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月底,年味越来越重了,柳府虽主家人口不旺,加上表少爷也不过八人,但伺候的丫环仆妇小厮加上各处的杂役并不少,合起来也是近百口,再加上所有人对过年都有种喜悦的向往,所以年关将近的柳府比平日更热闹了三分。
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上天;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
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
腊月二十六,杀猪又割肉;
腊月二十七,洗去邋遢和疚疾;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
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祭先祖
到了腊月三十,自是熬夜守岁迎新春了。
前一世里,柳沁对过年没有什么感觉,新衣美食平日也不缺,小时还能得些压岁钱,参加工作后就得往外掏,最主要的是社会越发达,以前的老传越少,那些什么日子做什么的古老习俗再也没人遵照执行了,到最后,年,只是一个符号,只是台历上的一个字符,越来越平淡,没有味道。外地工作的几年,大年三十前柳沁也会回家,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着瓜子看着春节联欢晚会,晚会里的红火欢乐似乎都隔着层毛玻璃,所以往往看不到一半,柳沁就第一个钻进房中睡大觉去。
而现在,亲身体验这些习俗,柳沁觉得又有趣又好玩,所以柳府最热闹的地方总少不了他们几个小小的身影,吃着社糖,拿着刚打出的糍粑,甚至还亲手去推了磨子,烧了灶火,剪了几个不太好看的窗花,旁观了厨房里宰杀那头大黑猪(跟她一样只长肉儿的小白还没长大),在柳老爷挥毫写对联时,亲自递了笔磨了墨,还拍了手儿叫好,等等这些都是她前世未经历过的,让她觉得分外有意思,而这份有趣里又带着股家的温馨暖意。
这个年也是江离来到柳家的第一个新年,越是团圆的日子越是思念亲人,老夫人担心他想念双亲伤了神,特意将长兴长盛叫到身边亲身嘱咐了,还在三十祭祖的时候,请示过柳老爷为江离在墨香院里单独设了个祭桌,让他虽身在芜城也能遥遥祭拜一下父母,以尽身为
人子的孝道。
江离跪于地上,眼中带着股掩也掩不去的哀伤,朝远方故乡的方向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心中默念着:爹娘在上,不孝孩儿给您们磕头了,若爹娘在天有灵,请保佑柳家昌盛,保佑姨父姨母身体康健,保佑妹妹一生平安喜乐!
而这时柳沁正跟着爹和娘一起去了后院东北角的柳氏家祠里祭拜祖先,柳老爷是长房嫡子,柳家太爷太太爷就在这家祠里供奉着,至于柳家祖地原在更南的晋城,柳老爷也有多年未回去了。柳老爷没有嫡亲的兄弟,柳家旁支也多在晋城,只有一堂房跟着在芜城谋生,所以祭祖这日堂房一家都来了柳府。
在娘的要求下,柳沁换上了女装,娘还说了,正月里亲戚间要互相走动,大家都知道柳家有个姑娘,穿着男装见客等同失礼,柳沁也没再别扭,她虽然喜欢胡闹,却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反正过了十五,她再换回男装就是。
柳沁的这个堂叔排行第五,比柳老爷没小多少,通过柳老爷的关系,在衙门里谋了个不大不小的差事,为人也算实诚,不过他娶的老婆不咋地,在柳沁的眼里,她这个五堂婶是个讨人厌的人物,看着笑眯眯的似乎很和善的样子,可说出的话不是带着刀子就是酸溜溜的让人不是滋味,她出身不如老夫人,嫁的人不如老夫人,生活的幸福指数更是远远不如老夫人,偏偏她还总想着与老夫人较上一番,大约这就是羡慕嫉妒恨吧。
祭祀的时候,只有男子才能进家祠,女子都得跪于门外,所以柳老爷只带着大爷海哥儿潮哥儿,五堂叔带着他的两个嫡子两个庶子及五个孙辈共十四人进去了。柳家是有家训不得纳妾,五堂叔却是个特例,听说五堂叔年青时有个恋人,却不被家族认可,硬逼着娶了五堂婶,被逼的婚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为了挽回五堂叔的心,五堂婶主动将身边的大丫环给了五堂叔做妾,后来又陆续纳了几房,可以说五房的后院是莺莺燕燕,热闹得很。但柳沁却觉得不管是五堂叔还是五堂婶,都不如爹娘过得幸福,看起来也比爹娘显得苍老许多。
祭祀完了,五堂叔一家并没回去,晚上还要一起吃年夜饭。吃饭之前这段时光,男人自然去了外院,女人们除了蔡欣兰要安排晚上的宴席先告退之外,俱都聚在后园听涛轩里。
听涛轩视野开阔,左边植着几株梅树,怒放的红梅傲立枝头,右边不远处是一片竹林,虽是冬日仍然青翠,一条小路在林中蜿蜒穿过,若是夏日夜风一起,阵阵涛声就会随风传来,听涛轩也因此得名,四周还按着地势造了几块花圃,到了春日,姹紫嫣红甚是好看,所以听涛轩也算是后园里一处最好的烹茶赏景之处了。
丫环们早在轩里铺上了厚厚的褥子,烧了火盆,煮上茶,放好茶果点心,等老夫人携了五房的家眷来时,里面已热烘烘的,象是暖暖的春日提前来到。
老夫人自己歪在一张榻上,让五老夫人张氏歪在另外一张榻上,张氏的三个媳妇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小辈几个最大的不超过七岁,也都依着各自的娘或坐或抱,这边海哥儿回了前院,只有柳沁和潮哥儿偎在老夫人身边。
“唉呀,大嫂,你家沁姑娘真是越长越好看了,我要是有你那么好的福气,也能老来得个闺女,那真是睡着也笑醒了。”张氏笑眯眯的说道,还朝柳沁招了招手,“沁儿,来,让婶婶好好瞧瞧。”
柳沁抬头看了看母亲,这才不情不愿的慢慢挪了过去,给张氏请了安,张氏牵着她的手,一边啧啧赞叹着,一边朝她儿媳妇那边喊道:“梅儿,茹儿,怎么不来跟你家小姑姑玩啊?”
柳梅是五房大爷的闺女,柳茹是三爷的,都是庶子之女,柳茹更是庶子的庶出,怪不得以前看小说都写小娘养的上不得台面,这庶出的孩子确实都有股畏缩之态,柳梅比柳沁还大上一岁,胆子却不如柳沁一半。五房家里比较复杂,张氏又不讨喜,两家来往得并不频繁,就是往年年节时,老夫人也尽量减少柳沁与五房的接触,所以柳沁与这柳梅柳茹都不熟,也玩不到一处。
张氏夸了会儿柳沁,让几个孩子自个玩去,这才回头对着老夫人,不无夸耀的说道:“大嫂,我家老四的亲事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