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姑姑仍走在前头,同样挺远的距离。
青墨脚步愈发慢,走着走着竟快和路连郢成了并肩的程度。
路连郢自然是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青墨慢,他便更慢,永远距之一米,不敢逾越。
就这么朝前走了一段,青墨越发觉得别扭,就像是身后有一双奇怪的眼睛,始终在盯着自己,那不是关怀,而是一种监视。
终于,她停了下来。
因为停得突然,后来一直往前走的路连郢没能及时刹住脚步,险些撞倒青墨身上去。
偏偏此刻的青墨猛地转身,于此,二人几乎是面对面碰上。
路连郢一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忙后退,才免于撞上。
可这姿势始终有些别扭,路连郢立即单腿跪下,双手抱拳行李道,“娘娘,在下唐突,还望赎罪。”
青墨早已没力气再生气,一声长叹,“赎什么罪,你并未做错什么,怎么总把赎罪二字挂在嘴上,起身吧,你是大皇子殿下的贴身侍卫,与我无需如此拘谨。”
“您是皇子妃娘娘,对你尊敬本就是在下的指责,您先请吧,在下随即跟上。”
路连郢一如往常,这几句话说的很是坚定,虽微微低头目光向下,那后背却也是挺得正直。
青墨当真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衷心到固执的侍卫。
许久后,唯有摇摇头,语气已是有气无力,“利姑姑已经走远,若是你再如此耽搁下去,待会儿可就赶不上了。”
可不,此时的利姑姑只剩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就快从视线中消失。
利姑姑可是个聪明人,她看出青墨对自己的排斥,她本是太后身边的人,最近也仅是临时被派来与这群皇子妃接触,待这段时日过去,自然便不再有交集。
处得好或不好,皆无影响。
再者道,对这群年纪尚小的孩子,利姑姑本就不放在眼里。
眼不见而心不烦,她自顾自朝前走着,才不管青墨在后头是如何。
路连郢起身后只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娘娘请。”
青墨不接话,转身迈开了步子。
有微风吹来,路边的柳条早已迫不及待的舒展身姿,曼妙万分。
这清凉之感缓解不少心中的烦杂。
青墨突然开口,“你总是如此拘谨,不累吗?”。
这里除她与路连郢之外,再无第三人。
路连郢自然知晓这问题是在问他。
可他却愣了愣,被这问题彻底吓到。
心底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热浪,这反应有些夸赞,那问题听来也略显矫情。
这一切都是路连郢从未有过的感受,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这样一个问题所戳中。
“我……这本就是在下职责,并非拘谨。”路连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你对大皇子殿下如此衷心,是他的福气。”青墨语气轻松,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与路连郢接触,她也不想端出什么架子来,前几次的碰面总闹得不愉快,细细想来,路连郢并无过错,是她自己太过偏见了吧。
此刻的青墨还有另一个念头,再度想到茗薇那句提醒,“该找个可信之人以求帮助”。
不知路连郢是否是那个可信之人,但既然有了这个念头,便就试探试探吧。
“路侍卫,”青墨语气突然变得正经无比,“你跟随大皇子殿下已是数年,想必对皇子们都很了解吧,我初进宫,对身边人不甚了解,总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便会犯错,如是你肯帮我,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娘娘有事尽管吩咐便是。”路连郢语气很是谨慎,小心翼翼。
如此温温吞吞说来说起再多也只是囫囵话。
青墨可没有这个耐性,加之越来越接近寿安宫,再耽误下去即将面见太后。
若是这一路还未能说到点子上,那青墨方才费尽心力的邀路连郢同行,岂不全都白费。
定了定神,青墨便也不再拐弯抹角,而是道,“那我有不懂之处问你,你可否老实回答?”
“自然知无不言。”
青墨脚步慢了慢,侧头看他,“进宫数日,我仅见到过二皇子与六皇子,皇上其余的儿子呢?为何不曾出现过,就连那日在轩雅阁的家宴,也并未见到,他们去了哪里?”
“三皇子殿下五岁时染了疫病,不治而亡,四皇子与五皇子殿下皆在沙场征战,已戍守边疆数年,难得回宫一次,其余皇子年纪尚幼,皇上对皇子的要求很是严厉,满十四岁之前都在湖天阁那边静心学功课习武,更是鲜少在正宫中走动,娘娘便也难以见到了。”
听完这番话,青墨稍稍理清了思绪,六皇子天绍齐年纪不大,也是一副稚女敕的模样,余下的皇子定也更是未曾涉世,即便将来有一日回宫来,也成不了大的威胁,无须担心。
看来这皇子的阻力只有千式离与天绍齐。
想了想,青墨又问道,“我听宫中人纷纷在传言,说是未来的太子定是大皇子殿下,为何不给其余的皇子这个机会呢?四皇子五皇子又为何要去到战场去,岂不是将这太子之位拱手让人?”
话音还未落,路连郢已经吓得不轻,虽说知道这皇子妃与常人不同,有她不同寻常的一面,可这公然在宫中议论立储之事,未免也特殊的太过令人诧异,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路连郢难得的有些慌张,“娘娘这问题在下无法回答,在下只奉命保护皇子皇妃的安危,至于何人将是台子,何人又会是王爷,这一切均与在下无关,娘娘也无需知晓,一切都将有最好的安排。”
“最好的安排?”青墨冷笑一声,“出生便决定了地位,还有什么安排可言,要说安排,也只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这一句说的有几分唏嘘,短暂的沉默后,青墨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接着道,“若是二皇子殿下提前出生,那一切便又将是不一样的世界,贫穷富有权利地位,都是老天爷决定的罢了,旁人即便再挣扎,也终是斗不过天意。”
若说方才那些话只是有感而发,那此刻这一番听来便有些蹊跷。
路连郢也是聪明人,稍一琢磨便也察觉到其中的端倪。
为何不说旁人,为何重点只在二皇子殿下的身上,为何青墨脸上露出一种别有深意的表情来?
路连郢不愿往那些方面去想,可眼睛与知觉不会骗人,他开始多了几分警惕。
也许是青墨自己也察觉方才那话说的有些过分,她顿时也沉默了下来。
“娘娘,即便此刻身边无旁人,许多话也不得肆意出口,在下就当从未听到过,将来若是再面对别人,这番话万万不可再说了。”
路连郢声音压得很低,是警告,也是安慰。
“我终日只在凌秋园走动,哪里遇得上别人,与姐妹们所聊的话题也不过是生活琐事罢了,多谢路侍卫的提醒,以后我小心便是。”青墨说这话之时余光一直盯着路连郢,看他会用何种表情应对。
只是目光所及之处仍旧是一片正色,并无特别。
这让青墨再无从下手。
今日这看似深入的聊天,终以一无所获而告终。
再抬头之时,寿安宫三个大字已清晰可见,和着阳光的刺眼,那可怕的架势朝所有靠近它的人铺天盖地袭来。
青墨只看了一眼也被挡了回来。
利姑姑已在寿安宫门前等了一会儿,见青墨终于走来,脸色略有不悦,“娘娘现在外头等一会儿,此刻应该是太后娘娘喝药的时间,让奴婢先去通传一声,再安排娘娘何时进去。”
她正是在埋怨青墨来的太远,一个下人竟也敢给皇子妃脸色看。
好在青墨并不在意,也无需在意,若是利姑姑有更为出格的举动造成了伤害之后,再对她下手也来得及。
只是不知利姑姑是否是故意为之,走入寿安宫大门后转身边把宫门重重合上,扔下青墨与路连郢二人在外头。
今日的天晴朗的不像话,可已近正午时分,这原本是和丽的眼光,此刻火辣辣的照在人的身上,也略显焦灼。
即便是努力站在屋檐下,也躲不过这光的强烈。
路连郢特地站在青墨前头,为她遮去一部分火辣。
许久,那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
吱呀一声,像是打开一段尘封已久的光阴。
这次出现在眼前的不再是利姑姑,而是一个看来面善的老姑姑。
一见青墨,她便礼貌行礼,道:“请娘娘跟随奴婢朝里走。”
合着这略有些幽暗的环境,这姑姑的声音听来寒风阵阵。
说来也怪,堂堂一个太后娘娘所住的寿安宫,竟简洁无比,即便用寒酸来形容也丝毫不过。
一张硕大的床便是寝殿的全部,其余桌椅也都平常无比。
这与嫔妃们华丽的宫殿比较起来,实在有着天壤之别。
屋内光线很暗,为避免风寒入侵,那扇窗几乎制作摆设,从未打开过。
浓浓的中药味四处弥漫,实在呛鼻。
青墨越朝里走越觉心慌,被那扑面而来的药味猝不及防的呛到,却又不敢弄出大的声响,硬生生将那咳嗽声咽了回去,使劲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