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写什么?”昭云听说柳昭仪昨夜承恩获宠,今日一早便过来看望柳昭仪,却见柳昭仪正用狼毫毛笔在宣纸上写些什么,笑着打趣道,“姐姐也想效仿皇后娘娘写一些古代贤烈女子的故事吗?”。
柳昭仪却是凄然一笑,昭云觉得不太对劲,便走上前瞧看,却是一首词,是白居易所作的《花非花》,昭云信口念了出来:“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念罢叹了口气,又道:“姐姐何必作这伤感之词,白白惹人伤心。”
柳昭仪悠悠叹道:“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吧,皇上大半年都没来过我宫里了,昨日好不容易来了一次,天还未明便起身走了。有时候想想,身在这后宫真是没什么大意思。皇上几个月才来那么一次,也说不上几句话,天还未明就离去了,白给人留个念想。倒是不来的好,我也就彻底死了心,守着这份孤苦度日也就是了。”
昭云一直以为柳昭仪是个爽朗大气的人,今日忽见柳昭仪作此伤感之语,心里也有几分难过。柳昭仪的念想至少几个月能实现一次,自己呢,对皇上的恩宠本就没什么念想,心上牵挂的人也是可思不可得,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韶华正好,却不能与相爱的人相守相伴,竟要老死深宫,悲哀之情更加深重。
柳昭仪见昭云有沉思悲戚状,强自笑道:“是我不好,惹妹妹伤心了,后宫女子大多如此,我也是白感慨两句罢了。”转而又道:“咱们的淑妃娘娘如今可算熬出了头,虽然侍寝次数也不算多,但却有了孩子,如此一来,皇上必然更多加宠爱些,等诞下龙子,这一生也算有了依靠。”
昭云温和笑道:“是啊,淑妃姐姐在这深宫里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人了。自然,柳姐姐也不必伤感,说不定哪天姐姐也有了身孕,便能和淑妃姐姐一样了。”
柳昭仪淡淡笑道:“希望如此。”
倚云宫,锦妃与明妃相对而坐。锦妃徐徐饮了一口茶,淡淡问道:“姐姐,淑妃救驾有功,现下又有身孕,皇上对其很是宠幸,你可有什么打算?”明妃吹散茶杯逸出的热气,温和道:“茶太热了,是该想办法让它凉下来了。”顿了一顿,又道:“淑妃身边有个侍女,名叫鸾雨,家境贫寒,她哥哥是个秀才,却不得官职。妹妹觉得是不是该帮一帮这个侍女。”
锦妃笑的更加温和,道:“这么可怜,我自当施以援手。我还听说,婕妤夏氏和淑妃走的很近,经常送给淑妃一些小玩意儿,若是里面掺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想来淑妃只怕疏于防范,会中了那夏氏的阴招。”
明妃淡淡笑道:“给淑妃安胎的是张御医,张御医医术高明,必能护得淑妃周全。”虽然明妃话说的极是温和,但其眼底却透着森森冷意。
锦妃轻轻拔下头上簪着的一支八宝金玉玲珑簪,悠悠道:“这簪子戴的真不舒顺,太亮丽了,反而碍眼,倒是摔了的好。”说罢,重重将簪子掷于地上,簪子瞬时裂作几半。
明妃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簪,悠悠一笑,道:“听说前朝有一个案子牵连到了平妃的父亲,而此案重查又是夏氏在背后唆使,妹妹你说,平妃会怎么样呢?”
锦妃不言,只是和明妃相视而笑,片刻后才道:“天色阴了,看来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淑妃姐姐,你有着身孕,怎么不多加歇息,又绣起这肚兜来了?”昭云和柳昭仪相携来看望淑妃,却见淑妃倚在椅上绣着云纹图样的肚兜,昭云不禁打趣道,“淑妃姐姐,不过三个多月,就这么急着抱孩子,一刻也等不得了么。”
淑妃啐了一口,笑骂道:“你这蹄子,没得说这些浑话,原来瞧着你倒稳重,没想到打趣起人来,也是一张利嘴。”
柳昭仪道:“这也没什么,妹妹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自然上心些,只是别太累着自己。我瞧着最近皇上对你倒是极好,吃穿用度,一应都是上等。皇后娘娘还特特请了一个厨娘,候着妹妹的饮食,就连女乃母嬷嬷也早早调到妹妹宫中,悉心伺候,妹妹好福气。”
淑妃羞赧道:“快别说了,姐姐有了身孕也是一样的。”说着又对鸾雨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快奉上茶来。”鸾雨应声而去。
昭云又拿出一个荷包来,温婉笑道:“时令已是夏至,姐姐是孕中之人,难免心情烦躁,我特特绣了一个荷包,里面是一些清香的花瓣磨成了粉,最是怡神静心,姐姐佩在身上,也可减些烦躁。”
淑妃笑道:“妹妹有心了。最近皇上对妹妹如何?”
昭云淡淡道:“还是老样子,一月最多也不过见上一面,寥寥说上几句话,又就去了。不过,皇上这一月里,倒是十天有五天来看望姐姐,对姐姐倒很是宠爱。”
淑妃叹了口气,又道:“按理说,妹妹灵秀天成,德艺双馨,只怕那些仕宦大家的公子,亦有对妹妹赏识仰慕之人。只是,皇上为何对妹妹只有些许礼敬,而并不宠爱呢?”
柳昭仪悠悠叹道:“也是,皇上既把你召进后宫,却又把你晾在一旁,还不如不进宫的好,倒能找个顺心的夫婿,与之日日相见,白头偕老。”
昭云忙道:“姐姐快别说这话,宫里人多口杂,若是有人听了这话,传扬出去,岂不于姐姐有碍。”一面心下自思:柳昭仪说的这话倒是在理,若是能不进宫,或许现在的日子更自在些,也能和良人相伴相守,只是圣命难违,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入宫无宠,难免不是因着将门之女的身份,大好韶华,也只能日常陪着皇后娘娘,编写《贤烈女传》聊以度日了。
一时,鸾雨端上三杯茶来,昭云细细品了一品,笑道:“果然是好茶呢,竟是君山银针。”柳昭仪也品了一口,笑道:“真是呢,这君山银针茶宫中可是少有,只有皇上,皇后和平妃宫中有这种茶,如今姐姐也得了这份恩宠了,可是难得呢。”
昭云笑道:“君山银针原产于洞庭湖中的青螺岛,洞庭湖烟波浩渺,受其熏染,君山银针茶叶不仅色泽鲜绿,香气高爽;而且滋味醇甜,汤色橙黄。实乃茶中珍品,常饮此茶,不仅明目清心,而且对孕妇生产亦有裨益。由茶可见,皇上很是疼爱姐姐。”
淑妃笑道:“偏你懂的多,那我倒要考考你,你对茶道如此精通,可知一首茶诗,首句仅一字,二句二字并陈,三句三字并陈,直至第七句,成七言绝句?”
昭云思忖片刻,温婉笑道:“姐姐这题可难不住我,此诗是唐代元稹所写,诗名便是《茶》,不如我和姐姐各说一句,如何?”柳昭仪插嘴道:“这诗我也晓得,也算上我。”
昭云轻轻吐出一个字:“茶。”柳昭仪接口道:“香叶,女敕芽。”淑妃淡淡一笑,徐徐饮了一口茶,婉声道:“慕诗客,爱僧家。”昭云继续道:“碾雕白玉,罗织红纱。”柳昭仪接言:“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淑妃柔声道:“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说到此处,三人相视一笑,齐声道:“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昭云笑道:“元稹倒是有才,竟想得出这样的佳句,‘洗尽古今人不倦’,这一句真是把茶的滋味都写尽了。”淑妃笑道:“可是不然,我饮了这茶,又与你们说了这会子话,可是倦的很。”
昭云忙道:“妹妹疏忽了,姐姐有孕,不宜劳累,妹妹改日再来看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