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坂时臣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但是凛却仍然站在门口,眼睛平视着那条吞没了父亲背影的路,她的瞳孔却没有焦点,暴露了她内心活动剧烈的事实。
“那么,我要走了。之后的事情你懂吧?”
时臣最后说过的言语在凛的脑海中不断循环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这些字翻来覆去的咀嚼。交代过的事项已经铭刻在心里了,家中的那些收藏品、大师傅的课题、地下工房的布置等等。
魔术师是探索知识的一类人,知识就是他们的传承。时臣将远坂家的一切都告诉了凛,就相当于指定她为家主。
明明父亲正当壮年,明明自己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的确定继承人呢?
如果是另外的时间点得知这个消息,凛一定会欣喜若狂,把什么优雅与从容都丢掉,高兴地跳起来拥抱父亲。她最梦寐以求的就是父亲的承认了,但得到了这一切的现在,她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沉重。
偏偏是这个时候,父亲把一切都爱托付给了自己。
凛努力的不去想象最坏的结果——父亲是那么优秀,那么强大,还有绮礼——那家伙虽然讨厌但确实有本事——以及阿萨馨的协助,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但是,父亲被卷入的事态,似乎被自己从前想象的还要宏大几倍。
她大概知道有一场战争发生了,远坂家是参战者之一。为了不是很清楚的理由,七名魔术师要互相竞争、厮杀。但仅仅七个人怎能让规模上升到“战争”这个层次呢?
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是几天前,她不自量力地偷跑回冬木,妄图通过自己的力量来干涉一下“战争”的时候。也正是那次经历,才让她对父亲的必胜产生了些许质疑。
自称“蓝胡子”的魔术师和他召唤出的使魔给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远坂家擅长宝石魔术,这并不意味着家中没有其他魔术的资料。但不管是父亲的课程还是书本中,她都没有听说过那样的召唤魔术。
现代魔术师根本不可能做到同时操纵那么多使魔,如果都是最下级的监察使魔还能说得过去,但那些挥舞着触手的深海怪物绝对不行。
除非,那个狰狞的家伙,并不是现代魔术师。
“蓝胡子”,一个著名的童话形象,关于他的故事有多个版本,但基本上描述的都是一个爱好虐杀儿童与年轻女子的恶毒巫师。这理应是不存在,或者即便存在也是六七百年前的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冬木市的街道上?
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曾经听说过的一个概念——英灵。
回到禅城后她疯狂地搜索着一切相关的资料,终于确认了那晚上遇见的魔术师是到底是什么存在。这也同时解释了所谓“战争”的由来。
七个人类的竞争或许不算什么,但要是七个英灵的话,“战争”一词的级别甚至都有点低了。
父亲将会面对那样的对手吗?这是不是意味着父亲身边也有同样的传说人物辅助呢?
凛想到了阿萨馨,那个女人既然能和蓝胡子拼得有来有回——若不是自己拖累她说不定能赢——也就意味着她也是类似的存在吧。蓝胡子称其为暗杀者,想到这里凛不由得暗骂自己迟钝,阿萨馨不就正是n的音译吗?而说起n,根据她从历史书中得来的资料,最富盛名的就是阿拉穆特的山中老人。
论起名声,山中老人虽然不似蓝胡子那样臭名远扬,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凛不想相信那个和自己嬉笑怒骂的少女本质是那样恶劣的一个人,但另一方面她又希望n最好比书中描述的更过分一些,她越强也就意味着父亲的胜率越大。
脑袋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凛竟然就在门口呆立到了黄昏。若不是葵呼唤女儿去吃饭,说不定她还能继续站下去。
她心神不宁的样子自然引起了母亲的注意,为了不让葵担心,她很快的吃完自己的那份食物,然后迅速跑回了卧室,在那里继续胡思乱想。手边放着数本介绍历史或者古代传说的书,她无意识地翻动着,尽管她知道自己看得再多也帮不上父亲任何忙。
夜色渐渐深了,打了个哈欠之后她才意识到现在早就超过往常的睡觉时间,于是匆匆收拾了一下书本就进到浴室。但月兑了衣服进入浴缸时她却突然犹豫了一下——
今天,父亲第一次模她的头呢。
其实那也算不上模头,和n比起来,时臣只是抓着凛的头发使劲晃动罢了,但却要比n温柔的抚模更让她高兴。
要不,今天就不洗头了?
干脆一个星期都不洗了吧!
这完全违背了远坂家“时刻都要优雅”的家训,这么不注意仪容的行为铁定会让父亲生气,但是,那真的是父亲第一次对自己表示亲近啊。
因为这个模头实在太突然,凛都惊讶地忘了对时臣讲出那个她练习了好久,只为让父亲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的笑话。
明明准备了那么长时间的说。
对了,自己最后对父亲说的话是什么来着?好像就只有“路上小心,父亲大人”几个字吧。
就道别来说真是太简朴了——不对!这本来就是一次普通的再见罢了,父亲又不是不回来了!
远坂凛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换上睡衣躺到了床上,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赶快睡觉。明天还有预定的功课要做,父亲回来如果发现自己没有做好的话,肯定会失望的。
顺带一提,她今晚最终还是没有洗头。
父亲、母亲、战争、蓝胡子、n、英灵、睡觉、功课,许多名词在她的脑海中旋转,当她终于感觉到眩晕,睡意来袭的时候——
“啪!”
玻璃碎裂发出的巨响将她猛地拉回到现实世界,一片黑暗中她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小小的身躯条件反射地跳起,从枕头下模出一块宝石——就是当时n帮她加工过的三块之一,因为n在上面附加了照明的功能,又蕴含着强大的魔力,所以除了炸懵龙之介的那一块,剩下的两块都被她当成了护身符,一块压到枕头下,一块做成坠饰平日一直带着。
借着宝石散发出的微光,她看到的是一地碎玻璃渣——想必是什么东西撞碎了窗户,以及——
“父亲!”
n背着远坂时臣单膝跪倒在地板上,两人身上一片血污,并且还在不断往下滴着血,不知道到底是谁的。
n虽然虚弱,但好歹还能活动,时臣则闭着眼睛,什么动静都没有,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