟是这样的场面。
青泓心中一痛,右手一个用力,本想扣紧缚灵的后脑勺,之间却突然的像是被利物扎到。
他猛地抽出手,食指指尖向外噌噌冒着血,他将手伸到口中,将血吸净后,大声骂了一句,“什么鬼东西!这个时候还不放放过我!”
他不甘心,再次将手掌放于缚灵头上,小心翼翼的模索中,不多时,终于找到那个罪魁祸首。
一根簪子。
那簪子红得似火,尖头锋利如刀,正是它将青泓的手划出一道口子来。
“什么破烂玩意儿!”青泓高举起簪子,正准备朝地上狠狠砸去,仿佛只有它的破碎,能治疗他那早已破碎的心。
就在这一刻,大夫却忽然叫住他,“等一等”,大夫伸手将那根簪子拿到自己手中,“公子,能否让我看一看?”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举着那根簪子仔细端详着,偶尔放到鼻下嗅着,眉头紧锁。
这房间不大,尽管青墨刻意退后一些,给青泓与缚灵留出足够的空间进行告别,但即便退出房门去,也只是方寸的距离。
如此近距离,青墨一眼便认出,那个簪子……是她送给缚灵的!
一阵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来,青墨一口气憋着胸口,脚下一软。
茗薇同样震惊,立即看向青墨,与她交换眼神。
青墨早已无措,只微微摇头,示意茗薇不要吱声。
良久,大夫终于开口,如释重负般,语气激动,“公子啊!问题就出在这跟簪子上!”
大夫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这簪子是雄麝的麝香制成,药力非凡,是极阴之物,长期佩戴定会对人有所损伤,尤其是女子,更是不利,这位姑娘恐怕正是因为这跟簪子,才导致的小产!”
总算罪魁祸首,这大夫长松一口气,一个劲摇头,“糊涂啊!公子,你们安氏本就做的是药材生意,对这麝香定是不陌生,理应谨慎行事才是,怎会如此不小心呢!”
青泓接过那簪子,他仔细一看便知,确是麝香无疑。
只怪自己太过疏忽,这跟簪子一直是缚灵很宝贝的东西,青泓也未曾碰过,其他人就更是不在意。
一个丫鬟之物,谁都不曾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