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问了?”老夫人盘腿坐在弥勒榻,手里捻着念珠,神情淡漠冷峻地问着。
红笺早已遣了屋里的人,一边给老夫人上了茶,一边道:“都问了,那大夫说是林姑娘屋里的丫鬟路上车马劳顿,再加上进京之后水土不服,身上有些不舒坦,喝两服药便能好。”
“再无其他?”
“再无其他。”
老夫人缓缓睁开了眸子,等着红笺半晌:“你可问清楚了?”
红笺道:“我当时说了自己身上也不舒坦,将大夫请回我房里问的,威逼利诱,那大夫都未改口,想来可信。”
老夫人闻言,这才拧着眉,缓缓闭上了眼,继续拨弄着念珠,只是不知道信了没有。
窗外,淅淅沥沥又下起了小雨,只是也不知道是怎的了,今年京城的雨水竟然会这么多,暑热尚未全消,外头瘟疫横行,雨水一多,无净水可饮,疫情已经从山东蔓延到了河北,隐隐有入京之势。
李淼生站在窗前,手里端着杯茶,拧着眉听着窗外的雨声。
“回禀太太,我去问了那大夫,是林姑娘屋里的一个丫鬟进京之后有些水土不服,已经开了药,没有大碍。”大太太听了那婆子的话也是缓缓点头。
“好,你下去吧。”
那婆子应着退了出去,给李淼生夫妇两个带上了门。大太太这才看向站在窗前的李淼生,李淼生终于开了口,问道:“那个生病的丫鬟你可见过?”
大太太拧着眉想了片刻道:“似乎是见过吧,只是我也没太留意她身边的丫鬟。像是有个身子不适的,总是白着小脸儿。”
李淼生缓缓点了头,低头抿了一口茶。
“老爷,你让我留心着那个小丫头做什么?”大太太不解地问着。
李淼生走了过来,将茶杯放在了炕桌上,与大太太一同在炕上坐了,才道:“我总觉得那丫头隐瞒了什么,如今也只是怀疑罢了,不过好在用不了几天,就会有结果了,希望是我多心了。”
秋爽斋的西厢房,邱妈妈也将打听的事一一与林雅萱说了,也是并无异常,林雅萱虽然疑心,却也没能抓到什么把柄。
夜雨潇潇,蔷薇院里李家二女乃女乃孟氏的贴身丫鬟秋萝匆匆赶到廊下收了伞,早有小丫鬟应了上来,笑盈盈地问着:“姐姐这大晚上的去哪儿了?”
秋萝瞧着那小丫头乖巧也是脸上露着喜意,一边弹了弹衣裙上沾着的水珠,一边对她道:“二爷今儿晚上巡夜不能回来,这不是下了雨,天冷了,二爷今儿早上出去的时候穿得单薄,二女乃女乃让给二爷送件夹袍去,我才拿去给了外院的小厮。”
那小丫头也是掩嘴笑着:“二女乃女乃真体贴二爷。”
秋萝点了点她的小脑袋才问:“二女乃女乃在做什么呢?”
那小丫头道:“在里头做药囊呢,可香了。”
秋萝已经一边与那小丫头说着,一边进了孟氏的屋里来,只见孟氏果然穿着家常的衣裳,正坐在东次间的炕上封着药囊,炕桌上散乱地摆着各色的草药还要针线簸箩,只有一个婆子在旁边陪着给梳理着针线,低声陪着孟氏说着话,炕上还躺着一个四五岁的哥儿,已经睡着了。
孟氏脸上也被烛光映得一重温润的昏黄,很是慈蔼柔和。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便抬了头:“是秋萝回来了?”
秋萝低声应着,毕竟纯哥儿已经睡了。
孟氏方向了手里的针线,一边对那婆子道:“天色不早了,妈妈回去睡吧,外头下着雨不好挪腾,纯哥儿今夜就歇在我这里吧。”
那婆子听了也知道许是孟氏与秋萝还有话要说,便起了身,躬身应着出去了,又给孟氏带上了门。
秋萝已经上前,将怀里揣着的一包东西取了出来,递给了孟氏:“二女乃女乃您看。”
孟氏放下了手里的针线,从秋萝手里接过了那个油纸包,拿到了小炕桌上在灯下看着。
秋萝在一旁道:“我问了那大夫,倒是没什么可疑,而且老夫人屋里,大太太屋里,还有林四姑娘屋里都差人去问过那大夫缘由,大夫说得倒是都跟我们说得一样。”
孟氏将药渣一一翻了翻,又拿到鼻尖闻了闻,拧着眉头道:“大太太和林四姑娘屋里也让人去问了?”
“是。”秋萝应着,也跟着走上前来,“二女乃女乃,这是什么药啊?”
孟氏拧着眉头放下了手里的药渣:“是固本安胎的药。”
秋萝吓了一跳:“啊?是不是我拿错药渣了,不会把梁二女乃女乃的药渣误拿了吧。”
孟氏道:“梁二女乃女乃的胎像安稳,早已经不用安胎药了,况且,这药方药性极强,颇有些在拼死保胎的意思,那孩子的情形像是颇为凶险。可你看着梁家二女乃女乃这些日子晨昏定省可有异常?”
秋萝更是害怕:“难不成林家姑娘屋里竟然藏了个怀着身孕的人?”
孟氏点了点头。
秋萝一下子慌了:“二女乃女乃,那可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去告诉老夫人。”
孟氏复又将那药渣包好了,一边缓缓对秋萝说着道:“告诉老夫人做什么?”
秋萝道:“二女乃女乃,林三姑娘还没有出阁儿,随身伺候的不是丫鬟就是婆子,竟然有人怀了身孕,这可是天大的事啊!况且,前番三太太想害梁家二女乃女乃肚子里的孩子的事,若不是您细心察觉,报给了老夫人,还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事来。”
孟氏淡淡笑了,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那药渣递给了秋萝:“你小心着点将这东西处置了,别被人瞧见。”
“女乃女乃!”秋萝不接。
孟氏瞧着这孩子的样子,只得无奈道:“我去老夫人面前说梁家二女乃女乃的事,是因为觉得那孩子着实无辜,梁家二女乃女乃又是个性情顶温和的人。三太太要害梁二女乃女乃的孩子,不过是因为梁二女乃女乃是大太太在照看的,她是为了找大太太的错处,争那两块对牌罢了。
可是老夫人是个顶精明的人,若是真的被三太太的了手,梁家的宗妇在我们李家被害得没了这个嫡长孙,李家对梁家该如何交代,这对梁李两家的关系又会有多大的伤害,三太太定然没想那么远。”
秋萝听了孟氏的话,才缓缓申过了手,接了那个包着药渣的油纸包。
孟氏和缓了神色,对她道:“可是林家三姑娘不一样,她是在行善积德,护着那个原本不该活下来的孩子。”
秋萝道:“可是二女乃女乃,若是这件事情被旁人知道了,闹出来也是不得了的。”
孟氏复又拿起了针线和药囊:“我瞧着那位林姑娘的心智不弱,只看她今日这一番筹谋,竟然连老夫人和大老爷都找不出把柄破绽,若不是我懂些医道,想起来要查她的药渣子,怕也是要被她糊弄过去了。她或许真能保住这个孩子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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