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安沉林回到农庄出了一身虚汗,沐浴更衣后,花畹畹又将山上摘下来的野菜细细烹调,做了几样可口的农家小菜,安沉林平日里吃惯了国公府的山珍海味,又喝腻了苦口汤药,不由胃口大开,如尝仙食。
这一夜睡得黑甜。
接下来,花畹畹见安沉林的精神的确因为运动而大好,便慢慢视情况加大运动量,在农庄一月后,哪里还像往日下地就哆嗦举步就要人抬着,早已回到十岁孩童本该有的活泼烂漫,健步如飞,欢月兑得像小兔子。
国公府接到喜讯,老太爷亲自乘了马车到农庄接他的宝贝孙子。
但见一对车马旖旎停在农田旁的官道上,马车车帷全都挂着用五彩琉璃珠串成的绣带,华丽气派。衣着华贵的护国公由马车上被人搀扶下来,便有管事的刘清指着农田里两个正在种瓜秧的少年对他道:“老太爷,你看,那是咱家的大少爷呀!”
老太爷顺着刘清手指的方向,看见农田中央自己的大孙子正和花畹畹种瓜秧,花畹畹调皮捡起地上的泥土甩在安沉林脸上,安沉林便起身追着花畹畹在瓜田里一圈又一圈来回跑着……
阳光照在两个少年脸上,映衬得他们的笑容如白玉一般。
“哎哟,我没有看错吗?那真的是咱们家的大少爷吗?他这是在跑步吗?”。刘清喜笑颜开,带着极端的不可置信。
老太爷的目光锁在瓜田里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身上,脸上渐渐绽开菊花般灿烂的笑容,道:“那不单是咱家的大少爷,还有咱家的大少女乃女乃。”
老太爷一句话自此坐视了花畹畹安家童养媳的身份。
花畹畹和安沉林被丫鬟从瓜田里请到老太爷身边,老太爷先是抱住安沉林,叫了一番心肝宝贝,眼里隐隐有泪花闪动。
这个大孙子的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老太爷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担心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安沉林在他怀里撒娇道:“祖父,你快放开我,你搂得我太紧,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老太爷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安沉林,但目光依旧舍不开离开大孙子的面庞,这一月未见,许是晒了乡间的日头,吹了乡间的风,变得有些黝黑,却是红润饱满的。
老太爷情不自禁在安沉林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安沉林不好意思看了花畹畹一眼。
花畹畹扑哧一笑,向老太爷恭敬行礼:“畹畹拜见老太爷。”
老太爷感激地看着花畹畹:“从今往后,你和沉林一样,称呼我祖父吧!”
一旁的刘清立即拍马屁:“姑娘,也不知你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喊护国公一声祖父,京城那么名门闺秀想也想不来呀!”
花畹畹认出了刘清,目光不有一冷。
前世,安念熙求了大太太免了自己死罪,却将自己送到刘清的乡下老家,被刘清的家人虐待个半死,刘清即便偶尔回乡,知道家人的恶行也是任之由之,睁只眼闭只眼,对花畹畹的投诉毫不理会,简直助纣为虐。
花畹畹狡黠一笑,对护国公道:“听闻刘管事的老家就在农庄附近,刘大婶养的土鸡肉鲜肥美,若能炖给大少爷吃,最最滋补了。不如,我们回程的时候经过刘管事家向他讨一只土鸡尝尝,祖父以为如何?”
安沉林在农庄月余,早对乡间的野味趋之若鹜,此刻听到有新鲜美味的土鸡煲吃,顿时流下口水道:“好啊好啊,祖父,我的身子刚刚复原,最需要这些天然肉畜滋补身子了……”
“听说刘管事的老家除了土鸡,还有放养的山羊,还能抓到山上的野兔,运气好还能逮到野猪,那野猪肉辣炒最是人间美味,即便神仙见了,也是要冒破戒的风险尝上一尝的。”
花畹畹描述得绘声绘色,安沉林早就垂涎欲滴,他缠住护国公:“祖父,带我们去嘛!带我们去嘛!”
护国公因着孙子病愈,心情大好,哈哈大笑,点了下安沉林的额头,道:“瞧你这小馋猫。”
花畹畹一直观察着刘清面色,刘清素来是个小气的,此刻正在心里为难着,花畹畹竟直接点破他道:“大少爷,即便祖父同意,刘管事不应承,咱们也是不好去叨扰的,毕竟刘管事才是主人哪!”
安沉林立即向刘管事:“刘叔,你肯定会同意我们去的,这可是祖父的命令。”
刘清唯唯诺诺道:“自然自然,老太爷和大少爷如若光临寒舍,实在蓬荜生辉,只是我那乡下老家实在寒酸得很,不好让主子见丑。”
“大少爷只是去你家尝尝土鸡和野味,又不是要买你那破屋子,怎么会在意你家是不是简陋呢?再说,老太爷最最慈祥,绝不会嫌贫爱富的。”花畹畹不让刘清有拒绝的余地。
还是老太爷看穿刘清心思,笑呵呵道:“难得大少爷和你大少女乃女乃兴致高,就委屈你辛苦接待了,回头少不得打赏你的,说不定一顿土鸡煲换得的银子能帮你在乡下盖个气派的大房子呢!”
刘清听老太爷如此说,立即眉开眼笑,鞠躬尽瘁地先行回刘家张罗去了。
护国公带着安沉林和花畹畹同坐一辆马车,马车内红色的锦缎迎枕和坐垫上绣了精致富丽的牡丹花,装饰精致、华丽,与花畹畹素净的小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路上她都佯装睡觉,实际是在思考待会儿到了刘家之后要如何给刘清的老婆马氏一些颜色看看。
护国公一行在护卫护送下抵达舍村刘家时,已是傍晚时分。
靠近地平线的太阳像一团行将熄灭的火球。夕阳旁边的晚霞,一会儿百合色,一会儿金黄色,一会儿半紫半黄,一会儿半灰半红,末了又变成紫檀色,色彩缤纷,变幻无穷。待晚霞褪尽,天地便成了银灰色。村庄里,乳白的炊烟和暮霭交融,给整个村庄都罩上一层玻璃纸般,无尽梦幻。
刘清率领着村里刘姓的男子迎候在村口。
堂堂护国公驾临山高皇帝远的村庄,这是何等大事,这个小村子可从未来过这样大的大官,即便前世出了一位皇后,在舍村时却是不受善待的,还受尽了屈辱和折磨。
刘家,刘清的老婆马氏和女儿、儿媳蒋氏忙碌在灶台前,为安府的主子们准备晚餐。待到护国公一行到达刘家时,桌上早已摆了一大盆土鸡汤、一大锅羊汤,还有一大盘野兔肉,并几个野菜素炒。
村里的其他人自然不能进入刘家,早被护卫挡在了门外。
刘清将老太爷、安沉林和花畹畹迎上了桌,自己则在一旁卑躬屈膝地布菜。
花畹畹一看桌上的菜肴便知是刘清儿媳蒋氏的杰作。前世,马氏无德,时常虐待儿媳,而蒋氏善良,对同样被马氏虐待的花畹畹惺惺相惜,时常趁马氏不注意便周济些吃食,一旦被马氏发现,免不了一顿臭骂,马氏还怂恿自己的混账儿子打老婆。
此刻,吃着蒋氏亲手做的饭菜,花畹畹有心要报答这个老实巴交的可怜乡下媳妇,便问安沉林道:“大少爷以为晚上这顿饭菜味道如何?”
安沉林自从病体康复以来,吃相就很粗鲁,此刻他舌忝着舌头,连声道:“好吃好吃!比国公府里的那些厨娘厨艺不知好上多少倍呢!”
护国公笑吟吟道:“的确味道不一般。”
马氏等着打赏,连忙笑嘻嘻道:“是奴才做的,没想到能让老太爷和大少爷喜欢,今日眼看着天色晚了,不如主子们就歇在我家里,我明日还做给主子们吃。”
花畹畹不动声色道:“明日再做一顿,也才一顿,要是能将刘大婶请到国公府去,那大少爷就日日能尝到这样精湛的手艺了,我敢包票,大少爷不消十日便能吃得壮壮的。身体壮了,病魔自然也就不敢来纠缠了。”
护国公沉吟着,向刘清道:“畹畹言之有理,咱们国公府横竖是要请厨娘,不如就请你内人上府里头煮饭做菜去,这样你家也多一份收入,你夫妻二人又能在一处,倒也是美事一桩。”
马氏一下就怂了,她哪里会什么厨艺,自从进了刘家的门,没少因为饭菜做得不好吃,挨刘清的揍。都说要抓男人的心,先抓男人的胃,她马氏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刘清自然知道自己老婆几斤几两,连忙替马氏开月兑:“我内人看着一身肥肉,实际上中看不中用,在灶头站一刻钟就晕头,实在要辜负老太爷的一番美意了,她没福气赚这份工钱,不过大少爷要是喜欢这顿饭菜的口味,可以让我儿媳蒋氏到国公府去当厨娘,今天这顿饭菜实际上出自她的手,我内人也就是指点一二罢了。”
马氏连忙顺着台阶下:“我男人说的是,我这一身肥肉并不中用,我这儿媳嫁进我们刘家多年,在我的教下尽得我的厨艺真传,她去国公府当厨娘的话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花畹畹在心里暗骂马氏不要脸,面上却是笑容温婉,不动声色的。
安沉林道:“那就蒋氏去国公府当厨娘吧,我实在喜欢这顿饭菜的口味。”
安沉林的提议,畹畹无不欢喜,蒋氏离开这里,就不用再受马氏的yin威欺负了。
护国公哪里会不依呢?不假思索便点头答应了。
蒋氏立即上前谢过,马氏却在心里暗暗不爽,蒋氏走了,家里可少了伺候她的人,但又不敢表现出不悦来,依旧扯着面颊假笑,只等着待会儿送走了护国公一行,便要好好威胁蒋氏一番,让她必须将每月的薪水一分不留寄到家里来。
谁料,护国公一行今夜竟然不走了,要留在刘家暂住一晚,只因花畹畹说,夜凉露深,恐夜里行路会让安沉林着凉,他病体刚刚复原,实在不能再有什么三病两痛的了。而护国公因为大孙子病了这么多年,早就如惊弓之鸟,当即决定今夜留宿刘家。
刘家人带着国公府的丫鬟们收拾几个房间,一时之间,好不忙乱。
花畹畹借口如厕,避开众人,走到后门,在栅栏边上悄悄系了一根红绸子,微微一笑,继而转身迅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