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姑娘既已说到阴阳,可否请星姑娘谈一下自己的见解呢?”真冥子问道。
“见解不敢当,”韩星知他在考自己,神情立即严肃认真起来道:“阴阳为万物之宗,是万物集成的根。何谓阴阳,可以说万事万物皆谓阴阳,天与地、昼与夜、寒与暑,雌与雄……阴阳容万物,万物入阴阳。阴极阳出,阳失阴生,阴阳和合,万物皆生。”
“星姑娘说阴阳为万物之宗,那八卦又有何用?”
“八卦是万物之兆。因此八卦可测命数,可卜吉凶,可预世事,警万物之德行,告万物之道论,是吾道家弟子不得不细心参研的重要之理。”
“星姑娘对阴阳、八卦见解果然非凡,那敢问姑娘当时创造‘星之剑法’时,又是怎样容阴阳、八卦、穴位、兵法于一体的呢?”
这是韩星最为自豪的事,只听她侃侃而谈。道:“万物之大,以天为尊;万物之实,水火无情;万物之复,雷迫风驰;万物之由,泽凹山凸。乾为天,正南主大;坎为水,正西主柔;离为火,正东主烈;震为雷,东北主急;巽为风,西南主快;艮为山,西北主升;兑为泽,东南主降。星之剑法在于喻阴阳于其复合,柔八卦于其变化,合穴位于其仁慈,杂兵法于其智慧。这合、化、仁、智便是‘星之剑法’的奥义,也是融阴阳、八卦、穴位、兵法于一体的要理。”
“星姑娘的才学当真深厚,贫道万分佩服。”
“道长抬爱了。当时在下年幼无知,只是附会罢了。而且那套剑法中八卦只附会了七卦,始终不知如何补坤位之缺。因此剑法每使到坤位,便会慢上一拍,给了对手可乘之机。今日一战,坤位道长气势浑厚,法力高深,将坤位守的密不透风,并与各位道长配合的天衣无缝,令在下大开眼界。那位道长是如何补了我坤位之缺,还望道长赐教。”
“《周易》中有句话: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我那真灵子师弟悟出这句话的浑厚之意,便取厚理补之。星姑娘智慧,其实刚刚已将道理说了出来。”
韩星毕恭毕敬的又低头施礼,以答谢他不吝赐教。
“星姑娘是天下大智大慧之辈,今日听姑娘一席话,当真受益匪浅呢,请受贫道一拜。”真冥子说完毕恭毕敬地向韩星作了一个深揖。
她从不想自己残妖之躯也能受高人礼拜,一时受宠若惊,急忙还礼,连道“不敢,不敢”。
他俩于这静夜之下又谈了良久,不觉东方天色发白。
真冥子看看天空,突然正色道:“今夜承蒙星姑娘赐教,贫道甚是感激。但于公于私,还请星姑娘明言此行的目的。”
这一晚韩星谈天说地,畅所欲言,心情很是舒畅。但听到真冥子的话,她怅然若失,歉声说道:“在下此次扰乱贵观,日后还会给贵观带了麻烦,还请贵观多加防范。”
“星姑娘既知会有如此后果,为何还要一意孤行?”真冥子质问道。
韩星诚惶诚恐的回道:“也许道长会说我这残妖大言不惭,但在下确为一件关系众生的要事而干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至于何事,恕在下难言。”
真冥子素仰“封剑天女”威名,并且她一个残妖竟能修得仙元,可见不是恶类,于是说道:“星姑娘,贫道敬你。既然你不肯说,贫道也不追问。但星姑娘切记,你已不是终极观门徒,日后切不可乱用终极观名号。贫道也希望星姑娘好自为之,不可遗累苍生,否则终极观定不容你。”
韩星对真冥子的宽大感激不尽,屈膝跪地连磕三个响头道:“在下日后定不提贵观名号,今后于世一刻,便循规蹈矩,绝不负道长于在下活命之恩。若违此理,天打雷劈。”语毕抬头,前方已没了真冥子的身影。
黎明的曙光从云层中射出来,可韩星心情沉重。这里是她的恩山,她却明知有祸还要引祸于此,并且今日一别,也许日后她就再也没命重临此地了。
但不管怎样,她都在心中祈祷:“天,求你一定要守护好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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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星从终极观出来一路向西南行去,一连走了二十余日才到莫边山脚下。此时黄昏已至,她踌躇一会儿,径直飞上西南边陡峭的山壁,攀爬至山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她站在最高处,放眼南望,但见山峦起伏,峰姿影绰。
“再往前行就是流云渡了。”她在心中计算日程,虽归心似箭,却又想止步不前。
云峰山至终极山近千里路她在云中穿梭了五天便到,终极山至莫边山也是近千里路,她却行了二十多天,一来她想在途中留下点痕迹,以便不轨之徒查找,其实更重要的是她还没想好:以怎样的姿态踏进流云渡——她的家乡。
她眼神温柔的望着流云渡的方向,其实现在的她只要能够这样一直一直的望着就已心满意足了。但是她与蓝灵珠的羁绊,注定了她不得不踏足而又不敢踏足的圣地。她怕,她真的害怕,身为残妖的自己会玷污了那里的一草一木。
她驻足良久,找了块大石躺下,无聊的数着天上的星星。数累了,本想闭目休息,侧眸无意中发现了莫边山谷下,那片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的灯火,它们像放大了的北极星,给迷途的浪者指引方向。
“此刻,流云渡也定是这番情景。”她心想着。风将山谷下人们的欢声笑语送来,隐隐的叩击着她的耳膜。就像母亲哄孩子入睡时温软的话语,亦像丈夫在妻子耳边怜爱的蜜语。
“好一片祥和的世界。”她在心中感叹,“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在流云渡与人轻松话语呢?”
韩星,一个平凡而又卑微的女子,一直做着这样一个平凡而又卑微的梦,但卑贱的她连这份平凡和卑微都是奢望。
“真是可怜呢。”她想起洛深的话,自怨自艾。就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何时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待她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浮冰之上。她双手撑起上半身,只见自己离冰原的岸越来越远,渐渐地四周都变成了大海。蓝色的海面无边无际,消失于地平线。
“这是哪里?”她迷茫的四下张望,可四周除了海还是海。
这时,一只红鱼浮在空中,像在海中游泳一般摆动着身体,向她缓缓而来。她难以置信的望着它,鱼身玻璃般透亮,里面的血液,闪着红色的光兀自流动。就在它与她贴面而过时,她发抖的将头向后仰去,好似那鱼就是剧毒,一碰到它便会身体腐烂,七窍流血,恐怖的死掉。
“这不是真的。”她醒悟过来:“这一定是个梦。”
又有几条红鱼朝她缓缓游来,她紧张的想用法术移动浮冰,但浮冰一动不动。无尽的恐惧袭来,让她陷入了慌乱的深渊。
“死亡”那个词在她脑中久久的挥之不去,“为什么我会在浮冰上?为什么周身都是海?为什么红鱼会在空中飞?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想不通,绝望涌上心头,她不住的颤抖。
“世界末日了吗?我要死了吗?可是我死了会被打入十八次地狱永不得翻身,死了再也回不了流云渡了,死了……”她急喘着气,只觉胸闷无比。
“不对,这是个梦,对,我在梦中。梦醒了,我便没事了。她使劲的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不料牵动了浮冰。
它飘啊飘,飘啊飘,离岸越来越远,突然一大群红鱼满天过海般向她涌来。
它们已不再缓缓行来,而是如离弦之箭,要将她乱箭射死。
“怎么办?”她惊恐的瞪大了眼,任由那些红鱼在自己眼眸中投下越来越大的影。
“啊——”她只觉气流从口中涌出,是否喊了出来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不知怎的她又突然身处一片密林之中,眼前是一棵不知名的大树。她眨了下眼,发现一双眼睛发着宝蓝色的光穿过茂密的枝叶正看着她,那冰冷的视线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赶忙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刀划破的伤口,伤口里面无数的蛆虫蠕动,数不清的苍蝇围着她嗡嗡乱飞。
四周污秽的黑气弥漫,无数瞪着腥红血眼的妖物正盯着她,或匍匐地下,或飞在空中,或贴在树上,无处不在。
它们在不停地靠近,她忙伸手至虚空,没模到魔笛,想要解开包袱,却又发现包袱不见了。
“魔笛和死剑不在了?”她无路可逃,无路可退,也无法防身,只能等待自己被啃噬殆尽,尸骨无存。
“不要——”韩星大喊一声,猛然间睁开眼睛,自己的双手正停在空中,似要抓住什么,然而她什么也没抓住。
她急忙坐起身来查看,身上没有伤口,没有咀虫,四周也没有苍蝇。魔笛好好的收在虚空里,背上的包袱也安然无恙。她又放眼四望,没有红鱼也没有妖怪,流云渡隐没在山峦中,低头万家灯火处已漆黑一片。
“原来是个连环恶梦。”她在心中嘲讽自己的懦弱:“明明知道是场恶梦,却还是会身不由主的害怕。”
可韩星已记不清是谁告诉过她了,梦是生灵的未来,它可以通过种种奇妙的变幻预示生灵的以后。
“我有以后吗?”。她双手搂住并拢的小腿,眼神迷离的看着前方,孤独无助。
这时一阵风过,全身凉飕飕的,原来那个梦令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夜静静地,远处的水声传来。她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她和傅驭来到这里降妖时看过的一条瀑布,她起身飞向那里。
三百年了,瀑布还是一样挂着,水声轰轰隆隆,当年的豪迈没减一分。
她近至瀑布边,暮春的暖风里似夹着秋天的雨,就如夏天时节似下着冬天的雪一般,很冷。在这个充满矛盾的世界中,令生灵不知该何去何从。
然而挥不去的是往事历历在目,令她不忍离开这个世间,可是生时又真的有多少往事值得她去回味留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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