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嬷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向赵璟奏报了一遍,赵璟皱着眉头听完还未说话,淑妃便哭哭啼啼闹起来:
“官家,不是臣妾胡乱猜疑,大皇子身体向来康健,便是偶尔穿的少些也不打紧。今儿不过去了一趟昭阳宫吃了些东西,回来便病成这样,臣妾也打发人去昭阳宫问了和安帝姬的情形,却是平安无事。
细问之下说和安帝姬也吃了那点心,只是不曾喝果子露。官家可知道那果子露是谁派人送去的,便是云舒宫的玢婕妤。
臣妾的昊儿一直乖巧,在宫中里也随意乱用饮食,怎么喝了玢婕妤送来的果子露便病倒了,这其中缘由还望官家彻查,给臣妾和昊儿作主啊。”
赵璟看着躺在床上烧的滚烫的昶泰,耳边淑妃抽泣不停句句都是指摘赵昊是吃了藏娇送去的果子露才得了疾病,不由心头怒起,厉声喝道:
“好了,不要在那里胡乱猜疑!玢婕妤送果子露到皇后宫里不是一日两日,朕今儿还用了两杯,不过是清凉解暑的冰饮,哪里就能把昊儿吃坏了!
皇后和永福也都常食玢婕妤送去的果饮点心,怎么不见有事!分明是服侍的人不经心让昊儿着了凉这才发热不止。你这般搅闹指摘,难不成是玢婕妤有意谋害昊儿!
莫太医你来说!诊了半日可查出大皇子患的是什么症状?又是中了什么毒?!”
莫太医朝赵璟拱手道:“回圣驾,大皇子不曾中毒,想是因嬉戏后热汗乍出,又吃了些寒凉果饮点心凝滞在心。幼儿贪凉,方才宫嬷又说少穿了些衣裳,因此发起热来。
臣诊得病象虽急,却也不妨事。适才已经开了方子让宫嬷们去煎药,待药汤喝下,今夜经心看护着莫使再被风吹,出一身汗就会痊愈。”
听了莫太医的话,赵璟才放了些心。淑妃犹自不甘,嘟嘟囔囔的嘀咕:
“那也该怨和安帝姬胡乱给昊儿食用才得了病,她本是姐姐,却不好生照料弟弟,害的昊儿病成这样,自己却丝毫无恙。”
“淑娘娘说的极是。”
一声清冷嗓音,自殿外娉婷进来一人。身着紫衣,头带长簪,手中端着一只雕花漆盘。
却是皇后宫中的掌宫执事素月,素月进来先屈身拜了赵璟,再给淑妃请了安,起身站在殿中淡淡道:
“皇后娘娘知道了大皇子急病的缘故,特意派婢子来传话。和安帝姬照料皇弟不力,害的大皇子胡乱饮食生了重病。
娘娘已经责打了和安帝姬十个竹板儿,今儿大皇子用过的果子露也拿来了。若是娘娘不放心,可令太医细细查看有无毒物,也免得淑妃娘娘忧心。”
说罢将手中漆盘送到淑妃面前,里头放着一只玉盏,盛着半盏淡红的果子露。
淑妃看着面前的东西和素月半含讥讽的笑脸,桃花脸上忽红忽白,转动了几下眼珠向赵璟强笑:
“官家,臣妾也不过是些微抱怨几句,哪里就当得皇后姐姐责打帝姬了。再说这果子露谁知道是不是昊儿用过的,这……”
赵璟平素最为疼爱的便是永福帝姬,虽然昶泰宝贝,毕竟是个庶出皇子多少要严厉些。对自己与皇后唯一生下的嫡长女当然格外宠爱。
听素月说永福被皇后打了手板儿,心里又急又痛,皱着眉跺脚叹气:“你还在啰嗦些什么!永福她小小的孩子家不过是疼爱弟弟,想着昊儿饿了便与他吃。
这果子露玢婕妤制的不多,不过一小瓶儿。永福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却拿出来给昊儿,也是一片拳拳爱弟之心。
偏你有这些怪话说,既然昊儿并无大碍,朕去昭阳宫看看永福。好端端的挨了妙容责打,心里还不知有多委屈呢。”
“哎,官家,官家。”淑妃追在赵璟身后连喊了几声,却见赵璟头也不回的去了。
素月微微一笑,朝着淑妃屈身一福:“娘娘的话已经送到,这果子露就留在这罢,婢子告退。”
淑妃眼睁睁的看着赵璟与素月相继离去,气的一挥手掀翻了接在怡兰手里的漆盘,尖声怒骂起来。
永福一双小手被打的通红,与皇后极为相似的一双大眼中水汪汪噙着一包眼泪。扁着小嘴站在赵璟面前细声细气的认错:
“都是孩儿不好,没能好生照料皇弟,害的皇弟生了病。母后命姆姆打了儿臣十个竹板儿,若是父皇生气,再打…再打儿臣十个手板便是。”
赵璟坐在永福寝殿里看着娇小乖巧的女儿,伸着小手乖乖站在面前低头认错。两只手心被竹板打的红通通的微微肿起,明明疼的眼中含泪却忍着不落下来。
轻声女敕气的请自己再降责罚,心尖仿佛被一只手抓住紧紧捏了一下,阵阵酸疼涌上胸口。一把抱起永福放在自己腿上摇晃着柔声抚慰:
“阿爹知道皇儿是喜爱弟弟,都是宫人们服侍的不经心,与皇儿无干。你阿娘责打你已是不该,阿爹怎么舍得再罚。”
捧起永福的小手放到嘴边轻轻呵气,阵阵痒热惹得永福格格娇笑起来,声如银铃。在膝上扭摆着跳下地来朝赵璟嬉笑:
“阿爹,孩儿不疼了。只是阿娘听说淑母妃责怪孩儿胡乱给皇弟吃食,心里有些不快。方才阿娘头疼,素云服侍着阿娘睡下了。阿爹可要悄悄儿去看看阿娘?”
赵璟本就担心皇后病弱动气,听说已经睡下了,拉着永福的小手出了寝殿往皇后殿中去,服侍的宫人见赵璟进来,都悄声屈膝问安。
赵璟摆手止住宫人,见素云悄悄的迎出来低声道:“官家,娘娘今夜着了些气恼头疼的很。婢子吩咐煎了孟神医留下的方子与娘娘服下,娘娘现在已经睡得安稳了。”
赵璟伸着头看看寝殿内低垂帘幔悄无声息,想是皇后已经睡熟。便将永福交于素云吩咐好生送回她宫里去,自己轻手轻脚的退出皇后寝殿来到院中。
抬头看看夜空如洗,一轮弯月已经高高挂在当中,却是夜已深了。
想着此时再往云舒宫去,一来又因事弃了藏娇而去,实在歉疚。二来只怕她也安歇了,摇摇头缓步朝昭阳宫外走去。
李兆胜默默无声躬腰跟在身后。夜风微凉,带着花木清香吹打在主仆二人身上。赵璟负着双手慢慢走在寂静宫道上,忽然开口问李兆胜:
“李大伴,若是当年父皇不曾继承皇伯父之位,朕如今便是一个闲散宗室,或许封个闲王。既无须忧心朝堂国事,也不必担心子嗣稀少血脉无人继承。
此刻是不是正在王府中与妙容相伴共对,或者携妻带女畅游山水,红尘嬉戏?”
李兆胜挠了挠头皮:“官家,奴少年时便入太子府服侍您,官家向来是洒月兑不羁的性情。如今登基大宝君临天下,奴见官家的笑容却一年比一年少了。
论理这话奴本不当讲,太后娘娘一心期盼的就是官家稳稳继承先皇大位,统治这大好河山。若是被她老人家听到了,奴多半是杀头的罪过。”
提起太后,赵璟长长叹了一口气:“母后一心一计想着我继承皇位,为了镇压吴逆,安抚就藩的端王赵戾,这些年朕费了多少心思。
世人都说朕为了这皇位,镇杀堂兄,逼走堂弟。可他们有怎知朕有多少为难苦处。吴王屡次派人潜入太子府弑杀朕与身怀六甲的妙容。
赵戾这些年在藩地虽悄无声息,暗里却虎视眈眈伺机而动。朕外要防着白山犯边,内要担心宗亲动荡,皇室安宁。
后宫却又纷纷闹闹不让朕得个清净,大伴,朕,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